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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尖刀出鞘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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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气闷热潮湿,人感觉很不舒服;杏年站在丹阳新丰饭店的阳台上,想吹吹风,风很小也不凉。

城北铁道上,一列火车冒着滚滚的黑烟往东南方向驶去,黑烟如怪兽的尾巴拖得很长,翘得很高,最高处碰到了蓝天。黑烟西北端是长江边的新丰火车站,是日军军用物资的转运站,杏年带自卫团参加新四军挺进纵队,打的第一仗就是夜袭新丰火车站,现在想来像是一场噩梦。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也不多,是个夜袭的好时机,黑暗的田野里没有风,树叶不动草也不动,有些萤火虫在飞,更多的是蚊子,嗡嗡的叫着,围着人转,走路时咬,停下咬得更厉害,杏年的手脚脸凡是暴露的地方,咬出不少小疙瘩,开始他还用手打,后来蚊子四面围攻,打也打不过来,索性随它去任它咬,任被咬处肿痛和痒痒,他都顾不上了。

骆团长让他带领一连担任主攻,主攻的发起时间定在晚上十点钟开始,这是杏年加入新四军后的第一仗,第一仗就让自己带队担任主攻,他感谢领导的信任,他精神振奋信心满满。

也许是云朦胧、雾朦胧、夜色太浓,向导带错了路,十点钟他们才到丹阳以西十几公里的河阳,杏年发现情况不对回头找向导,向导却溜了,气得杏年想骂娘。

此时,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呜——”一道雪白的光柱照向夜空,杏年命令:“沿着铁路快跑,就能到新丰火车站。”

一百多人跟着他沿着铁路往前奔去,赶到新丰火车站以西一里地时,已是子夜。

新丰火车站楼里的灯熄了,只有站台上两盏昏黄的灯,照着屋墙和铁轨;没有哨兵,没有值班的工人,整个车站静悄悄的。

一连长悄悄对杏年说:“不对呀,怎么这么静呢?也没见二连三连?”

二排长开玩笑说:“情人道来竟不来,何人共醉新丰酒。”

杏年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别卖弄,打仗呢。”他接着对一连长说,“可能是二连、三连见我们没到撤了吧,我看鬼子都睡了,又没有岗哨,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鬼子很狡猾,武器又好,我们没有几支好枪,再没有兵力配合,不一定能赢啊。”

“守一个车站能有多少兵力?我们一百多号人吃不了亏,  不打我们不是白跑路了吗?打!准备战斗!”

“是。”一连长右手握驳壳枪,左手一挥,喊一声“上!”带领战士们冲向火车站;大个子沈班长冲在最前面,跨过铁路上了站台,冲到火车站门口,一脚踹开了门,屋内竟空无一人。

随着踹门的声响,站台的灯瞬间都亮了,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一只只黑洞洞的枪口从里面伸出,向冲上站台的人们开枪,沈班长第一个倒下了;战士们英勇还击,敌人居高临下凭借武器的优势占了上风,二十几个战士倒在站台上。

杏年发现中了埋伏,立刻命令:“一排一二班掩护,其他人撤!”话音落地,他顺手打灭了站台上的几盏灯,借着夜色的掩护,七十多人安全撤离。

这一仗牺牲了四十多个战友,他悔恨和悲痛,若不是自己莽撞决策一意孤行,不会吃这一个败仗,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亡,许多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他悲伤难过、痛彻心扉,他向纵队领导检讨,请求处分。

数日后处分下来了,记大过一次,营长降为排长,处分后的一天上午,纵队领导把杏年叫去对他说:“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去不去?”

“去!有什么任务我坚决完成,立功赎罪。”

“那好,让你带二十个原自卫团的战士去投奔丹阳日伪军。”

杏年以为是开玩笑,看看张副总队长神情严肃又不像是开玩笑,便说:“当汉奸我不去,请领导换个别的任务,我要带队伍杀鬼子,给战友报仇。”

“现在不缺杀鬼子的人,缺的是枪支弹药,缺的是信息情报。”

“这么多人呢,比我本事大的很多,让别人去。”

“我们考虑再三,这个人还是你最合适,你是当地人,语言通情况熟,另外你坐过国民党的牢,党员身份一直没暴露;眼下你受了处分,率部下投奔日伪军成了顺理成章的理由,这也是领导从严处罚你的原因,苦肉计不苦别人不信。”

杏年还想推辞,看张副总队长坦诚和期待的眼神,点头同意了。

“你此去有三个任务:一是取得日伪军信任,搞到情报;二是看准机会,给部队搞一些枪支弹药;三是除奸;每项任务都很重,也很危险,你既要完成任务,又要全身而退,不能有去无回。”张副总队长说到这儿,宽厚的大手在杏年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似乎试试这副肩膀能不能挑起这副担子,接着他又说,“你带的这二十个人要严格挑选,必须立场坚定,素质好,靠得住,关键时刻用得上;另外我们给你安排一个联络员,地下党员梁婷,她在丹阳城里的济元药店做药师,有事你和她联系。”

此时的杏年人在新丰饭店,思绪还在远方,他遥望远方的天空,夕阳似盘架在山峦之间,耸立的山峰云雾缭绕,那里是茅山,三十六峰横跨句容、金坛、丹阳、溧水诸县,陈毅和新四军支队部就在山中的乾元观,那里有茂密的树林、竹林,有庙宇、小溪、泉水、弯曲的小路;战友们现在做什么呢?列队操练、磨刀擦枪?还是学文化?空中有一只鹰朝着茅山飞,时而徘徊,时而盘旋、渐飞渐远,影子越来越小,让人想起“旷野看人小,长空共鸟齐”的诗句。

饭店前有一座小院,院内一栋二层小楼,日军中队长伊藤在二楼办公,小楼后面一个大操场,原是县中学的操场,学校停课后,这里成了日伪军的训练场,一小队日本兵沿着圆形跑道跑步,不时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自从杏年投奔日伪军以来,伊藤今天是第三次请他吃饭喝酒,他以为伊藤学曹操,为笼络关公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陈翻译是武进泰村人,杏年跟他套近乎,说自己外婆家也是泰村,两人觉得关系近了不少,今天他问陈翻译,伊藤为什么老请他喝酒?陈翻译低声说了一句:“折冲樽俎,酒后听真言。”

杏年明白了,伊藤不信任他,不是把他当关公,是把他当黄盖,怀疑他来投诚是苦肉计,想喝酒时把他灌醉听实话。

下午他去了鸡羊市场,捡了几粒羊粪,放在口袋里,他受不了羊粪的膻臭味,一嚼必恶心呕吐,这几粒是防备醉酒用的,他摸摸口袋里硬硬的犹如花生米一般的羊粪。

六点钟,天色渐暗,饭店里楼上楼下的灯都亮了,有客人三三两两的进来,在楼下的方桌边坐下。大包间的小伙计在大圆桌上摆放餐具,有大小盘子、筷子、勺子、大小酒杯、餐巾,冷菜开始上桌,有镇江肴肉,无锡酱骨,凉拌海蜇,桂花糯米藕等。

警察局长常增杰先到,他楼上楼下看看,大门口派了四个警察,楼梯口站了两个便衣;随后上楼来的是剿匪大队长许长令,他身材粗壮,圆头大脸,脸上因小时出天花,留下了一脸麻子,人称他许大麻子。许大麻子有三好:抽烟,喝酒,嫖女人,身上常有三好留下的气味,杏年跟他话不投机,他也看不上杏年,第一次跟杏年见面,他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是假投诚,要真投诚,为什么不把老婆孩子带来呢?”

“我还是光棍一条。”

“为什么不结婚呢?是不是匈奴未灭,不以家为呀?”

“我想家为,我想结婚,没人嫁我呀。”

第二次见面,许大麻子又说:“我看你这模样,教书还马马虎虎,打仗是外行啊,听说你指挥打新丰火车站,差点全军覆没,有没有这事啊?”

“有啊,丢人,那边把我军法从事,我没法待了。”

杏年从阳台回到包间,许大麻子进来了,往靠墙的沙发上一坐,掏出一根烟点上,连抽了几口后对杏年说:“丹阳的驻军少,上边也不派慰安妇,丹阳的军人也是人,也得吃喝玩乐;今天饭桌上我想向伊藤建议,把福生布店和隔壁的济元药店没收,把两家打通,重新装修一下,办一家专门招待军人的妓院,我和伊藤说,你们也说说,敲敲边鼓。”

杏年心里一惊,要办个军人妓院,不知多少妇女要掉入火坑了,他听说在河北什么地方,日军抓了些妇女在军营做慰安妇,都不让女人穿衣服,这样日本兵兽性大发时方便发泄;为防止羊落虎口,丹阳绝对不能办军人妓院,他说:“许大队长,别出馊主意,办军人妓院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

许大麻子将小半截香烟摁在烟灰缸里,生气地说:“你别假正经,没点乐子,谁安心当兵?”

杏年厉声问:“你有姐妹愿意让她们去妓院吗,丹阳人家愿意女人去妓院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许大麻子恼羞成怒,额上青筋鼓起,脸上麻子发红,嚷道:“也没说让你家女人来,你急吼吼的干什么?南京日本兵从高淳抓了二百多姑娘做军妓,我们不好从金坛、从武进抓些大姑娘来当军妓,窝边草不吃,外面的草总可以吃吧。”

杏年没理他,他拿起一支烟,没点着火就折断往地上一扔,发泄心中的不满。

县长安容宾和西乡维持会长邸玉山是一起到的,杏年看到戴着墨镜,身穿黑绸上衣,腰别短枪的邸玉山,便怒火中烧。邸玉山死心塌地的给日本人当走狗,催粮逼租如狼似虎,他还带着日军杀害了两个地下党员和一个新四军家属,在除奸名单上,他名列第三。

伊藤和他的表妹敏子最后到,陈翻译跟在他们后面,伊藤个子不高,鼻子小,鼻下有一小撮黑乎乎的卫生胡,他和敏子的父母都在满铁工作,他俩也在东北长大,会说一口流利的带东北口音的中国话。伊藤让安县长坐在他右侧,杏年坐在他左侧,敏子坐在杏年旁边,这让想巴结敏子的许大麻子很不痛快,看杏年的眼神,就像狗盯着猎物的样子。

小伙计准备倒丹阳黄酒,伊藤摆摆手说:“黄酒虽好,劲不大,老喝乏味,今天喝劲大的白酒,喝洋河大曲。”

邸玉山手按着白酒杯说:“太君,我从来不喝白酒,一喝就醉。”

伊藤目露凶光说:“不行!今天男人都喝白酒,醉了,对面有房间可以睡觉。”

小伙计换来白酒,把每个酒杯斟满酒,伊藤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国民党的军队不行,都逃到西南去了,茅山地区新四军游击队武器差、弹药不足,也不堪一击,用不了三个月,长江以南就安定了,来,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伊藤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鹰眼盯着每个人手中的杯子,一定要杯口朝下,不滴一滴酒才行,十杯酒喝完,每个人都喝了半斤,邸玉山醉了,脸红红的,目光呆滞,舌头僵直,说话结结巴巴,“大东亚共荣”几个字说了半天说不全。伊藤说:“邸会长醉了,扶他到对面房间去休息。”

杏年自告奋勇说:“我来。”

他和小伙计把邸玉山扶到斜对面卧房,小伙子帮他脱衣脱鞋,照顾他躺下,又拉开被子给他盖好;杏年到阳台仔细观察了一下,阳台下堆着一些木头,阳台距围墙不远,围墙一人多高,围墙外就是小巷和民房,杏年记住阳台对面是沈记酒店的幌子。

他下楼一招手,坐在一张桌上喝茶嗑瓜子的小许走过来,二人耳语几句,小许出门了。杏年转身到厕所,摸出口袋里的几粒羊粪放入嘴里,咀嚼成糊状,往下一咽,顿时恶心难受,胃里翻腾起来,刚才吃下的酒菜全都吐了出来,气味难闻,他到大堂找伙计要了一杯茶水漱了口,然后又上楼去。

杏年推门进包间,伊藤瞟了他一眼说:“回来啦,我们每人又喝了两杯,你先补上。”

杏年无奈,只得连喝两杯,放下酒杯,伊藤和杏年天南海北的聊起来,问杏年读过的书,当兵的经历,问杏年为什么还没娶亲?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还问杏年偷袭新丰火车站失手的过程,最后问当保安队长干的顺心不顺心,工作上有什么建议?对每个问题杏年都小心谨慎又似乎很轻松老实地答着,伊藤好像漫不经心的听着。

借着二人说话的空当,许大麻子赶紧把办军人妓院的想法说了,伊藤不置可否说:“再说吧,再干一杯。”

大家又喝了一杯,伊藤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们互相敬酒。”

警察局长常增杰和杏年喝了一杯,安县长端了酒杯来敬杏年,杏年摇摇手说:“酒不喝三,路不走四,我不能跟你喝。”

“什么酒不喝三?”

“不跟三个人喝,不连喝三杯。”

“是你编的,丹阳人不是这么说的,丹阳人说酒不喝三,是强灌的酒不喝,便宜酒不喝,闷酒不喝。”

“不管说什么,我不喝了,我醉了。”

“说自己醉的人都没醉,喝!”  伊藤说。

杏年又喝一杯,接着又和许大麻子喝了两杯酒,头真有点晕了,他记得陈翻译的话“酒后听真言”,他提醒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能再喝,他自己把杯子倒满酒,斜眼看看身边的敏子,敏子是丹阳火车站的副主任,有时穿军装,有时着便衣,今天她穿了件白底粉红小花的旗袍,杏年说:“日本女人都穿和服,我看敏子小姐穿中国旗袍很美,这件旗袍的花色也好看,就是专门给敏子小姐设计的。”说完,他把脸凑到敏子的胸前去看看说,“喔,不是樱花,我看着像樱花呢。”

敏子非常尴尬,往边上推了推杏年,对伊藤说:“哥哥,你们别喝了,我看杏年君醉了。”

“没醉,我没醉,我家的老鼠、我家的狗从来都喝不醉。”杏年端起酒杯,身子又向敏子靠过去说:“敏子真漂亮,中国有四大美女,敏子是第五大美女,我敬美女一杯。”他手一晃杯子一歪,酒洒在敏子的大腿上,杏年赶紧用左手去抹,敏子的脸更红了,她把杏年的手拿开放到桌上,杏年把手放在自己嘴里舔舔,又放在鼻子下闻闻,说了句:“敏子的酒好香好香。”

许大麻子哈哈大笑说:“没用的东西!半斤多酒就醉了。”

伊藤说:“扶杏年君去休息。”

杏年被安排在二楼最南端的一间卧房,刚脱衣脱鞋躺下,伊藤就来了,身后跟着陈翻译,伊藤在床边坐下,拍拍杏年的肩,没有反应,又拍拍他的脸,他才半睁开眼睛,杏年知道伊藤来听真言了,他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团长来晚了,罚酒三杯。”说完眼睛又闭上了,伊藤一笑问:“你是党员吗?”

杏年没有回答,陈翻译又拍拍他的脸,问:“团长问你是党员吗?”

“我-我是党—党员。”

“入的什么党?”

“同盟党。”

“哪一年入的党。”

“乾隆八十年,八十年。”

“你是老四吗?”

杏年知道有人称新四军为老四,他故意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老-老三,我是老三。”

“你有什么任务?”

“喝酒吃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陈翻译不停的拍打着杏年的脸,杏年才胡言乱语地完成了伊藤的提问,伊藤又笑了一笑,起身说:“我们走吧,让他睡觉。”

夜深了,嘈杂声渐渐没有了,偶有池塘的青蛙呱呱的叫两声,草丛里的小虫在窃窃私语,有萤火虫还在飞,绿光一闪一闪;巡逻的汽车偶尔轰一下油门,时间不长如流星划过夜空;潮湿的风有气无力的在窗外徘徊,犹豫不决是否进屋。

杏年希望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然而没有,他睡不着,仰面躺着,看看黑暗的屋顶,手摸着下巴短短黑黑的胡茬,那个汉奸早已醉入梦乡了,这是动手的最好时机,怎么还没有动静?小许把情报送出去了吗?游击队能不能来呢?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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