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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梁断前后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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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有两个爱好:下围棋和练书法,杏年是这两项的高手,经常与伊藤对弈切磋,时有乐趣。

经过多次考察和一段时间的交往,伊藤对杏年的怀疑渐渐消释。杏年与丹阳城里的日伪军头目称兄道弟,广交朋友,先后结拜了二十四兄弟,不时获得有价值的情报。1940年冬天,新四军挺进纵队在珥陵伏击日军一艘汽艇和一艘驳船,缴获大量军火和粮食,这一胜利的取得就是靠杏年提供的准确情报。

春节初一的早上,丹阳城里冷冷清清的,没人放爆竹,没人敲锣打鼓,商铺都关着门,街上行人不多,没有往日过年的喧闹气氛。杏年想回皇塘看看,走到大运河边还是停下脚步,怕有什么意外情况。

气候阴冷,运河水面上笼罩着层层白雾,他弯腰捡起一块耳朵大小的瓦片,侧身向水中削去,若在小沟塘,这块瓦片能从北岸漂飞至南岸,在水面留下一串间隔均匀的涟漪,可今天瓦片出手“咚”的一声,钻入水下,仅有一个涟漪慢慢荡漾开来。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按老家的说法,这是不吉之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凡事皆要小心谨慎。

杏年看到东边一条小河里有人呐喊,还有“砰砰砰”的声响,便走过去看,是两个人撑一条小船在敲板捕鱼,一个人用力敲绑在船头上的木板,发出震耳的“砰砰砰”声,鱼受惊吓跳出水面,撑船的便挥篙打去,鱼被打晕浮在水上,他把船撑过去,将鱼捞进船舱。

杏年踮脚看了一下,船舱里有十几条白鲢鱼,他叹了一口气,鱼真愚,在水下别动不就平安无事了,何必惊慌失措自投罗网,他又想,我非鱼,安知鱼之苦,也许那敲板声响让白鲢鱼觉得生不如死,干脆拼命来个鱼死网破,船靠岸了,杏年问敲板人:“大年初一不休息?”

“身闲肚也闲,趁过年鱼贵抓几条鱼,挣点买米钱。”敲板人回答。

“祝你们今年有好运。”杏年说了句让人喜欢的话,转身回保安队,他在剿匪大队门口遇到了许大麻子,只见他帽子和衣服上有点湿,裤腿上还有泥,像是刚从乡下回来的样子,许大麻子这会儿心情不错,主动点头跟杏年打招呼。

杏年说:“辛苦啊,过年都不能歇着,这是下乡了?”

许大麻子乐不可支地说:“今年要交好运了,开年大吉,第一网就抓条大鱼。”

“网到谁了?”

许大麻子走近一步,嘴靠近杏年的耳朵,低声但快乐地说:“共产党的县长让我抓住了,你说是不是条大鱼?那家伙狡猾,抓了几次都扑空了,我想他过年该回家吧,昨晚去他家外面守着,半夜他果然回家了。”

“没搞错吧?”

“十拿九稳,就是共产党丹阳县长曲辉,剿匪大队墙上有他的照片,烧成灰都认识,我已经报告伊藤了,明天审,争取来个开门红,把丹阳地下党一网打尽!一夜没睡,我回去睡觉了。”

看许大麻子狗熊般晃动的背影,杏年的心紧悬了起来,曲辉的模糊身影在脑中浮现,他和曲辉见过一面;曲辉老家是蒋市曲庄,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因为伯父没有儿子,他从小过继给在金坛做生意的伯父,1923年进入县立初级师范读书,毕业后娶了金坛富商苑国义之女苑柳为妻,苑柳年长他一岁,生有几分姿色,平时不拘小节,常与男人调笑嬉闹。曲辉不悦,多次告诫苑柳要她端庄稳重些,苑柳依然我行我素,曲辉时常对她进行殴打,一次他去楼三狗家捉奸,两个人赤条条在床,楼三狗抓了件衣服逃之夭夭,曲辉怒发冲冠对老婆大打出手,不料下手太狠,将苑柳打死;他为躲避官司,逃离家乡,参加了革命。抗战爆发后,曲辉被派回老家做地下工作,又娶蒋市钱甲村的钱玉娥为妻,生有一子。

去年以来,日军加强铁路以南地区扫荡,地下党组织都转移到铁路以北,曲辉思念妻儿,时常违反纪律去钱甲村探望妻儿。大年三十这天,曲辉无事去村边寺庙闲逛,看到香案上的签桶,顺手抽了一支,拿起一看写的是:“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他问主持和尚:“这签怎么样?”

“不太好。”

“有危险没有?”

“危险倒是没有,就是心想事不成。”

曲辉想只要没有危险就回家看看,过了初三就回来,他思妻心切,披星戴月往家赶,敲门时,被许大麻子的人抓住,带到剿匪大队看守室关押。

杏年和梁婷的工作归新四军领导,曲辉不清楚,但作为地方党组织的负责人,他对辖区内的党员基本情况是知道的,杏年的脑子里快速地转着,曲辉会不会叛变?会不会把自己和梁婷供出来?要不要撤离?他决定立刻去找梁婷,让梁婷离开丹阳,顺便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组织。

他往济元药店走了一段路,才想起年三十梁婷就回常州的大姐家过年了,说好初五才回来。常州那么大,到哪里去找她呢?杏年着急又无奈,在街上徘徊了好久,直到觉得身上寒冷,才往租住的房屋走去。杏年决定,如果联系不上组织,自己不撤,自己刚刚在日伪军中站稳脚跟,没做多少事情,走了可惜;万一曲辉把自己供出来,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自己想办法化险为夷,不要和白鲢鱼一样,板子一敲就惊慌失措;而梁婷还是转移好,换个人做联络员就是了,不必冒被捕牺牲的风险。

梁婷姐姐家是船户,孩子小时,一家人的生计和生活就在一条船上,居无定所。孩子大些后,在江边芦滩上盖两间茅草棚,把家搬到了茅草棚里;姐姐和姐夫有了一张棕绳床,三个孩子也有了一张竹床,岸上的生活比在船上幸福了许多,姐姐的脸上有了笑颜。

日军占领常州后,货运生意一落千丈,姐夫就在长江边做起摆渡生意,靠微薄的收入买点粮食度日。去年腊月,姐夫在江上摆渡,遇到日军的汽艇追击新四军的柴油机船,躲避不及船被撞翻,好在当时载客不多,他拼死相救,才无一伤亡,而他自己因为在冷水中浸泡时间太长,冻出了一身病,后来摇不了橹撑不了船,只能跪在船尾把把舵。

梁婷带着五斤肉五斤油、两斤汤圆,还有糖果茶叶等年货到姐姐家时,姐姐正躺在床上哭泣,过年期间有的摆渡船休息,姐姐想生意会好些,夫妻俩可以多挣几个钱?没想到她却拉起了肚子,稀里哗啦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人也瘦了不少,摆渡生意也没法干了。

梁婷说:“姐,你别着急,你歇着,撑船摇橹我都会,我来干。”

姐姐说:“我也就随口一说,你也难得回来,船不弄了,过节都歇几天吧。”

梁婷说:“弄船为自己也为别人,过年这几天,南来北往过江拜年走亲戚的人多,没摆渡船也不方便。”

姐姐说:“那倒也是,那辛苦你了,不管怎么样,年初一歇一天,我们入乡随俗。”

梁婷知道姐姐说的是是常州地方的风俗:年初一人人穿新衣新鞋,家家户户放鞭炮,见面说恭喜发财万事如意之类的吉利话,不扫地,怕扫走财运;不动刀剪,怕凶杀;不动针线,怕长鸡眼;不干活,怕一年到头辛苦。

梁婷笑着说:“年初一和平时也一样,那些讲究都是人说说的,穷人富人年初一都按老风俗过日子,怎么还是穷的穷富的富?再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丹阳有的地方新娘出门要哭,说大哭大利,有的地方不能哭,说哭不吉利;有的地方死人出殡,抬棺材路不管多远,中间不能休息;有的地方路再近中间也要休息三次,都说是老规矩,说违反了不吉利,老天按哪家的风俗办呢?”

姐姐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往年我们年初一也摆渡的,你难得来,想让你歇一天。”

“我难得有机会弄一下船,就不歇了。”

天蒙蒙亮,外面刚传来公鸡的啼鸣声,梁婷就起来了,她先给姐姐煎药,然后煮自己从丹阳带回的汤圆,灶台是自己垒的,从后土墙上开个口子,做排烟道,西北风一刮,烟往回灌,从灶门直往外涌,呛的梁婷咳嗽流泪;屋里也满是烟雾,肺有毛病的姐夫开始不停地咳嗽,梁婷说:“排烟道开在后墙不好,我找人来改造一下烟道,做一个竖在屋顶的烟囱排烟就好了。”

吃完早饭,梁婷扛着撸、搀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姐夫去渡口。气温很低,江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梁婷摇橹的手冻得像小红萝卜,又红又疼,手指像针扎一样;她想,难怪受刑的人被竹签钉手指受不了,手指冻得疼都受不了,自己万一被敌人抓了,敌人用钉竹签的酷刑怎么办?自己能扛得住吗?真有这样的情况,就想办法与敌人同归于尽,不能受不了酷刑当叛徒,她看着江上飞翔的江鸥,摇了摇头,觉得大年初一不该想这种不吉利的事情。

初一到初三天气还好,初四下起了小雨,风大了浪也大了,雨把梁婷和姐夫的衣服都打湿了,二人身体冻得直哆嗦。

“太冷了,收工吧。”下午第三船的人下船后,姐夫提议说。

梁婷朝江北岸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罩着的江滩上有三个小黑影,有一个人挥舞着什么东西,一个人在招手,似乎召唤他们去摆渡,梁婷说:“姐夫,还有三个人要过来。”

“天不好,人又少,跑一趟不划算,收工吧。”

“你先回去,我去跑一趟。”

“要去一道去吧。”  姐夫不放心梁婷,还是一道去了。

等船的是老两口带一个孙女,上船后,老太太感激地说:“去亲戚家拜年,出来晚了,你们是好心人,天这么冷,为我们三个人还跑一趟,我们多给一点钱吧。”

梁婷说:“不多收钱,还按人头收,扶好了,风大了。”

船到江心,天上乌云翻滚、鸟雀不见,地上狂风大作、尘土飞扬,江上浊浪滔天、鱼虾潜底;船一会儿上到三四尺高的浪顶,一会儿又跌到深深的浪底,十岁的孙女吓得哭了起来,紧紧抓着奶奶的胳膊,扎蓝布头巾的老太太也惊恐万分,自语道:“要死在江里了,要死在江里了。”

老头子吼她:“乌鸦嘴!别乱说!”

梁婷大声安慰他们:“抓紧扶手,不要怕!船老大本事大,不会有事。”

梁婷一边摇橹一边把船帆升上一半,借着东北风力,船速快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南岸码头。

回到家,姐夫夸梁婷能干,遇险不慌,是干大事的人,姐姐也高兴地说:“这几天多亏梁婷了,赚了钱,也方便了来往过江人。”

梁婷说:“自家人不用说客气话,难得有空帮帮你,我明天再帮着摇半天撸,下午回丹阳。”

“太冷了,要不要生个火盆?”

“不用,喝杯碧螺春茶就好了。”  梁婷一边沏茶一边说。

“我看你喜欢喝碧螺春,这个茶清香味好?”

“也不全是,我喜欢碧螺,爱屋及乌就喜欢上碧螺春茶了。”

“什么爱屋借屋,碧螺是什么东西?”姐姐问。

梁婷笑了笑说:“这里面有个故事。”

“说给我们听听。”

梁婷拿开茶杯盖,用她秀气的鼻子,嗅嗅碧螺春茶的香味说:“很早以前,太湖东洞庭山的青年渔民阿祥与西洞庭山的姑娘碧螺相爱,太湖恶龙心生歹意,欲霸碧螺为妻,阿祥闻讯怒火中烧,与恶龙大战七天七夜,铲除恶龙,但阿祥也身负重伤,垂危不起,碧螺到处寻觅药草救阿祥。阿祥与恶龙激战流血的地方,长出小茶树,绿叶碧嫩,碧螺将其采回,口含茶叶泡成香茶,阿祥饮之精神渐好,伤愈康复,碧螺因含茶叶泡茶给阿祥饮,元气尽失憔悴而亡。”

姐姐有些难过地说:“碧螺真是好人,为了心爱的人死了。”

她停了一下说:“苏舍死了快两年了,你该往前走一步了,有合适的找一个,现在是民国了,不兴守节的旧规矩。”

梁婷红着脸点点头。

姐姐问:“有相中的男人了吗?”

梁婷又点点头。

“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们也不认识,我只告诉你们这个人长得好、有本事、脾气品德也好,以后有机会带来给你们认识。”

“那赶快把婚事办了,这么好的男人,别让别的女人抢了去。”

“他提过结婚的事,我还没表态。”

“回去就说。”姐姐高兴地说。

“嗯。”梁婷点头答应,脑中浮现出杏年高大英武的身影,心里很是温暖,脸发热而且红了。

初二上午,许大麻子在审讯室开审曲辉,刚开始曲辉不开口,连问了几个问题,回答都是“不知道。”

“给我打!看他知道不知道!”许大麻子拍着桌子大吼,两个壮汉上前手执麻绳铁丝混编的鞭子,你一下我一下的抽打,曲辉疼得不停申吟叫喊。

许大麻子又厉声问:“说不说?”

曲辉不说话,眼神中透出惊恐和犹豫。

“狗日的打傻了,让他清醒清醒!”  许大麻子大声吼道。

行刑的壮汉揪住他的头发和腿,像杀猪一般把他扔到宽大厚实的审讯桌上,一个人按住他的手臂,另一个举起二十斤重的铁锤朝他的左手砸去,中间的三个手指当即砸碎、血肉模糊,曲辉疼得像挨了刀的猪一般惨叫,大声喊:“我说,我说。”

两人又把他从桌子上拉下来,按在椅子上坐下,许大麻子说:“早点说,不是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脸无血色的曲辉疼得半闭着眼,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竹筒倒豆一般都说了出来,在他交代的地下党员姓名住址中,就有杏年和梁婷。

许大麻子把曲辉的口供向伊藤汇报,伊藤大喜,命许大麻子:“除杏年以外,其他人按名单立即抓捕。”

到天黑,分头行动的十个小组都回来了,抓捕地下党员七人,五人闻讯逃脱,梁婷没在药店。

伊藤对此次的收获很是满意,晚上设宴请曲辉吃饭,又详细询问杏年的情况,曲辉如实回答:“蒋杏年原先在新四军,不归我领导,我只是听原来的县委书记张洪亮提过他。”

伊藤说:“他原来在新四军,我是知道的,他是叛逃到这边的,但他是不是共产党,这点很重要,如果他是共产党,那他的叛逃就很值得怀疑,明天上午我找他过来,你敢跟他对质吗?”

曲辉急于立功,忙点头答应,伊藤拍拍他的肩膀,猪肝色的脸上带点赞许的神情。

初三是多云天气,有点阴冷;上午杏年到保安队办公室,刚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下,伊藤就派人来叫他了。

伊藤的办公室中间生了个火炉,屋里有煤火味,也比外面暖和些。曲辉坐在朝门的板凳上,手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酱紫色,看来昨天流了不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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