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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金海回乡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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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条岗和几块麦田,北侧是一片沼泽地,有六七十亩的面积,长满了芦苇和水草,有野鸭咕咕叫着,在水中觅食;沼泽地北边是黄泥坝的麦田和黄泥坝村,那边地势低,站在沼泽地的田埂上,就像踩在黄泥坝村人家的房顶上。

金海蹲在田埂上,想着若是与黄泥坝村商量一下,借道挖一条水渠,让沼泽地的水往下流到黄泥坝村旁大河,这片沼泽的水干涸以后就是良田,可以多打好多粮食,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情忽然愉悦了,眼前似乎不是摇曳的芦苇,而是翻滚的麦浪,他的思绪飞向了远方,飞向了过去,飞向了激发他这一灵感的山西太原和朝鲜铁原。

金海15岁参军,入伍三天后,张连长亲自用剃刀给他剃了光头,说行军打仗光头好洗,受了伤也好抢救;剃刀不快老揪头发,疼的金海呲牙咧嘴攥拳头。

张连长是山西人,瘦高个子,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他边剃头边说:“你小子真能长个,15岁比我还高,脑袋比我还大,胳膊长腿长,是块好料。”

“腿长跑得快,胳膊长扔手榴弹远,我飞石飞刀都远得很,还百发百中。”

“你小子别吹牛,那峭壁上有条野丝瓜,一会你飞快石头我看看。”

天空高远,山峰苍黑,太阳斜照峭壁,褐色岩石变成了古铜色,岩石下有雾气缭绕,岩壁上挂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野丝瓜,山风刮过,野丝瓜微微颤动着。

金海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片,一侧身一甩手,石片飞了过去,正砸在野丝瓜上,野丝瓜碎裂,露出青白的瓜瓤,围观的战士们一起拍手叫好。

张连长仍板着脸说:“打仗不能背着石头,你得好好练投弹,练射击,争取投弹射击百发百中才行。”

“是!我一定好好练,打仗你让我当突击队员。”

“那是后话,看你自己的本事吧。”

从这天开始,金海刻苦练投弹、练射击,半年以后全团比武,他两个项目都拿了第一;张连长也没有食言,每次战斗都让他当突击队员,有硬骨头都让他啃。

他不怕苦不怕死,机智勇敢屡立战功,也受了很多次伤;幸运的是每次与子弹亲密接触,它都与死神擦肩而过,而他的首长、战友和部下却大多无此幸运,好多人战死沙场了;每当他面对一堆军功章时,总会想起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悲伤落泪。

1948年10月,解放太原战役打响,仗打的异常惨烈艰难,太原城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碉堡和铁丝网,火力点遍布全城,两个月时间牺牲数万人,解放军才全部攻占太原外围据点,控制了双塔寺、卧虎山两个制高点。

1949年4月20日,前线总指挥徐前向太原守军将领孙楚、王靖国及山西省代省长梁敦厚发出劝降通牒,然而敌军明知是败还死战不降。

4月22日,徐前决定发起总攻,金海所在部队首长命令他带突击队攻打北门。

总攻前一天下午,张团长带他再次到卧虎山头察看太原城中情况,确定战术,张团长手拿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又把望远镜递给金海,金海边看边在地图上标注着,张团长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那是灵石山。”

太原就在灵石山西边,金海听说过太原的一段传说:太原原来是一片湖,禹王疏水道捞湖泥时发现泥土肥沃,就想抬湖为田,但他没有干涸湖水之法很是忧虑。

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船上渔家女用石块打破一个陶泥水罐,水从破口处流出,他茅塞顿开,率民夫凿通湖东灵石山,太原地上水从山口奔流而出,从此太原成了平原良田。

金海说:“禹王要是不凿湖为田就好了,不用攻城牺牲那么多人。”

“你害怕啦?”

“我什么时候害怕过,只是想到那么多好战友牺牲在城下,我心里难过,团长放心,我明天一定带突击队第一个破城,不完成任务不回来见你。”

“城要破,你小子也要给我好好回来,这是命令!违抗命令,看我怎么罚你!”

4月22日拂晓,总攻开始,1300门火炮对太原城垣猛烈轰击,北门旁一段城垣被轰开一个大口子,金海高举着驳壳枪高喊:“跟我来,冲啊!”

120名勇士跟着他冲入城内,敌人利用房屋、沙包和地堡做掩护,组织火力反击,突击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牺牲,金海身先士卒冲在前面,用他的投弹和射击技术,一个个消灭敌人、掩护战友,清除障碍,迅速攻入太原绥靖公署。

孙楚,王靖国等人缴械投降,这时突击队已经伤亡过半,金海毫无惧色,率领勇士前往山西省政府,他们用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逐个清除沿途的暗堡。

解放军攻城以前,梁敦厚自知突围无望,下令将太原城里的年轻姑娘和媳妇全部抓到省政府办公楼、地堡和地下室中,他囤积了许多山珍海味;又在楼四周和楼内多处安放了炸药,在解放军攻城的日子里,这些家伙大吃大喝大玩,天天醉生梦死。

破城后,他们自知死期在即,索性脱光衣服群奸群宿,顽固抵抗;金海带人攻到楼前时,敌人拉响炸药,整座大楼飞上了天。

梁敦厚和阎锡山的五妹阎慧卿害怕炸弹,自己服用氢化钾自杀,然后由部下拉响炸弹毁尸灭迹。

在一片爆炸声中,一块弹片飞入金海的左腿,顿时鲜血直流,他跌倒在地,战友们把他抬上担架,送往师卫生所,医生从他腿上取出第十一块弹片,这次战役他荣立一等功。

1951年4月,跨过鸭绿江的张团长已经是张师长,他手下的金海已是突击营的营长。

这天早上,金海跟着张师长来到临津江畔,江上有雾,把五六个山峰都遮住了,稍远的树也躲得无影无踪。渐渐地,太阳光从浓雾中射出来,白茫茫的雾开始消散,江风推开白雾,山峰、树林和崎岖的山路都清晰可见了,江岸陡峭,碧水如带,靠近南岸的江水里筑着一道道铁丝网。

他们走到江水里,江水不是很深,可以徒步,又向前走了十几米,张师长弯腰从水里摸起一块鹅卵石,投入前方的水中,探了探水的深浅,然后两人返回。

张师长说:“传说中有个两面国,这国家的人正面和颜悦色、谦恭可爱,背面鼠眼鹰鼻、舌如钢刀,美帝国主义就是两面国,一会儿谈一会儿打,这次又是老招数,以和谈做幌子,同时加紧集结部队,准备第五次战役。总部首长决定今晚发动攻击,把握战役的主动权,今夜你带领突击营过临津江,消灭大岳山守敌,为大部队前进打开突破口。”

“是!保证完成任务!”金海响亮地回答。

黄昏,晚霞把天空和山峰染得赤红,敌人的飞机飞到志愿军阵地上空狂轰滥炸,志愿军阵地大炮齐鸣予以还击,第五次战役拉开了序幕。

金海率领突击营,半个小时就突破临津江防线,登岸后猛打猛冲势如破竹,一直打到大岳山,全歼美军两个守卫连,为部队前进打开了缺口。

一个排的敌人见大势已去,忙向山口方向逃窜,金海率一个班前去追赶,追到敌人身后,几支枪一起点射,十几个敌人应声倒下,剩下的吓得把枪高高举过头顶投降了,战士们用朝鲜话大喊:“巴里卡!巴里卡!(快走)”  ,美国兵这下听懂了,举着双手跟着金海他们来到战俘收容处。

5月下旬,为防止敌人逃窜,堵住敌人的后退之路,金海所在部队奉命坚守铁原。

6月1日上午,地面敌军发射黄磷弹,一道道黄色烟柱给敌机和炮群指示着攻击的目标,阵地上的爆炸连成一片,“轰隆隆”声持续不断,阵地成了一片火海;一块阵地在我军与美军之间反复争夺,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第二天,敌军集中了100辆坦克成扇面形,黑压压的向我军阵地辗过来,志愿军战士隐蔽在壕沟里,准备好炸药包和手雷,在敌人坦克越过壕沟后,一起跳出来,把炸药包和手雷塞到坦克履带里,几十辆坦克被炸坏堵住了后面的路,后面的坦克吓得退了回去。

为防止敌人重新组织进攻,军长决定让突击营去炸掉铁原上游的一个水库,让大水下来把铁原变成泽国,阻挡敌军的坦克。

水库大坝有敌人一个营在守卫,金海率突击营与敌激战三小时,全歼敌人,按时炸开大坝,大水下泻,铁原平原烟波浩渺,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阻断了敌人溃逃的后路。

这次战斗,金海伤得最重,险些丢了性命,从此结束了他的军旅生涯。

金海摸摸胸口上铜板大的伤疤,那是铁原战斗中受伤的纪念,他有些悲伤,若非这次重伤,他还在部队,还能多杀不少美国鬼子,也说不定能和庞丽结婚了呢。如今自己只能站在家乡的田埂上,看沼泽地的芦苇,看黄泥坝村的麦田和房屋。

远处,黄泥坝村的麦田里,一前一后走来两个扛锹挖沟的农民,一老一少,老的五十多岁,少的不到二十岁,都没戴草帽,都卷着裤腿,打着赤脚,金海走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我是何家庄的,你们是黄泥坝村的吧?”

年老的农民手握着锹把抬起了头,金海看他鼻子下有个小肉瘤,问:“你们村长是谁呀?”

“我就是村长,你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商量,你们这边地势低,我想借你们的田挖一条沟,把我们这块沼泽田里的水排干,这样沼泽田就可以种粮了。”

“这个恐怕不行,挖一条沟至少得三尺宽,一直挖到大河要占好多田呢;你们村种粮多了,我们村种粮可少了,跟大伙儿怎么说呢?”

“当然不能白占你们的田,占多少田我们赔,只多不少。”

“现在田都分到户了,你是知道的,我也做不了主。”

“你帮我问问,过几天我去找你。”

“也好。”

金海想挖三尺宽的沟到大河,最多占五亩地,赔上十亩也合算;这块沼泽地排干了至少有五六十亩地,按一季麦一季稻合计亩产千斤算,一年就是五六万斤粮食,够一个团吃上个把月了;想到这里他开心地笑了,他觉得当兵打仗,除了杀敌还开阔眼界长见识,不是打太原打铁原,他想不到排水造田的方法。

一个月后,何家庄农业合作社成立了,原来反对建合作社的荆大壮也入了社,他听人说金海要把所有的转业费和伤残补助款都投到合作社,不入社就不能沾光,另外他觉得金海当过粮食局的局长,又是革命功臣,今后买生产资料肯定方便和便宜,他对同组的人说:“听蒋傻子的吧,可能有好处,吃亏也有他在前边挡着。”

金海去黄泥坝村五趟,终于把借地挖沟的事谈妥了,按实际占地面积一倍赔地。

排水渠挖通那天,刚好是星期天,寿海也扛着铁锹来干活,当水汹涌流向大河时,人们高兴地追着水跑,一直跑到入河口,看着白雪似的浪花冲向河心,五六十亩地的水排干后,潮湿的地见到了太阳,黄军装上沾满泥点的金海,对穿蓝布旧中山装的寿海说:“等太阳晒两天,把芦苇割掉,用牛把地耕翻,平整以后就能种粮食了。”

“这五六十亩地一年要多打几万斤粮食呢。”寿海看着沼泽地中倒伏的芦苇说。

“我觉得回来对了,在县里当粮食局长喊哑嗓子,也多不出几万斤粮食,我还要多吃掉几百斤粮食。”金海开心地说。

寿海笑着说:“你有得有失,把丹阳城里一个大姑娘丢了。”

“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芳草?”

“天下何处无芳草。”

“对对对,天下何处无芳草,我不信当农民就要打光棍。”

“那你要抓紧了,拖拖拉拉不动手,芳草就让别人割去了。”

“别人割和我割一样,有人割就行,只要为国家培养接班人都是好事。”金海说完哈哈大笑。

荆大壮在一边低声对殷旺庚说:“金海脑袋让弹片打坏了,尽说傻话,人家的儿子能给他养老?”

“他没想这些,要想就不回来了。”  殷旺庚说。

金海说:“寿海,你有文化,做一首诗吧。”

寿海问:“做什么诗?”

“就是排水造田。”

“我哪有那么大学问,背首诗还差不多。”

“背的诗就不对路了,还是你来几句。”

“你是总指挥,你先先来一句。”

金海用沾了泥巴的手摸摸头,笑着说:“我说过宁上战场怕上会场,你让我写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寿海说:“开不开,来一句,你起个头。”

“我就赶鸭子上架,来一句,排干沼泽成良田,下面你来。”

寿海说:“你说得很好,我说一句,粮食丰收堆成山,你再来。”

“放开肚皮吃饱饭。”  金海一说,众人都笑了。

金海对寿海说:“我都出汗了,轮到你来了。”

“我还是背一首诗吧?”

“也好。”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容得住,终归大海做波涛。”

金海说:“我不很懂,听意思是水流过很多地方进入大海。

荆大壮说:“我听懂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金海你和别人反着来,不往外走往家走,转了一圈又回来,还不如不出去当兵,一直在家种田。”

金海淡定地说:“那不一样,一直在家种田,我怎么打日本鬼子,怎么打国民党反动派,怎么打美国鬼子;怎么知道挖沟造田呢?再说种田并不低,民以食为天,有比天还高的事吗?”

寿海说:“金海说得对,三百六十行种田是上行。”

寿海看着精神振奋意气风发的金海,心里想起宽淡二字,有人说人生在世宽淡两个字不容易做到,金海做到了,他胸怀宽,凡事不计较,有纷争就让;对名利地位看得淡,城里不呆到乡下,局长不当当农民,。

水在哗哗流淌,鸟在头顶飞翔,人们有抬头看天的,看空中几只高飞的白颈鹤;有低头看水的,流水似歌奔流向前,那高低快慢之声很是美妙动听;流水如画,无论在高山之顶,还是深谷之渊,无论是瀑布还是碧波,都让人赏心悦目让人喜欢;人与水一样,本身是善是美,在哪里也是善是美,不因位置高低而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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