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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松朽成柴 (第2/2页)

“带寿海看病刚回来,他午睡起来就发烧,我就抱他去街上看郎中,钱带的不够,去饭店找你,你也不在。”

“我去办事了,寿海呢?”

“吃了药,睡了。”

“你做饭吧。”王燕回到厨房,在灶堂前坐下,抓住火叉伸进灶膛,把烧了一半的草把拨开,灶膛里的火大了,红红的火花照着她疲累的脸庞,松年走到灶台边说:“跟你说件事,我想在街上租两间房。”

“为什么?”

“饭店里人多嘈杂,休息不好。”

“你就回来睡吧。”

“来回跑,麻烦,太累。”

“看好房子了?”

“看好了,离饭店不远,一个月十块大洋。”

“什么房子这么贵呀?”

“你别管了。”

王燕沉默不语,,松年转身上楼去了。

胡寡妇把两间房收回,跟松年又要了五十块银元,请来瓦匠、木工、漆匠,把两间房装修一新,买了一张大床,放在东边的卧室,添置了全新的铺盖,靠堂屋的一间,作为喝茶会客的客厅,买了一张黄梨木榻,还有茶几,躺椅。松年成了胡家的贵客,每次一进门,母女俩边笑脸相迎,一齐来招呼,帮着脱外衣,换鞋,送到东边的客厅喝茶或由荆芰搂着去卧室上床。

这天下午,松年和荆芰躺在大床上,松年把手放在荆芰的小肚子上问:“从这儿往下有别人摸过没有?”

“没有。”

“我不信,你这么漂亮,喜欢你的男人那么多。”

“有一个小伙子,相亲时趁机摸了一下,可是隔着内裤,我打了他一巴掌。”

“没碰上要干那事的人?”

“有啊,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看到尿盆了吗?我对他们说要碰我可以,只要你把我尿的一盆尿喝了,或者用银元把这盆装满了,我就答应你,二选一随便,结果把他们都吓住了。”荆芰说完,咯咯的笑了。

松年顺着荆芰的手指看了看脚踏板上放的尿盆,木头的,直径足有一尺二,高有五六寸,别说尿,就是一盆水,三个人都喝不下;装银元没有一二百块装不满,松年也笑着说:“你这一招厉害,今后除了我,你的身体谁也不许碰。”

“这恐怕办不到。”

“为什么?”

“房子不出租了,租金也没了,我们母女俩天天要穿衣吃饭呢。”

“我不是每月给十块吗?”

“这房子现在天天给你留着,哪天你不租了,钱不给了呢?我们怎么办?我娘想让我嫁个有钱人,我们后半辈子就不发愁了。”

松年无语,荆芰搂住松年的脖子说:“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我娘说了,如果你每月能再给十块,就不让我嫁人,让我一直陪你,你愿意吗?”

松年沉吟片刻说:“行,一个月我再给十块,每月二十块,不许你嫁人。”

“当然,你真好,我们家可遇到贵人了,让我娘去给你炖红枣莲子羹。”荆芰支乐不可支,搂住松年,用两片红唇在松年的嘴上脸颊上亲了又亲,松年把她抱上了床。

这一个多月,他很少回家,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他和王燕在一起有点同床异梦,没什么乐趣;他认为房事本是快乐的事,应该随心所欲,王燕却兴趣不大,干起来也不像荆芰那么热情奔放,还不让多干,怕他累了,说纵欲伤害身体。他觉得和王燕干那事,就像唱无人喝彩的独角戏;他和荆芰干那事,就像对手戏一样配合默契,他感到非常的快乐。

此后半年多时间,王燕发现松年每月从屋里拿走二十块银元,也不知作何用途。一天晚上,他看松年高兴,便低声问:“不是说房租每月十块吗?你怎么每月拿二十块,那十块干什么用了?”

松年的脸勃然变色,呵斥道:“怎么!除了十块房租,我就不能有别的开销,我一个大男人花钱还得跟你报账不成。”

王燕不敢再言语。

冬天的一个上午,天色清苍,地白风寒,松年穿着裘皮大衣,头戴狐皮帽,脚下踩着积雪到街上去。天冷,住家大多关着门,商店也没卸门板,只开一扇小门供顾客进出,松年走到荆芰家门口,刚要伸手敲门,站在墙角身穿灰布棉袄的黄八林朝他招手,喊他过去,松年走过去,不耐烦地问:“又是那事?”

“不是,是件要紧事。”

“什么事?”

黄八林卖着关子说:“对你是件要紧的事,你得请我喝酒,我告诉你,去你家饭店喝酒。”

松年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不去我家饭店,去东街饭店吧。”

二人走进东街饭店,在墙角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点了酒菜,松年这才问:“到底什么事?”

黄八林把鼻子伸到醋拌猪耳朵的凉菜上面闻了闻,低声说:“我看到商保长去荆芰家了。”

“商中明?”

“是。”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进去的,昨天早上天没亮出来的。”

松年怒气上升,脸色阴沉的问:“你没看错。”

“没有。皇塘没有鹿茸,胡寡妇让我去金坛替她买,说是要用鹿茸牛鞭泡酒给你喝,我从金坛回来晚,送东西去她家时碰上的。”

“他妈的!臭表子花了我那么多钱,还不够呀!”松年怒骂,拍桌而起说,“你自己慢慢喝,我把账结了,我先走了。”

“可别说是我说的。”黄八林冲着松年的后辈说。

松年出门去胡寡妇家,走过祥云米店,看到商中明从西边走过来,心中的怒火一下又旺了,迎面大步朝商中民走去,商中明也看见了松年,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装出一副笑脸说:“蒋先生,早啊。”

“早你个鬼呀!”松年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商中明转了半个身子。

商中明用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问:“你干嘛打我?有话好好说。”

“你敢碰我的女人,我就要打你!”

“你的女人?她嫁给你了吗?”

“老子租的房子,老子花银子把她包了,你狗日的不知道!”

松年举拳还要打,黄八林一路小跑着过来,一把抓住松年的手说:“别打了,街上有人看着呢。”松年前后一看,果然有不少人驻足看热闹,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瞪了商中明一眼,带着火气往胡寡妇家走去。

胡寡妇早饭吃得晚,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松年就闯进门来了,他顺手抓起手边的一个大青花瓷碗,“砰”地摔在地上,碎碗渣四溅,他大声吼道:“老子一个月给二十块还不够花吗?还卖!”

荆芰看着松年铁青色的脸,有些胆怯,不敢吭声,到底是胡寡妇见多识广并不慌张,她说:“话别说那么难听啊,你给二十块就算多了,还有人愿意给四十块呢,还有人要娶荆芰呢;你晚上不住这儿怪谁呢?商保长要过来,我们也得罪不起呀,不听他的,他要我们交税呢。”

“什么狗屁保长,一个杀猪佬的儿子,别理他!”

荆芰看松年脸色和缓了一些,上前媚笑着说:“别生气了,往后你就住这儿,别人就不来了,也省得你跑来跑去的累;走,到榻上去喝酒,烧酒泡的鹿茸三鞭酒好喝了,那酒喝了,你准保有精神。”荆芰双手搭在松年肩膀上,把他推进里屋,胡寡妇赶紧去厨房做菜  。

冬天日短,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就要落山了,上街的人们都出了街,走在回村的路上。寒鸦归林,飞回树林的鸟雀,又飞到房前屋后觅食,叽叽喳喳叫着,田地里有雪,鸟雀觅食难,不停的为饥饿叫唤的着。王燕听到叫声,用瓢盛了些碎米让寿凤撒到门前屋后的地上,让鸟雀们吃,她牵着寿海的手去村口张望,有一个身材魁梧穿大衣戴帽子的男人走出西街口,母子俩便盯着看看,看清模样后便是失望。暮色渐浓,夜幕降临,能看到的地方越来越近,依然不见松年的身影。王燕抱起儿子回家给寿凤寿海盛饭盛菜,让他们先吃饭,自己在油灯下面边纳鞋底边等松年,等他回来一道吃晚饭,可是这一晚松年没有回来,王燕也没有吃饭,也没有上床,趴在饭桌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松年回来,身上有酒味,还有别的气味,王燕问:“你吃饭了吗?”松年没回答,径直上楼,王燕站在楼梯口等他。

片刻,松年从楼上下来,王燕问:“还要上街?”

“我住街上。”

“有那么忙吗  ?”

“吃你的夜饭,我住街上,没事别找我。”

“什么时候回来?”

松年不回答,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往街上走去,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有泪水在王燕眼中转动。

纸包不住火,松年住胡寡妇家的事,村上人很快知道了;王燕还是听詹金秀说的,她大哭了一场,枕巾也湿透了,他去找柏年说:“长兄为父,松年夜不归宿一直在胡寡妇家鬼混,你说说他。”

“我说话不管用,他不听我的。”

“听不听你的,你好歹去说说他,死马当活马医吧。”

王燕走后,苏小辛问柏年怎么去说松年。

“我说没用。”

“为什么?”

“你知道康熙钓老鳖的事吗?”

“不知道。”

“康熙钓到一只老鳖,刚出水面便脱钩落水跑了,皇后说老鳖老掉牙了,咬不住钩了,一个妃子笑了笑,康熙忌讳说老,没处罚皇后,却把笑了一笑的妃子打入冷宫了,我在家里也就是个妃子。”

“什么皇后妃子,你还是去说说他吧。”

“说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说。”柏年嘴上这么说,还是穿上棉长袍上街去胡寡妇找松年,不出所料,没等柏年把话说完,松年便大声说:“先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要你管,走吧!”说完进里屋把房门一关,把留声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听锡剧《珍珠塔》。

蒋家逢年过节中午要敬祖宗,摆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点烛燃香,从大到小依次磕头。转眼到了腊月初八,王燕起个大早,把饭菜都做好,放在蒸笼里;她对明孝说:“你上街去叫松年,说家里中午敬祖宗,要他先磕头呢。”

明孝上街去后,王燕端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有太阳的地方,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寿凤问:“娘,端午节纪念屈原,腊八节纪念谁?”

“腊八节有两个意思,一是祭天地,感谢天地给人们五谷收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二是寺庙纪念佛祖释迦摩尼这一天成佛,烧腊八粥施舍。”

寿海说:“娘,我也要吃腊八粥。”

“我们中午吃饭,夜饭吃腊八粥。”

不到一个时辰,松年跟着明孝回来了,王燕看松年人瘦了许多,满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和颜悦色地说:“敬祖宗还早,你先上楼歇会儿。”

松年也不说话,上楼去了;王燕继续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寿海站在娘两腿间,寿凤搂住娘的肩膀,站在边上,王燕说,“从前有个纣王,原来也是个贤人。”

“娘,什么叫贤人”寿凤认真地问。

“贤人就是好人。后来他被一个狐狸精迷住,就变坏了,狐狸精想摘天上的星星玩,纣王就叫全国的老百姓挑土搭高高的台子上天去摘星星,纣王天天陪狐狸精玩,没有时间给国家做事情——”

“别说了!”松年站在楼梯口大声喊,他手里拎着一藤箱衣物,气冲冲的下楼,对王燕说,“你就直接说我是纣王我是坏蛋算了,我上街去了。”

“马上要敬祖宗了,你别走啊。”王燕站起来挡在门口,松年用力把她推到门框上,吼道:“这头我不磕了,我愧对祖宗!”

上午,松年跟着明孝前脚刚出胡家,商中明后脚就进了门,他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把胡寡妇拉到里屋,把布包往桌上一放,低声说:“给你,钱就按你说的办法分。”前两天,胡寡妇上街买东西遇到商中明,二人在街边聊天,商中明说:“你家住进一棵摇钱树,这回要大赚一笔了。”

“赚什么呀?一个月就那二十块钱,好吃好喝的,我还要泡点补酒给他补补,各种花销扣下来,我们娘儿俩也就剩个饭钱,要不是荆芰稀罕这小子,我早赶他走了。”

商中明低声说:“别赶他走啊,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你干不干?”

“只要不是杀人,赚钱我就干。”

“我有个朋友做鸦片生意,让我帮他卖,松年有钱,你让他吃上鸦片,赚的钱我们俩分。”

“他吃烟,不吃鸭片。”

“我拿点鸦片先送给他吃,你姑娘肯定有办法让他吃,吃几次就上瘾了,以后就让他买着吃。”

“钱怎么分?”

“十块能赚五块,你一半我一半怎么样?”

“不行,我三块,你两块。”

“好吧,依你,让你多赚点。”

两个人一拍即合,商中明今天看见松年一出门,就赶紧送鸦片过来了。

“你够坏的,一箭双雕,赚人家的钱,还害人家的人。”  胡寡妇用右手食指戳着商中明的脸颊媚笑着说,商中明反手在胡寡妇挺起的胸脯上抓摸了几下,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你不是跟我一样坏吗?咱们趁肥羊有肉快下刀,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商中明走后,胡寡妇拿着布包来到荆芰屋里,荆芰问:“什么东西呀?”

“鸦片,商保长拿来的。”

“干什么?”

“帮他卖,一起赚钱,让松年吃,吃上了瘾就戒不掉,往后咱们就三天两头有钱赚,不好吗?”

“这可不行,吃鸦片不好,要伤身体,吃鸦片的人都像鬼一样,最后都得丢了命。”

“你还真把松年当男人疼啦?不吃鸦片人就不死了,他是人是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把油榨干了,让他滚蛋!我可不能让他耽误我姑娘一辈子,你以后还得攀高枝,他回来你就哄他吃鸭片,我马上去买烟具。”

荆芰想想母亲说的话,不再言语,她接过布包打开看,是两块小麻糕样的东西,一块是黑色的,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闻闻不好闻,有一股放了几天的旧尿的臭味;另一块是褐色的,外表光滑油腻,她又拿起来放鼻子下边闻闻,有一股特别的香味。荆芰知道这东西其貌不扬,却很厉害,中国为它和洋人打了两仗,都打败了,好多男人也被他打败了,败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松年会被它打败吗?打败了又会怎么样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松年拎着藤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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