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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黄狗大壮 (第2/2页)

明孝看牛绳短,到屋里拿了一根长些的新麻绳来换,他刚解下旧绳,没待换上新绳,小黄牛突然抬腿往小沟塘边跑去,明孝手拿着旧的牛绳去追,王燕捡起地上新的牛绳追过去。小黄牛跑得很快,明孝刚追到小沟塘南,小黄牛已经跑到聪明塘边上,它四处张望一下,似乎在寻找家的方向。

王燕很着急,不是怕牛丢失,是怕它踩了人家的麦苗或撞伤了人,她手一指逃跑的小黄牛对大壮说:“大壮,去追小黄牛!”

大壮得了命令,如离弦之箭向小黄牛奔去,王燕跟在后面,走到通聪明塘的田埂时,只注意看小黄牛和大壮,没留神脚下的田埂边,有个被人挖开的大黄鳝洞,她一脚踩入洞中,脚踝嘎巴一声崴了,疼痛得厉害,她在田埂边坐下,拔出脚,忍着疼痛继续去追,因为脚疼,只能一条腿用劲,跑起来一踮一踮的。

小黄牛跑到尧头墩后面的树林里,跑了一段被高岗挡住,又转身往西跑向一个河塘边,一个女人正在打猪草,看到小黄牛迎面跑来,慌忙躲避,跌入河中大喊救命。明孝赶到把她拉上岸,顾不得跟她说话,继续去追小黄牛。女人浑身透湿,坐在田埂上又哭又骂:“笨猪!放的什么牛啊,吓死我了。”

小黄牛沿河塘跑了一圈,又往树林跑去,大壮追上它,拦在它面前,怒气冲冲的向它吼叫。小黄牛显然跑累了,大口喘着气,对拦住自己的大壮满怀怨气,低下头向大壮冲去,想用弯曲坚硬的角去顶撞它,大壮往旁边一闪,小黄牛顶空了,它想转身再顶时,被大壮冲上去,一口咬住了小黄牛脖子下的垂皮,小黄牛用前脚去踢,大壮收起四肢,抱住小黄牛的身体,悬空在它的脖子下,这下小黄牛是黔驴技穷了,踢不着也没法跑了。

明孝追上来,揪住小黄牛鼻子上的麻绳圈拉着它往家走,边走边骂:“小畜生!你倒跑的快呢。”

走过两条田埂,碰上王燕,换上了新牛绳,明孝看王燕走路一拐一拐的,让她骑在牛背上回家,王燕说:“没事,我慢慢走吧,它也跑得没力气了。”

明孝牵着牛走在前边,王燕和大壮跟在后面,王燕说:“添了一条牛,该找个放牛的了。”

明孝说:“先前朱小桂和我说过,想让大儿子春生来家放牛;原来一条牛,我和寿海就照看了,现在多了一条,还真得再找个人;春生这孩子我知道,蛮老实的。”

“你和小桂说吧,让春生明天就来,工钱按忙工一半给他。”

“就放个牛,给得太多了吧。”

“不多,小桂家孩子多,生活困难,多给几个。”

春生十三岁,个子不小,有明孝高了,来家放了五天牛,哭了五次鼻子,小黄牛太犟,牵它不走,又不敢打,怕它顶撞,怕它逃跑,他想和明孝换放大水牛,明孝同意了。

早上春生牵着大水牛走了,明孝给水缸挑满了水,抓了根青竹竿去磨屋牵牛。他从牛桩上解下绳子,牵上小黄牛往外走,它歪着头不动,明孝朝它屁股上打了一竹竿,它往旁边挪一步开始撒尿,黄色透明的尿“哗哗”冲向地面,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明孝忙到窗下端个大粪勺来接尿,接了大半勺倒入粪桶,再牵小黄牛往外走,小黄牛依然不动,在屁股上又挨了一竹竿后,小黄牛又挪开一步,张开后腿,又开始拉屎,牛屎“啪啪”掉在地上,明孝的大粪勺只接到一半,气得明孝大骂:“畜生!不听话,屎尿还多!”他把牛屎倒在粪堆上,把地上的屎铲掉,撒上一层草木灰,祛湿除臭,忙完这些,明孝牵上小黄牛走出磨屋,他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天空中只有三只鸟在慢慢飞,几片白云伴随着它,悠悠飘过大坟园上空,大坟园里有十几头牛散在坟间树旁吃草。

秋霜之后,村子周围田埂上的青草啃掉后不再长了,只有大坟园里的草还是很多很密,放牛的人便把牛赶到这里来吃草。老实的牛不用人管,把牛绳往两个牛角上一盘,任其自由吃草,主人往坟地平整的草地上一躺,等牛吃饱肚子牵上回家。明孝不敢撒手,牵着牛绳看牛吃草,小黄牛吃草认真,舌头一伸一卷,像镰刀割草一般,把一撮一撮青草咬断送入肚中。

大壮先是跟在明孝身旁,看着牛吃草,人走它跟着走,明孝对它说:“这儿没事,你歇歇,自己玩去吧。”大壮摇摇尾巴,在一个长方形的坟墓旁趴下了,耳朵警觉的竖着;突然它听到动静站了起来,眼睛盯住右前方的一片灌木林,竖起的耳朵转动着方向。听了一会儿,它起身朝灌木林飞奔而去,一会儿传来吱吱叫声,明孝转头看去,大壮嘴里叼着一只野兔跑回来,往明孝脚前一扔,野兔的眼睛和脚还在动。

“你辛苦,自己吃了吧。”明孝说。

大壮得到批准,高兴地叼着野兔到一棵大树下,开始美餐,野兔惨叫了两声,便没有动静了。

太阳渐渐升高,大坟园里的牛慢慢减少,吃饱的牛跟着主人的牵牛绳回家了。

明孝看看小黄牛的肚子,已经圆鼓鼓的,想牵它回家,突然,小黄牛看到了可以挑衅的对手,带着牛绳向东跑去,隔了四个坟头,那里有一条黑黄两色的小花牛,两条小牛相遇,开始了一场大战,头顶头,脚踢脚,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后退,一会儿头顶头转起圈来。几十个回合下来,小花牛体力不支,头部和肩胛下都被顶破,流着血,血滴在草地上,它认输了,扭头往大坟园外面跑;小黄牛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大壮上前咬住它脖子下的垂皮,拖住它的双腿,它才停下来。

明孝上前左手拽着牛绳,右手用竹竿打,一路打着才把小黄牛牵到村口,到了村口,小黄牛又站着不动,气得明孝把牛绳搭在牛背上,双手举起竹竿狠狠地抽打他,嘴里骂着:“畜生!家里花了八块大洋买的你,你这么犟,老子打死你!”  小黄牛撒腿又沿着小沟塘跑起圈来,应怀中正在上茅缸,看着小黄牛冲过来,吓得往后一仰,“扑通”跌入茅缸中。

明孝追不上小黄牛,又喊大壮去追,大壮飞奔起来流星一般,一会儿就追上了,它依然纵身咬住小黄牛脖子下的垂皮,两条后腿扒住小黄牛的前腿,小黄牛知道反抗是徒劳的,便老实站住了。

应怀中从茅缸中爬出来,衣服沾上了屎尿和蛆,他大骂明孝:“衣服臭烘烘的不能穿了,你赔老子的衣服!”

“赔你个屌!牛也没有碰你,你自己掉茅缸里的。”明孝也是一肚子的火。

明孝把小黄牛牵到牛圈系在牛桩上,举起竹竿狠狠抽打,打得小黄牛绕着牛桩团团转,他回到楼下堂屋,对王燕说:“小黄牛太犟了,还好斗不听话,难怪春生气得哭了,我都弄不了,得赶紧给它穿上鼻子,穿上鼻子就老实了。”

“好的,你叫人来穿牛鼻子吧。”

下午,明孝到街上铁匠铺买了个铁打的牛鼻环、三寸多长的穿鼻杆,还连着直径一寸半的圆形挡环;他又去中街请了阉猪的曹师傅,叫了村上两个小伙子来牛圈帮忙。

一切准备停当,明孝把小黄牛牵到墙角,两条后腿系上粗麻绳,让两个小伙子抓住麻绳头,自己抱着牛脖子,把牛头往上抬,小牛前脚悬了空,后脚被麻绳拽住动弹不得,只能声嘶力竭地“哞哞”大叫,曹师傅手举五寸长的铁钉尖刀,从小黄牛两鼻孔中间上方往下钻出一个血淋淋的洞,把熟铁穿鼻杆插入鲜血直流的洞中,带孔的铁杆头露出皮肉后套上小圆铁环,系上牛绳,时间不长,几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出了一身汗。

小黄牛鼻子被穿上铁杆铁环后,又疼又难受,想往外跑,明孝一拽牛绳,它便站住了,牛鼻子上的肉很敏感,一动便割肉似的疼,小黄牛痛苦地垂下头,无可奈何地看着地上的一滩血,那是自己鼻子上流下的鲜血。

黄昏时分,明孝吃了晚饭,给牛喂了稻草回家,没到大门口就闻到一股屎尿的臭味,越走近大门,臭味越大,自家大门外地上有一堆臭烘烘的东西。明孝刚要问话,詹金秀走出来抱怨说:“应怀中掉茅缸里,把臭衣服扔过来让你赔呢。”

明孝怒气冲上脑门说:“赔他个屌!他自己掉茅缸里的。”

“他说你没牵住牛,小黄牛才乱跑,他是个疙瘩人,这下麻烦了。”

“不怕他,别理他。”明孝抓点草垫在臭衣服外边,抱着扔到小沟塘的草坡上,他在塘里洗洗手,闻闻还有臭味,回家拿了洋皂到大塘码头上,反复搓洗闻闻没有臭味后才回家。

月亮升起来了,比较小,弯弯似弓,又似啃得不干净的一瓣西瓜皮,也许自惭其貌不扬,升得比较慢,它不慌不忙在树上地上撒盐泼雪,在河里翻动着鱼鳞之光,遛进村民家窗户看酣然入睡的人们。村子静悄悄,不过有点儿诡异,虽然狗不吠猫不叫,但有猫头鹰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季大明肚子不舒服,好半天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老婆骂他,他骂老婆,到下半夜睡了一会儿,肚子又难受,下床抓了把稻草去外面上茅缸,蹲下稀里哗啦拉了一通,觉得肚子轻松了些,用稻草擦了屁股,提起裤子往家走,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他一愣,站住了,往四下看看,应怀中家的后门开了,一个黑影走出来,往西走到应怀良家后门推门而进。

“这么晚还不歇着,有什么事?天亮了说不行?”季大明自语一句回家去。

早晨,白日地中出,云雾四下开,村里村外皆光明。

季大明的妻子挎个篮子去菜地割韭菜,走到应怀中家后门外,才发现没带镰刀,她见后门半开着,便推门进去喊:“怀中,借你家镰刀使使。”

没人应声,她站住了,探头往屋里看,吓得她惊叫一声,差点晕过去,地上躺着一个死人,满脸满身都是血,她跑出屋子,惊恐地大叫:“死人啦!死人啦!”

应怀中的同父异母弟弟应怀良闻声跑过来,进屋打开前门,屋里亮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了,躺在堂屋地上的是应怀中,他身上脸上都是血,地上还有一滩血,已经凝固变黑,里屋床前躺着应怀中的妻子杨氏,也是血肉模糊,尸身已经僵硬,尸体旁还有一把砍刀,应怀良失声痛哭,说着:“哥哥呀,你死的惨呐,是谁这么狠毒啊?”

洪金荣来看了看说:“先别动尸体,快去乡里报案。”

应怀良抹着眼泪上街去了,八点半,乡巡警黄杨来了;十一点多,县里的谷警官带着两个警察也来了,他们仔细勘察现场,收集物证,分别找人谈话,了解情况,摸排案件线索。

应怀良对谷警官说:“我觉得沈明孝作案的可能性最大,昨天他刚和我哥吵了一架。”

谷警官拿起地上的砍刀问应怀良:“你看看这把砍刀是你哥家的吗?”

应怀良看看砍刀,刀柄上有个不太清晰的蒋字,他说:这是王燕家的砍刀,沈明孝就是她家的长工,砍刀都是他用的,警官,我哥一定是沈明孝杀的。”

谷警官立刻派人去叫沈明孝,一会儿下人来回话,沈明孝出去放牛了,一时找不到,谷警官又差人去叫王燕来问话。

“你看看这砍刀是你家的吗?”

王燕看了一眼砍刀说:“是。”

“你家的砍刀怎么会在应怀中家呢?”

“可能是应怀中跟明孝借的吧,邻居互相借工具的事常有,怎么了?”

“应怀中就是被人用这把砍刀杀死的。”

“一定是被这把砍刀杀死的吗?我看这把刀上光有泥,没有血。”王燕看得细致。

“你认为凶手如果不是沈明孝,可能是谁呢?”

“我家明孝绝不会杀人,杀人的应该是村上其他人。”

“怎么肯定凶手是村上人?不会是外面的人?”

“我家的狗鼻子耳朵特灵,外面人一进村它就知道,会叫会追,昨天一晚上它没跑没叫,肯定没有外面人进村。”

谷警官说:“你家的砍刀虽然在凶案现场,但它确实不是凶器,刀上没有血迹,凶手另有凶器,我要一家一家查,你家的狗这么灵,叫来我用用。”

王燕叫来大壮,谷警官让它闻闻地上的血,闻闻尸体的气味,大壮眨眨眼睛,动动竖立的耳朵,摇摇尾巴,表示知道了。它跟着谷警官出了门,一路低头用鼻子在地面不停地嗅着,刚到应怀良家门口就停住了,“汪汪汪”叫了起来,谷警官喊“开门!”应怀良不情愿地开了门,大壮显得兴奋,进门后直接进了东屋,时间不长,就叼着一把砍刀出来了。谷警官接过一看,刀上还有未擦净的血迹,不等问话,应怀良扑通一声跪倒在谷警官面前,浑身颤抖地说:“老爷饶命!人是我杀的,我不是人!”

原来父母给兄弟分家时,分给应怀中的地大了三分,家具也多了一个小柜,应怀良认为父母偏心,一直耿耿于怀,向哥哥讨要一分半地和一个小凳,觉得如此方才公平,应怀中坚决不同意,说父母之命不可违,让应怀良去找死去的父母讨说法。

一天,兄弟二人又为此事争吵,应怀中说:“你等着吧,等我死了去问问爹娘,他们同意,我就回来给你一分半地和一个小凳。”

“好,我等着,你最好快去!”

昨天应怀中为掉茅缸的事,和明孝争吵,应怀良觉得杀哥哥的机会来了,可以解了心头之恨,又可以嫁祸于人。

昨天傍晚,应怀中把脏衣服扔到明孝家门口时,顺手拿走了明孝放在门边的砍刀,回家放在自家门后面,应怀良杀人后看到了砍刀,便把砍刀扔到尸体旁,想嫁祸明孝。

吃中饭时,王燕对明孝说:“这次多亏大壮,要不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砍刀怎么跑他家去了?”

“谁知道呢?昨天砍完竹子,顺手就把砍刀放在门边了。”

“明天我上街,买块肉给大壮吃,奖赏大壮。”

大壮听到了,从地上一爬而起,走到王燕身边,先是摇着向上翘的弯弯似镰刀的金黄色的尾巴,接着两后脚站立,抬起两前脚作作揖状,眼睛向上看着王燕的脸,眼中放出几分喜悦、几分感激、又有几分得意的光芒。

“大壮比有些人聪明懂礼貌。”王燕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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