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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安秀救夫 (第2/2页)

安秀说:“我们先吃晚饭,吃了晚饭我来说,哥哥来画。”说着点上了瓶口有铁片的小洋油灯,一灯如豆,屋里有了光亮,嫂子端来饭菜,一家人很快吃完了饭,擦了桌子,拿来纸墨笔砚,安秀去干雕刻活的房间端来一盏大洋油灯,这是家里最精致最大的一盏洋油灯,形状像葫芦,肚大腰细,灯头上有玻璃罩,可以调节灯芯和亮度,安秀把灯放在桌子中间,将灯芯拧高一点,屋内的黑暗大步后退,桌上亮了许多,几个人围坐在桌边,安秀描述着那个人的样子,沃士佳画画改改,直到见过的人都说像了,才照样又画了两张。沃士佳想连夜制版印刷,安秀说:“先不用印,那两个人的帽子上都有一个八字,会不会凶手是带八字的村子呢?我想明天先拿着这张画像,到带八字的村子去打听一下。”

公公说:“我们尧塘乡就有两个带八字的村,一个是南边的八里庄,一个是东边的八里墩,一个六里地,一个十八里地。”

沃士佳说:“上塘乡有个八王庙,离我们村有二十七里。”

嫂子说:“八王庙就别去了,一是路远,二是那个村在小方山脚下,好多人就是土匪,村上人很野蛮,小商贩和叫花子都不敢去,有的女人进村就被光棍绑回家做老婆了。”

安秀说:“有这么厉害?不是说捆绑不成夫妻,女人不能逃么?”

嫂子说:“有人看着,麻绳铁链拴着怎么逃?”

沃士佳说:“我也听说过,有外地人到村旁八王庙去烧香,钱物被抢,男的被打,女的衣服剥光被强奸,有的拉回家做老婆,安秀别去了,太危险了。”

安秀说:“这么无法无天的地方更应该去看看了,有可能杀人的人就是那个村的,我去八王庙。”

嫂子说:“你别去,让人家把衣服剥了拉去做老婆怎么办?”

安秀红着脸说:“我有办法,我不怕,我去顺便给菩萨烧三柱香,让菩萨保佑士良;我和哥哥嫂子三个人,刚好一人去一个村子,我去八王庙,就这样吧。”

第二天,天蒙蒙亮,三个人都起来了,烧早饭吃早饭;安秀先吃完,洗了碗就化妆穿衣,她把丈夫一身旧补丁衣服拿出来,女扮男装穿在身上,腰间系了根草绳,脸上抹了些灰,戴了顶破草帽,背个旧布袋,拿了根打狗棍,还真像个乞丐,哥哥嫂嫂都笑了。

三个人各拿一张画像出发了,傍晚时分,哥哥嫂嫂先回来,他们都很疲倦,也都很沮丧,两个村子都没有长得像画像上的人;安秀后回来,嫂子说:“你一走,爸妈就一直担心,站在门口看,遇到麻烦没有?”

“还行,附近大成镇有集市,好多人去赶集,村上人不多,我拿出画像,问了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小伙子,都说村上没这个人。”

“没碰上坏人还算是运气。”

“快出村时,碰到一个贼头鼠脑的人,看我屁股大像女人,看我穿破布鞋的大脚又不像,他喊我没理他,低着头赶紧出村了。”

沃士佳说:“还好,有惊无险,还是雕版印刷人像吧,每个村子都去贴,处处撒网,十网九网空,说不定一网就成功。”

安秀说:“金坛,丹阳,武进三县有几百个村子,村村张贴太费功夫了;而且贴了要有人看才行,没人看前脚贴,后脚撕,贴了也是白贴;我想到有集市的镇上去贴,赶集的人四面八方都有,说不定有人就见过或认识凶犯。”

沃士佳觉得这个主意好,说:“明天就是姚桥镇的集场,我们去试试,顺便带几张印好的年画去卖。”

姚桥镇三面是河,东南西三座桥与外相通;三个人起个大早,吃了早饭就动身,到姚桥镇时,太阳刚有一树高,赶集的人们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往镇上来。三座桥刚好三个人,一个人守一座桥,张贴画像后,在一旁守候,安秀在东桥,她把画像贴在一家茶叶店西侧的墙上,在茶叶店前的石阶上,放一块硬纸板坐下来。茶叶店对面是一家盐栈,门前有一棵槐树,一个中年男人背靠槐树坐着卖乌龟,两只乌龟均有小脸盆大小,一脚栓根细麻绳在地上爬着,乌龟舔食着地上的盐粒。过了一会儿,中年男人怕乌龟吃盐多了,用细麻绳拴住了乌龟的四肢,吊在树枝上,乌龟不舒服,四脚挣扎,头朝下伸得老长。安秀旁边坐着一个卖茶叶的姑娘,她面前放着两袋茶叶,一袋是散装的深绿色茶叶,另一袋是黄纸包好的的,半斤一包,散发着阵阵清香。店里的伙计出来要姑娘到别的地方摆摊,姑娘说:“你把这地方叫答应了我就走。”

伙计说:“你不讲道理,石头又不是人。”

“那你就管不着。”

伙计指着茶叶店与隔壁的分界线说:“你摆在我家前面呢,我怎么管不着?”

姑娘无语,只好把茶叶袋拎起,往西移了二尺,说:“不在你家门前了吧?”  伙计无话可说,转身进店去了。

太阳慢慢升高,赶集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些拥挤;有些人注意到了墙上的画像,有人小声念着下面写的字,有人说:“看样子就不像好人,凶巴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要被抓住的。”

卖茶叶的姑娘站起来朝两头看看,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看,她弯腰对安秀说:“姐,我去撒尿,你帮我照看一下。”

“有人买茶叶呢?”

“五十文一包。”

“好的,你去吧。”

卖茶叶的姑娘走了不久,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汉来到茶袋前,蹲下身子,手捏了些茶叶,放在手心里看看,又放在鼻下闻闻,问道:“是新茶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这儿卖茶叶?”

“我是替人看摊,她一会儿就来。”安秀只顾得和老汉说话,没注意身后一个人走上台阶,一把撕下贴在墙上的画像,转身就往桥上走,安秀看见了,大声喊:“站住!”那人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安秀焦急的看着卖茶姑娘离开的方向,见她回来,喊了句:“有人买茶叶。”拔腿就去追那个撕画像的人,那人已经上了拱桥的中点,桥上风大,吹落了他的草帽,他不管掉落河里的草帽,继续快步往前走,安秀清楚地看到他脑后有一撮白发,像一堆黑蚕沙中的一粒白茧,她高声喊“抓坏蛋!”那人听到喊声,回头看了一眼,拔腿跑了起来,安秀在后边紧追不舍,那人跑过了桥,沿着河岸向北继续奔跑。岸边的青草坡上开着许多小黄花,前边还有一块泥塘,泥塘里有稀粥一样的河泥,河岸边人不多,安秀高抬腿,大步追着,此情景让她想起六年前追柏年的情景。

那也是春末夏初时节,桃树上红花绿叶共存,河坡边黄色小花与青草争荣。下午,安秀学绣花困了,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醒来安文朝她笑个不停,安秀问:“傻笑什么?”

安文用手指指自己的下巴,又指指镜子和柏年,安秀走到镜前一看,自己下巴上被画了一撮黑黑的胡子,她气得拿起尺子就去追柏年,柏年拔腿便逃,出门后沿大塘田埂往西跑,过了水车坨后,有一个又大又深的河泥坑,里面是清塘底挖出的河泥,河泥还未干,就如同稀粥一般。柏年被追得慌不择路,跳进了河泥坑,越往前越深,想回头又拔不出腿,眼看河泥快没到大腿,柏年吓得哭了,安秀也急得骂他;“呆子!往河泥坑里跑什么?”她转身看到水车上做扶手的长木杠子,忙跑过去,解开麻绳,把木杠子扛来伸入泥塘里,柏年抓住木杠,顺着木杠一点点爬出了河泥塘,柏年对安秀既感激又钦佩,说:“姐,你真聪明。”

“我都长胡子了,还不聪明。”二人互相看看,一个是大胡子,一个是一身泥,两人都笑了。

那人看安秀一直没有停止追赶的意思,索性不跑了,转过身,从腰间拔出一把闪亮的短刀,恶狠狠地说:“你再追我,捅死你!”

安秀看到一个小伙子扛着扁担走来,指着那歹徒喊:“他是坏蛋!帮我拦住他!”小伙子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刀,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从安秀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他有刀,我不敢。”

安秀说:“我过去,你帮我一把,抓住他。”她弯腰抓了一把田埂边泥塘的塘泥,软软的湿湿的,像和稀了的面糊,她大步冲过去,那人摆出了搏命的架势,举起短刀向安秀刺来,二人相距两步远时,安秀抢先把手里抓的塘泥朝那人脸上狠狠打,那人的嘴和眼睛都被塘泥糊住,他忙用手去擦眼睛,嘴里使劲吐着,眼睛使劲眨着,还是看不清。安秀听母亲说过,碰到坏人作恶,除了扬沙迷眼,用手指插眼,便是伤其下身,男人那地方怕疼,她用拳头对着那人的裆部用力击打了好几下,那人疼得扔掉手中的刀,用双手去捂住裆部,人倒在地上申吟着,安秀趁势将他翻过身,让他脸朝下,用膝盖压着他的背,那人动弹不得,开始求饶:“饶命,饶命,别打我。”

赶集的人围过来看,安秀把歹徒抢劫杀人,自己的丈夫冤屈入狱的事情说给大家听,气愤的人们有的骂,有的用脚踢他,安秀说:“别打死他,他还有同伙呢,得把他交给巡警。”

有热心的人找来巡警,巡警问了情况说:“这是县里管的案子,得把他交到县里去。”巡警带走了人犯,安秀去镇上找自己的哥嫂。

五天以后,沃士良从县城回来了,人瘦了胡子长了,但精神很好,他逢人便说:“案子破了,真凶抓到了,我是被冤枉的。”夏芳也从诊所回来了,被割的耳朵伤处结了一个大痂,她戴个大头巾遮挡着,像狼外婆一样,不知道的人也看不出来。她听说沃士良回来了,也赶快来打听情况,沃士良说:“杀人劫财的是‘八兄弟会’,他们的帽子上都有一个八字,专干谋财杀人的事,下手特狠,都是灭门,你家还有两个人捡了条命。”

夏芳说:“我公公那天是睡在牛圈,躲过一劫,我当时装死,割着我的耳朵,我忍着痛也没叫。”

戚玉琴说:  “你忍性那么大?是疼得晕过去了吧?”

夏芳说:“反正我没动,没喘气,也没叫。”

沃士良说:“这伙人杀人劫财后,都要割人一只耳朵回家,泡在烧酒瓶里向人炫耀,听人说八兄弟会的烧酒瓶里泡着不少耳朵呢。”

戚玉琴说:“夏芳,你到县里问问,去把耳朵找回来。”

“找回来有什么用啊?也安不上了。”

“凑个全尸,听说太监那东西割了,都留着,死的时候一起下葬。”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安秀拎个篮子去街上买小鸡,在村口碰到一个拎着钱袋子的中年汉子,向她打听:“蒋安秀家住在哪儿?”

安秀一愣,看了看眼前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说:“我就是,你找我?”

“我是奔牛镇的,我妹妹一家人被人灭门了,案子一直没破,我爸说,如果案子破了,要去感谢恩人,前天警察通知我们说案子破了,说是尧塘太平庄的蒋安秀抓住了罪犯,顺藤摸瓜把七八个案子都破了,我爸让我来谢谢你。”他说着递过沉甸甸的钱袋,安秀看看至少有三十块银元。

安秀说:“这不行,你家招此大难,我还能要你家的钱?”

“你不收钱,我爸要怪我。”

“我找这个凶手也是为了救我自己的丈夫,我们也是自救,不能要你家的钱。”

“我拿来了,你就收下吧。”他把钱袋子往安秀怀里一塞,扭头就跑,安秀追出两条田埂,追上了中年汉子,安秀说:”  你跑不过我,钱带回去吧,给你妹妹一家买点纸烧烧,算我花钱买纸,烧给他们的。”

天空晴朗,艳阳高照,有一只老鹰在空中翱翔盘旋,俯瞰着大地,寻找着猎物,安秀瞪了老鹰一眼,在心里说:“你若偷米吃,也就算了,你要吃我家鸡,我可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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