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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金海回乡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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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2月的一天中午,寿海从黄堰桥坐船到丹阳,准备从丹阳坐末班汽车到河阳,争取天黑前赶到马陵小学,没想到船过了珥陵便被堵住了。

不法粮商在丹阳收购了一船粮食,准备运往上海高价倒卖,被粮食局干部追上,要没收粮商违规收购的这船粮食;粮商不肯,与粮食局的干部争执扭打起来,一位干部被推入丹金漕河中,落水的人往船边游,船商雇佣的船工用竹篙拍打他的头。

这时候,一辆摩托车从公路上急驰到岸边,“吱——”的一声停下,从摩托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穿黄色旧军棉袄的干部,一跃跳上粮船,大声吼道:“住手!”

这一声吼如同晴天霹雳,把船上的人都震慑住了。

寿海站在船头看着纷乱的现场,他身边的一个乡干部说:“粮食局长来了。”

大个子粮食局长厉声责问身穿长棉大衣的粮商:“从哪儿买的粮食?”

“在界牌、新桥两个乡买的。”

“粮食统购统销,你不知道吗?”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农民愿卖我愿买。”

“你别狡辩!赶快船掉头,把粮食送到县粮库去;不老实就把你送公安局,那你就是破坏统购统销的反革命,镇反运动,你不会不知道吧?”

粮商看粮食局长义正辞严,胆怯了,脸上开始冒汗,吩咐船工说:“掉头,掉头!去丹阳县城粮库。”

船调头的时候靠近了要超过去的客船,寿海看清了大个子粮食局长的脸,他兴奋地招手大声叫着:“金海!金海!”

金海也认出了他,摇摇手喊着:“寿海!你在码头上等我。”

粮船是四舱大驳船,柴油机马力小,吃力地“砰砰”响着,加上粮食装得多吃水深,行驶非常缓慢,与客船的距离越来越远。

等金海的粮船到了码头,天色已晚,还下起了小雨,冷雨随风扑面,沾湿了人们的脸颊和衣衫,去河阳的末班车早就发车了,寿海只好随金海去粮食局的食堂吃了晚饭,跟他到宿舍住下;宿舍很简朴,一张木板床,床上还是一套军用被褥,一张三屉桌,一个两节文件柜,几把椅子;电灯挂在床和桌子之间,瓦数不大,发出昏黄的光,拉线系在床头。

金海十五岁从家跑出去参加游击队,中间只回过一次何家庄,二人匆匆见过一次面;此次相见,兄弟二人都很激动,对视良久,寿海感慨地说:“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

“我转业回到丹阳了,以后咱们见面机会就多了。”  金海边说话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寿海,问起村上一些人的情况,寿海一一回答。

金海听说有十几个人已去世了,有些伤感地问:“都是怎么死的?”

“多数是死于瘟病,特别是家里穷吃不饱和年老体弱的人,免疫力差,得病就死。”

“瘟病也欺负穷人和老弱病残?”金海说。

“是啊,免疫力差容易死,美国印第安人原来有一亿,现在只有几百万了,多数就是死于瘟疫,美国人去美洲后,杀了一些印第安人,把天花等病毒放在印第安人晾晒的衣服和各种用品上,让印第安人得病死亡。”

“美国人真坏!他自己就不怕得瘟疫?”

“美洲叫新大陆,哥伦布发现前,是与外界隔离的,新大陆上的寄生病毒相当少,印第安人的免疫系统很少被侵犯,免疫力极差;带着寄生病毒来到新大陆的西班牙人美国人就不一样,他们有免疫力,他们感染了传染病毒没什么事,印第安人感染了就是死路一条,就是成千上万的死亡。”

“怪不得美国鬼子在朝鲜偷偷使用细菌武器,他们在印第安人身上尝到甜头了;我不转业好了,可以在朝鲜多打死几个美国鬼子!”  金海气愤地说。

“你回到地方工作习惯了吧?你觉得部队和地方比,哪个工作好干些?”  寿海把温暖的搪瓷水杯捧在手里面,水杯上有“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八个红字。

“当然是部队好干,只要听命令、勇敢不怕死、脑子机灵,就能胜利就能立功,地方工作可就难了,各种政策规矩多,光用行政命令也不行,太复杂了。”

“你这个粮食局长是难上加难,现在工业化进程快,城镇人口大增,粮食供不应求啊。”

“是啊,大家都怕当粮食局长,把这个帽子扣我头上了,这和在部队带突击营完全是两码事,现在粮食紧张,粮商粮贩趁机抢收粮食囤积居奇,制造市场紧张空气闹得人心惶惶,国家只好统购统销,禁止粮商粮贩收粮食,有的人为了私利就是有令不行有禁不止,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跟政府打游击,抓不住他们就捞一把;市场上要跟不法商贩斗,统购征购要逐户核定产量,要做思想工作,动员农民交余粮,哪件工作也不好干,比打仗复杂多了。”金海苦笑着说。

寿海四下看看屋里的摆设问:“你还是一个人?还没结婚?”

“没有,谈过一个,本来快要结婚了,后来让给别人了。”

“人又不是东西,老婆还有让的?”寿海惊奇地问。

“我在朝鲜五圣山战役中,救了一个女卫生员,当时坑道被炸塌了,她被埋在里边,我把她救出来,她很感激我;那姑娘叫庞丽,19岁,人长得蛮漂亮,心眼儿也好,还是咱们老乡丹徒人。

后来在铁原阻击战中,我身负重伤,她又救了我,当时部队送我回丹东救治,她也跟随我到丹东护理,我伤重动不了,人家一个大姑娘天天照顾我,给我接屎接尿的,我总算捡了一条命,伤好以后我要求回部队,但按照部队的规定,我是二等甲级残废,不能再回部队,只能转业,庞丽当时就哭了,庞丽说要嫁给我,跟我一道转业。

我向领导申请时,领导不同意,说你小子别打庞丽的主意了,团长40岁了,还是光棍呢,组织上已经决定庞丽嫁给团长了,团长资格比你老,功劳比你大,你不能跟团长争,我只能服从命令,我从丹东回来时,庞丽到火车站来送我,还一个劲掉眼泪,我心里也难受,我俩是生死结下的感情。

慢慢的我也想通了,他嫁给团长比嫁给我好,我级别低还是二等甲级残废,转业到地方,也不知往后会遇到什么困难,别拖累了他。”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县城里大姑娘这么多,没再找一个?”

“又谈了一个,可能也不成。”

“怎么回事?姑娘干什么的?”

“县医院的护士,姓柳,18岁,长相也不错,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在城里工作。”

“这不是挺好吗?怎么又不成了?”寿海又问。

“是啊,原先准备五一结婚的,我提出回乡务农,她不愿意,家里父母也反对,这事一直拖着,我想是不成了,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不说了。”

寿海也有些惊愕,说:“别说人家姑娘想不通,我也想不明白,你局长当得好好的,回乡当什么农民啊?现在农村有文化的年轻人都跳出农门往城里去呢。”

“我要回家种田的原因,刚才说了,地方工作复杂不好干,工作有点吃力,地方工作会议多,我宁可上战场,却怕上会场,怕听报告,我文化低,不会记笔记,不会写材料,怕向上级汇报工作,怕在单位做报告,做报告就头疼,晚上觉都睡不好,你看我的笔记本,没写几个字。”

寿海拿起桌子上的灰色笔记本翻翻,封面上歪歪扭扭写了“蒋金海”三个字,里面就前几页写了些字,字大而难看,和低年级小学生的字差不多,有的一看就是错别字,“另寿”可能是零售,“乡木”可能是项目。

寿海合上笔记本,金海继续说:“还有,就是我在工作中体会到解决粮食问题,关键是多产粮食,粮食多到吃不完,还用统购统销吗?眼下靠单干和互助组这种小农经济,没法提高粮食产量,也难保证统购统销政策的实行;中央提出搞农业合作社,把太多的小辫子梳成较少的大辫子是对的,这样才能更好地发展农业生产,才能多收粮食,我就想回去干这件事,搞农业合作社。”

“不和你娘商量一下,这可是件大事。”

“要跟她商量什么事都干不成,当年要问她,我连兵也当不成。”

“县领导会同意吗?”

“张县长不同意,说我是革命功臣,不能回乡,不愿当粮食局长,可以安排个清闲的工作,我不是怕苦怕累,哪有比种田苦和累的工作呢?我是不想在城里清闲,回农村干点事,粮食问题坐在办公室想来想去,最后不是还要靠种田人吗?有句话怎么说的?闲居……”

“闲居非吾愿,立功于盛世。”寿海接了一句。

“对对对,我在部队立了十几次功,拿了十几枚军功章,到了地方,我想回乡干点事,拿一枚粮食增产的军功章,就算不拿军功章,国家也能减少一个吃供应粮的人。”

有人来找局长,金海出去了,寿海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比在家时高大多了,一种敬佩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三个月后,县粮食局长蒋金海辞官回乡当农民了,这在何家庄,在皇塘乡都是大新闻;连续好几天都有人来看来问,堂屋里天天挤满了人,金海还是那一身旧军装,笑着给抽烟的人敬烟,给不抽烟的人发糖,不厌其烦地回答大家各式各样的问题。

这一天上午,皇塘逢集场,没人上门,苏小辛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满脸不高兴地问:“你在城里犯错误了?”

“没有。”

“那你得罪领导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我自己要求回来的。”

“你当兵当傻了,乡下人做梦都想着进城吃国家粮,你看现在有点文化有点儿本事的年轻人,哪个没去城里?铜海银娣都出去了,村上人都很羡慕,说我们家三个人在城里吃国家粮,你倒好,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国家粮不吃,城里不住,到乡下来,干部不当当农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国家粮食紧张,统购的粮不够供应。”

“再紧张也不多你一个,种田多苦啊,你没种过田吗?坐办公室多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电灯有电话,那不是神仙过的日子,你脑子一发热回来了,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娘也别生气了,再说什么也没用,我都回来了,我到后面去看看婶婶。”金海说着站起身来。

“她家搬到磨屋去了。”

“我晓得了。”  金海到里屋从帆布旅行包里拿了一盒饼干,一包糖前去看望王燕,听她讲了很多自己参军以后的事情,从王燕家出来,金海便往大塘边走去。

大塘水清,和风如扇,扇起波浪,浪打着浪,浪闪着光;东岸垂柳,柳烟成阵,西岸桃花,花如粉红色的雾,笼罩着长长的河岸;在斜对面的虎墩上是大片的迎春花,金灿灿的,还有白色的栀子花和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花,香气随风飘散。

金海碰上了去菜田的瑞兆,问:“对面开的那些花,有的花开早了,我记得在家时得五六月才开呢。”

瑞兆笑着说:“可能是你贵人回来,花被感动,不论时节开早了。”

“你别取笑,刚被我娘说了一顿。”

“你放着城里的官不当回乡来种田,你娘当然要说。”

“她是老脑筋,其实在家种田蛮好的,我在战场上不知多少次想到何家庄,想到大塘,想天热时在大塘里游泳的舒服劲儿,现在总算看到了;和我一起当兵的、在我后面当兵的,大多数都死在外面了,他们想回去种田都回不去了,想到他们我就心里难过,我们活着的人看到了胜利,能回家种田是多幸运的事,有什么不好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没上过战场的人没有体会;凡事就看人怎么想怎么比,想得开怎样都好,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

瑞兆往菜田去,金海继续沿着河岸走,大塘北面,荆大壮正在塘边挖河泥塘,准备挖大塘河泥,他的钉耙大而重,干得卖力热得满头大汗,一件白布上衣的扣子都解开着,露出胸脯上一溜三寸长的黑黑汗毛,看到金海远远走来,他装作没看见,低头扒土。

前天和昨天晚上,金海和村上六个互助组的组长分别谈了合并互助组、成立农业合作社的事,只有荆大壮不同意,他家土改分的田好、农具也好,还分了洪寿林家一条大水牛;同组的另外三户人家两户是田好、有劳力,互助组的庄稼长得好,能多打粮多卖钱,他觉得跟别人一合并就被拖了后腿,自家吃了亏。另外,白玉兰是自己的情人,在一个组里说说笑笑和干那种事方便,成立互助组以来,他和白玉兰在外面就寻欢作乐好几次,有时在麦田里、有时在茅草丛中,还有一次是在挑空的河泥塘里,白玉兰后背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巴。

“大壮!挖河泥塘啊,并组建社的事想通了没有?”金海走到河泥塘边,站在潮湿的新土上问。

“我想了一天一夜,又问了我们组的几户人家,都说不入合作社;我们还是自己干,合牛露筋、合船露钉,人多心不齐,肯定干不好。”

“怎么人多心不齐呢?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成立合作社,人多了可以修水利,可以搞农田基本建设,可以搞机械化,也有利于核定产量、搞统购统销。”

“你说破天,我也不入,这政策一会儿一变,一会儿说互助组好,一会说互助组不好;现在说合作社好,过几天又得说合作社不好了;到底哪个好说不准,我要看一看,不是有五个组同意吗?就他们五个组干,干好了我们也入。”

“一个村还是合在一起干好。”金海还是劝着。

“我觉得还是互助组好,几户人家一商量事就办了。”

“你就只想自家发财。”

“我没有剥削,靠力气靠本事,种田发财也没错!”

“你再想想,你先干活,晚上我再来找你。”

“晚上你别来烦我,我干活累了要睡觉,不像你耍嘴皮子不累!”

金海也不争辩,继续往前走,只听得荆大壮在背后说:“局长不当当农民,光棍一个瞎折腾,老子才不听你的。”

金海还想返回去说几句,又觉得一时说不清,中国农民多少辈子没有土地,现在分到土地必定看得重,认为有了土地就能不受穷了。

太阳升高了,麦苗和草叶上的露水变成水汽消散了,苗叶翠绿如翡翠一般,有几个人在三条岗河边车水,一人领头几人随和,喊着车水号子:

一粒小麦两头尖哟,两头尖哟;

又做烧饼又做面哟,嘿哟呀嘿哟;

两块烧饼黄又黄哟,黄又黄哟;

外包芝麻里包糖哟,嘿哟呀嘿哟;

三个腰菱弯又弯哟,弯又弯哟;

外面黑来里面甜哟,嘿哟呀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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