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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尖刀出鞘 (第2/2页)

又等了一会儿,杏年决定自己动手,他爬起来,光着脚,轻轻开门出去,楼道里黑乎乎、静悄悄,只有楼梯口有一点昏黄的光亮。

他蹑手蹑脚悄悄走到邸玉山的房门前,手握住门把手,刚要转动的一瞬间,听到邸玉山重重的鼾声之间传来一声轻轻的干咳声,又传来一声嘘声,他心里一惊,立刻反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关好门,一声枪响传来,杏年走到窗前,把窗帘掀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向下看去,借着楼后小巷里昏黄的灯光,他看到楼下有不少持枪的人。

围墙外的警察在追赶一个人,逃跑的人拐过墙角就不见了,杏年此时心砰砰跳,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逃跑的是什么人,是来除奸的人吗?不知他逃脱了没有?若被抓了,自己会不会暴露?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安排,伊藤真是诡计多端,既想把自己灌醉考察自己,又把邸玉山灌醉,设下圈套诱捕来除奸的人,杏年在心中祈祷,但愿来除奸的人能顺利脱身。

第二天吃了早饭,伊藤的手下来叫杏年去他办公室,杏年进门见常增杰已经先到了,杏年问:“你知道叫咱们什么事吗?”

“昨晚闹腾那么凶,你没听见?”

“我昨晚喝多了,睡得像死猪一样,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呢。”

“昨晚伊藤中队长布了一个局,让邸会长做诱饵,在他屋里安排了三个人,楼下埋伏了二十个人,等新四军游击队来除奸。谁知来了一个小偷,翻墙入室,打乱了计划,埋伏在窗下的警察开了一枪,要没那一枪,也许能抓住来除奸的人,顺藤摸瓜就能查出内奸。”

杏年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他有些后怕,差点就上了伊藤的圈套。楼道传来皮靴重重踏地的声音,伊藤怒气冲冲进门,脸色铁青,见了常增杰,抬手就左右开弓打了几个巴掌,厉声责问:“谁开的枪?为什么开枪?”

常增杰一手捂住被打的火辣辣的脸,胆怯地报告:“是一个兄弟,紧张走火了。”

“混蛋!”伊藤狠狠踢了常增杰一脚,又把怒气转向杏年:“游击队都敢到城里来杀人,敢到皇军眼皮底下来杀人,你这个保安队长太失职了!”

“太君,保安队眼下只有二十几个人,实在是管不过来,要对付游击队,至少也得一百多人,现在差的多呢。”

“人手不够,你负责招人,扩大保安队,先招三十个。”

“枪呢?”

“马上有物资送来,到时给你配,先招人训练。”

从伊藤办公室出来,有一队日本兵扛着三八枪从操场走过,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光,杏年想:等招了人,有了枪,就给新四军弄上十几支,风从面前吹过,他闻到风中有淡淡的花香。

竖起招军旗便有吃粮人,杏年派人在县城和各乡张贴告示招保安队员,不到一个月,便招了三十人,都是杏年挑选的十八到二十三岁的正派青年。杏年给每人发了一根五尺长的木棍,每天吃了早饭,便在县中操场上一对一练刺杀,伊藤有时站在后阳台观看,队伍行进整齐,拼刺杀时的呐喊声震动伊藤的耳膜。

仲夏夜短,天气热,屋里蒸笼一般,杏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不摇扇子热,摇扇子扇出的风也是热的,他爬起来打开窗户,有一丝凉风带着潮气进来,也有知了和青蛙的叫声进来,它们似乎也热得睡不着。杏年身上都是汗,背心短裤潮乎乎,粘在身上有些难受,他便脱得赤条条的,借着外来的凉风他慢慢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杏年觉得身上不舒服,头晕无力,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鼻子也难受,连打了七八个喷嚏,他知道是开窗光着身子睡觉着凉了。他又躺了一会,想自己得拿点药吃,别让病情加重耽误事情,他起身穿衣洗漱出门,在巷子口上的常州小吃店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绿豆粥,勉强吃下半块烧饼,吃完前往济元药店,他想拿点药,顺便见见梁婷。

梁婷今年二十五岁,个子不高,长得秀气,皮肤白,看上去像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她从扬中高小毕业后,到镇江康泰药店当学徒,参加了镇江工人救国会,示威游行、抵制日货、声援学生的活动,总能看到她活跃的身影。她喜欢音乐,爱听戏剧和歌曲的唱片,跟着学会了不少京剧、锡剧唱段和新老歌曲;他丈夫苏舍是镇江医院的牙医,一次给日军少佐渡边拔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拔错了一个牙,渡边少佐大怒,当场拔枪将他打死。

党组织派杏年带兵投奔日伪时,曾想安排梁婷来丹阳和杏年假扮夫妻,掩护他工作,梁婷因丈夫去世不久心情不好,只同意给杏年做联络员传递信息。组织安排梁婷进民生药店,掌柜听说梁婷在药店当过学徒,便要看看她的技艺,他拿个药方让她抓药,梁婷不用小秤,一手端盘,一手抓药,按剂数分配,既快又准,总量不多不少,每一剂每种药也不差一钱一分,掌柜赞叹不已,当即同意她来药店工作。

杏年来到药店,梁婷穿一件白大褂,正站在比人还高的药柜前抓药,听杏年叫她,转过身来说:“听你说话就知道你伤风了,我先给你拿一瓶藿香汤,晚上再给你送两瓶过去。”

杏年回到住处把药喝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发热,他又躺下拉条被单盖在肚子上,很快沉沉的睡去。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醒来头不太疼了,浑身觉得轻松了不少。

晚上梁婷用小篮子提了两瓶藿香汤,来到杏年租住的屋子,刚煎好的药还是温温的,梁婷拿碗倒出一瓶,让杏年喝了,另一瓶放在桌上说:“明早再喝一瓶,你的伤风该好了。”

“喝药能喝茶吗?”

“最好喝开水。”

“你喜欢喝茶吗?”

“我喜欢,喜欢喝碧螺春。”

杏年拉过一把椅子,让梁婷坐,又走到门边,关好房门说:“梁婷,我发现姓梁的巾帼英雄多,南宋名将韩世忠梁红玉夫妇曾在扬中抗击金兵,梁红玉戎装上阵击鼓助威,血战三昼夜,打败了金兵。”

“我不是英雄,但我老家是扬中,知道你说的事。”

“给我说说老家的情况。”

梁婷坐下,理理额前的秀发说:“新四军拔掉了鬼子天王寺据点,消灭了二百多鬼子,收获不小。”

“太好了,谁指挥的?”

“王必成团长,他让刘副团长带一个营打东湾据点,他带两个营埋伏在天王寺到东湾的路上,东湾枪声一响,天王寺的二百多鬼子倾巢出援,他们跑步进入伏击圈后,王必成挥舞着大刀勇猛杀出,战士们紧随其后,他们如猛虎下山一般与鬼子展开白刃战,鬼子的优势火力无法发挥作用,被以逸待劳的两营精兵猛烈砍杀,二百多鬼子都成了刀下之鬼。”

“还有什么好消息?”

”最近根据地流行一首抗日歌曲,挺好听的。”

“唱来听听。”

梁婷低声唱道:“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自从大难平地起,奸淫掳掠苦难当,大家拼命打回去,哪怕倭寇逞豪强…………四万万同胞心一条,新的长城万里长。”

梁婷唱完,杏年拍手说:“你唱得真好听,不是打仗,你可以当歌唱家了,不过,仗打完了你还可以唱歌。”

“谁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只能下辈子当歌唱家了。”

“别悲观,前途光明,这辈子就能当歌唱家。”

“敌人有机枪大炮,我们只有血肉之躯,打一仗就要牺牲不少人,抗战艰难,不知要打到哪一天呢?”  梁婷忧愁地说。

“弱国与强国的较量,肯定艰难,所以说抗日战争是持久战;我到现在还没给老家送去一枪一弹,真是内疚,要是用我的命能换些枪炮给新四军,我一定去换。”

梁婷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这一天下午,伊藤把杏年和许大麻子叫到办公室,说了一个情况,镇江的王木大佐给丹阳筹集了一批军火,有长枪80支、短枪15把、轻机枪三挺、手榴弹20箱、子弹6000发,还有军刀、被服等物资,伊藤让二人组织接收押运。

杏年喜形于色地说:“好啊,这是及时雨,保安队再不用耍木棍了。”

难得有笑脸的许大麻子也咧嘴笑,脸上的麻子泛着红色,他说:“剿匪正等着枪支弹药。”

“是好事,也是麻烦事,东西要拿到手才算数,不要为人作嫁衣!”  伊藤背着手,走到墙上挂的军用地图前,两只狼一样的眼睛,盯在镇江到丹阳的公路线上,看了半天没有吭声,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那个画了标记的地方重重的点了两下,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根据情报,这一段时间从镇江到丹阳的五十多公里范围内,新四军游击队活动频繁,去年他们在韦岗打了我们的伏击,皇军——”伊藤欲言又止,他心里有阴影,不愿意提起那次让皇军损兵折将,丢了面子的战斗,韦岗伏击战是新四军一二支队到江南打的第一个漂亮仗,陈毅司令员为此写诗一首:“弯弓射日到江南,终夜暄呼敌胆寒,镇江城下初相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新四军游击队缺军火少物资,是些饿狼恶鬼,我们怎么把这批物资安全运回来,是个大问题,你们看该怎么办?”伊藤问。

“剿匪大队和保安队全体出动,重兵押运,新四军该不敢动手。”  许大麻子先说。

“全体出动,大张旗鼓,目标大且明显,这不是让人来抢吗?弄不好就是人财两空。”杏年直接表示反对。

“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许大麻子嚷道。

伊藤问:“杏年君有什么想法?”

“要保证物资的安全,首先目标要小,要出其不意,新四军游击队打伏击,肯定是打军车,我们就用一辆民用货车去拉,军用物资放在下面,上边装些民品,比如镇江香醋、酱菜、粽叶等等伪装一下;这样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危险系数会降低很多,押运人员不要太多,选几个精干的,穿便衣装成老百姓跟车就好。”

伊藤很高兴,说:“这个方法好,你们二人去办吧,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二人刚要转身离开,伊藤又声色俱厉地吼道:“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我就毙了你们!”

杏年跟着许大麻子来到剿匪大队部,许大麻子说:“既然不用兴师动众,用不了几个人,你们保安队就别管了,我派几个人找一辆车就行了。”

“伊藤让我们一起办,保安队当甩手掌柜不好交差;再说保安队现在还舞棒弄棍呢,这批物资运回来肯定得给我们一部分,你们辛苦,我们也不好吃白食吧?我们至少得去一个人。”

许大麻子觉得杏年说得有理,不好再阻拦,说:“好吧,你们去一个人。”

许大麻子迷信,凡事都要占卜一下,他从抽屉拿出一枚铜板说:“扔一卦看看,如果字朝上此事必顺,明天就出发。”说完,他手臂伸直,让铜板从两指间滑落,“当”的一声铜板掉在大方砖上,铜板跳了两下,又转了几个圈,倒下了,“光绪通宝”四个字朝上对着两双眼睛。

许大麻子兴奋地说:“大吉,明天去拉货,你找个顶事的人过来跟车。”

“你也要派个得力的人去带队。”

“我让中队长甄铁去,他脑子活会办事,枪法也好。”

“不行,他喜欢嫖会耽误事的。”

“当天去当天回,哪有空嫖,怕什么?”

杏年没有再说什么,回到保安队,叫来小许交代一番。

细雨蒙蒙,乱云飞渡,几只乌鸦叫着飞向密林。

下午2点多,一辆货车行驶在镇江通往丹阳的公路上,道路泥泞,坑坑洼洼,货车开得不快,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前行着,车上五个人,甄铁坐在司机边上,车厢里小许和另外两个缴匪大队的队员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坐在香醋坛子和酱菜筐中间。

这一段路是上坡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此时树林中埋伏着新四军的一个连,静静等候货车到来,车子进入伏击圈,连长一声“打!”一颗子弹最先打中司机,司机一头歪在方向盘上,汽车失去控制,直接撞向路边一棵大杨树停住了;醋坛子裂了,香醋从车上往下流,散发出浓浓的醋香味;战士们冲向汽车,甄铁拔枪还击,被当场击毙,小许趁乱跑回,其他二人也丢了性命。

战士们迅速跳上汽车,搬走了车上的武器和被服,待日军巡逻车赶到现场,只留下四具尸体,车上只剩下些被打破、撞裂的坛坛罐罐,空气中还弥漫着酱醋酱菜的气味。

傍晚雨下大了,风也大了,雨点打在树上房上,如燃放小鞭炮似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一排排的从头上飘过。

伊藤中队长的脸比天还阴、还难看,许大麻子刚进屋,就被左右开弓打了四个巴掌,踹了一脚,差点倒在铁条罩子的电风扇上;接着杏年也受到了惩罚,虽然脸颊火辣辣的疼,但是他心里却很高兴,如果鬼子的军车能被多劫几次,他不在乎再多挨几记耳光。

伊藤咆哮着:“支那猪!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是谁走漏了消息?”

许大麻子身子颤抖,嘴嗫嚅着说:“不应该走漏消息呀。”

“你说!是谁?”伊藤又朝杏年的胸脯猛击一拳,吼道。

杏年没理会疼痛的胸部,大声回答:“许大队长说得对,知道任务内容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甄中队长还是昨晚才告诉他的,下边的几个队员只知道执行一天任务,昨晚人员就集中了,不可能走漏消息,具体情况可以问问我们队逃回来的小许。”

“叫他来!”

小许被叫进门,杏年让他讲一下去镇江押运的情况,他说:“昨天别人都没有离开,只有甄中队长去了春风楼妓院,他很晚才回来,今天上午我们到镇江,十点钟货就装好了;他不让走,他又去了一趟妓院;我们如果装完车马上返回,就赶不上雨,车也开得快,说不定就遇不上新四军的袭击。”

“这样看来,押运军火的消息,可能是甄中队长无意中露出去的。”杏年说。

“混蛋!”伊藤又狠狠打了许大麻子一个嘴巴骂道:“王八蛋!都是你做的榜样,就不想别的,就是嫖就是要办妓院,再办一家妓院,剿匪大队就把自己剿灭了,滚出去!”

夜幕降临,昏黄的路灯照在泥泞的碎石路上,杏年的裤子上有不少泥点,小腿也有些疼;他没有回家,径直往济元药店走去,他要把好消息告诉梁婷;没收药店办妓院的事,看样子也不成了,这个消息梁婷听了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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