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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春南成婚 (第2/2页)

春南出去不久,带着郑继世和女儿郑百香来了,人们一下被郑百香的美貌吸引住了,只见她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美丽;有的客人以为是春南未婚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郑百香听到几句,脸红如莲花。饭后,郑继世把春南叫到大塘边,说起来晚的原因,他岳父李友邦回扬州,给郑百香定了一门婚事,小伙子是他的外孙,家里是乡下有田城里有店,很有钱,原先百香是答应的,上次集场见了你后,便死活不同意了。今天,她要跟我来你家,我岳父不同意,说了半天才答应,但是说了个条件,如果百香要嫁给你,他要看看你,还要考考你,他满意就顺着百香,他不同意,百香还得嫁他外孙,百香答应了,我们才出门。

郑继世见春南不语,有些抱歉地说:“也不知你和你家里什么想法,也不知你有没有定婚,就和你说这个事;另外我岳父性格脾气不好,怕考你时捉弄羞辱你,事情办不成,还生一肚皮气,我是招女婿,百香的婚事我做不了主。”

春南说:“我还没定婚,这事要问问我爸妈。”春南把情况与爸妈一说,蒋康九贞都觉得郑百香长相好看,言行举止也大方得体,婚事能成自然好,只怕如郑继世所言,好事不成,被李友邦戏弄一番,蒋康说:“你自己决定,要有白跑一趟被人羞辱的思想准备。”

”就当去张埝玩一下。”春南说。

端午节前一天上午,春南去郑百香家,郑百香看到英俊潇洒的春南来了,喜出望外,赶紧倒茶,然后和母亲到厨房准备饭菜。郑继世和春南寒暄一番后,带春南去后院见岳父李友邦。老人不到七十,瘦高个,戴一顶黑色小瓜皮帽,两鬓露出白发,脸上满是皱纹,一双小眼睛冷冷地直勾勾地盯着春南。郑继世做了介绍,老人面无表情地说:“忙你的吧,我和他说说话。”  郑继世走后,老人用枯树皮般干瘦的手,指指小圆凳,等春南坐下后说:“求亲的事,也不早点来。”

春南觉得并不晚,但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老人说:“我爷爷小时候穷,靠磨豆腐为生,他爱念书,敬重有学问的人,有一位懂风水的私塾先生,常来店里喝豆浆,他从来不收钱。先生告老还乡时,对我爷爷说,我白喝了五年豆浆,给你家看了一块风水宝地,在镇的东北边是一块老虎地,我爷爷跟他去看了看,他说:‘地是好地,下葬时还得注意,要叫你儿子见到四样宝贝才能下葬。”

老人说着咳嗽起来,春南起身,上前轻轻拍拍他的后背,问:”  哪四样宝贝?”

“铁树开花、石头发芽、鲤鱼上树,戴铁帽子的人;没两年,我爷爷死了,我爸按他的嘱咐,把棺材抬到墓地,等见到了四样宝贝才下葬,没多久,我们家真发财了,你猜猜那四样宝贝是什么?”

春南想了想说:“铁树开花是鱼叉,石头发芽是有人把豆芽菜的篮子搁在石头上,鲤鱼上树是鲤鱼挂在树上,戴铁帽子的人是天下雨,有人把铁锅顶在头上。”

“你这个人不笨,我再问你,人为什么要洗浴?”

“因为身上有尘泥。”

“为什么有尘泥?”

“因为人是女娲用泥做的。”

“洗浴搓背,哪儿最好?”

“扬州最好,乾隆下江南时,在扬州洗浴,说扬州搓背,天下一绝。”

老人脸上难得笑了一下,说:“你会说好听的,丹阳城乡澡堂也还行,丹阳人把澡堂叫混堂,说早上皮包水是喝茶,扬州说早上皮包水是吃包子,晚上水包皮都是说洗浴,这个一样。”

“澡堂、混堂营业的标志都是挂灯笼,这一点也相同。”

“你还有点见识,下午去洗浴,你给我搓搓背,怎么样?”

“好的。”

吃了午饭,休息了一会儿,老人和春南去澡堂洗浴,进了雾气氤氲的澡堂,俩人在大池里泡了十几分钟,老人从水池上来,往宽凳上一趴,春南拿起棉毛巾给老人擦一遍身体,然后开始给老人搓背;春南在陈家村教书时,休假日子便去镇上的浴室学搓背,万一解雇能挣钱生活,他知道搓背方法和程序,先从颈部和肩膀开始,接着按摩肩背部肌肉、胳膊和腿、胸和手脚、脸和头,他的掌部肉厚,用力均匀,搓得干净又舒坦,老人脸上有了笑容,说:“你还会搓背,知道搓背口诀吗?”

“知道一点。”

“说几句我听听。”

“胖人多推瘦多带,小孩多赶老多拽,来时收掌去时发,面面重叠如盖瓦,阳面力重阴面轻。”

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问:“你在家喜欢如何洗澡,用洗澡盆,还是到街上澡堂洗浴?”

“我在家除了很冷的天,一般到河里洗冷水浴,过年一般到街上混堂洗一次邋遢。”

“你性格还行。”

“洗澡和性格有什么关系?”

“有啊,爱洗热水澡的人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去好发脾气;好泡浴的人喜欢享受,好放纵自己;爱到澡堂洗浴的人不甘寂寞好热闹。”

“爱洗冷水浴呢?”

“脾气倔强遇事冷静,性格还行;好了,你和百香的事我同意了,今后有人给我搓背了。”老人说完哈哈大笑,春南也高兴地笑了。

二人又进入雾气腾腾的大浴池里浸泡,老人身上有些褐斑,小的如痣,大的有铜钱大,大辫子从后背垂直水里;他的辫子粗长,好长时间没洗,有股酸臭味,春南帮他拆开,梳洗干净,又重新编好。一会儿,二人从浴池上来,春南用干毛巾帮老人擦干身体,老人乐呵呵地说:“你人好,聪明能干会照顾人,你回去找媒婆来提亲吧。”

端午节后第三天,郑家便托媒人来蒋家作媒了,并要蒋康夫妇去他家看看,从张埝回来的路上,蒋康说两家大人都同意,两个年轻人也愿意,下个月就把喜事儿办了吧。九贞说:“太心急了,还没对八字呢?”

“还不心急,不是长毛造反,孙子都该上学堂了,八字也是说说的,下月办喜事还不太热,省得洞房花烛满头大汗。”

九真嗔怪说:“不正经,当长辈的人还胡言乱语。”

连下了几天雨,雨后天晴,天蓝地湿,阳光明媚。何家庄的人们开始忙忙碌碌,男人们忙着收稻种麦,挖沟破土,女人们洗衣做饭,到菜地割菜。春南正准备去张埝送礼,九贞让他在门前树上支一根长竹竿,晾她洗好的衣服。春南从屋里拿出长竹竿,一头搁在三脚架上,一头搭在树杈上,拿起木盆里的一件衣服,搭在竹竿上,忽然听的几条狗大叫,循声往村东口看去,远远看见一个人步行一个人挑着箩筐往村子走来,那两人在村口向殷火利打听,殷火利朝春南家房屋指指,那两人便朝自家这边走来了。春南仔细一看,走在前面的是朱八斤,跟在后面挑箩筐的是他儿子朱铁锁,他忙放下衣服迎上前去说话,他知道他们冬春都要外出要饭,没想到秋收季节就出来要饭了。

到屋里坐下,春南问:“村上秋忙过去了?”

朱八斤头发蓬乱,脸色憔悴,愁眉不展地说:“今年遭大水灾了,房屋庄稼都没了,好多人都死了。”

“发大水了,陈老爷家怎么样?”春南着急地问道。

“他一家人都死了。”

“那西荷呢?”

“也死了。”春南很是震惊,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睛,眉毛抬起,向上弯曲,他欲哭无泪抬头看门口,春北没在,大概下田干活去了。

他难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从五月底开始,天就一直下雨,高邮湖水就不断上涨,涨到与大堤相平也没人管,六月二十六日的早晨,我俩起得早,开门听见远处轰隆隆响,我还以为打雷,那知道湖堤决口了,湖水像山倒了似的往下冲,转眼湖下几十个村子就泡在水里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几处树头房顶露在上面,到处是死人牲口家具和锅碗瓢盆。”  朱八斤边说边抹着眼泪。

“洪先生家怎么样?”

“不清楚,他家村子地势不高,肯定也淹了。”

“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你跟我说过你们这里地势高河塘多,旱不着淹不着,我们想在这边安家,不知行不行?我大儿子一家四口也过来了,在街西头石头坊旁边听我们回话呢。”

春南用期待的眼神看父亲,蒋康想了想说:“长毛造反,江南人死了一大半,我们村子也死了一大半,好几户人家都死绝了,你们想在我们村上落户是好事,我是欢迎的,我去和村上人商议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蒋康把各家主事的男人,女人召集到公屋,说朱八斤一家六口想在村里安家落户,请大家发表意见。陈老二说:“长毛造反,村上死了不少人,有的田荒着;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少好过年人多好种田,还是不接收江北人好,绝户人家的房和田给村上人家分分。”

蒋康说:“足寒伤心,人少伤村;村里人少,要办大事情难,不说别的,和别的村有矛盾,打架都打不过,上次赵家村来人,差点吃亏了。”

白圆圆说:“江北人穷人横,江北来要饭的有的就凶,还有偷东西的,何家庄还是现在这样好,都是本地人,知根知底的。”

有好几个人赞成白圆圆的意见,反对接收江北人,蒋康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阻力,他说:“不要把江北人都当坏人,坏人是少数,江南人也有坏人;春南在他们村上生活了三年多,了解他们的情况,都是老实的种田人,他们家都被大水冲没了,所有家当都挑出来了,我们不接收,让他们去哪儿呢?”蒋康威望高,大家见他坚持接收,也就不再说什么,大家同意把绝户的康明福家三间草房给朱家住,他家六亩地也给朱家种。过了十天,洪先生带着堂弟洪星江也找上门来了,他们先去镇江投靠在知府衙门当师爷的堂叔,堂婶不愿接收他们,他们转而投奔何家庄来,村上已有先例,照方抓药,蒋康让他们住绝户的彭家福家,种彭家的五亩地。

春北从铁锁口中知道西荷死于大水中,抱头痛哭,哭了一阵,又跑到大堂北边的虎蹲上,坐在最高处呆呆的往北方看,他紧锁眉头,眉毛间竖起了三道皱纹,默默掉泪,他多少次在梦中见到西荷的身影,他万分悔恨,早点娶西荷回来就好了,只因春南婚事未办,他不好开口。天黑了,他还坐着不动,父亲母亲来劝、春南连拖带抱把他拽回家;有十几天,他老伤心落泪,茶饭不思,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春南结婚办喜酒是冬月初八,婚宴十桌,花轿没进门,好多客人便到了,坐在铺了红桌布的桌边喝茶、吃着花生瓜子聊天,有的便说些各地的婚礼习俗。有人说:”  丹阳北边的荆林娶亲时,地上铺麻袋,新娘由伴娘搀扶,脚踩棕绳编的麻袋进屋,意思是代代相;拜堂后进洞房,有人传接麻袋,称为传宗接代。”

有人说:“我们这儿办婚宴,在中午吃一顿,高淳那边是在晚上,要连吃两天。”

有人说:“延陵一带闹婚房,要打灯笼说吉利话,我学几句:我看新娘头发乌,蓬蓬松松戴凤冠,子孙满堂福寿全,代代儿孙做高官。”

有人说:“结婚尽说好听的,穷人家说什么也没用,今年望得明年好,明年还是一件破棉袄。”

外面响起了唢呐声和爆竹声,屋里人都跑出去看热闹,花轿已抬至门前,郑百香在伴娘搀扶下头顶大红盖头走向大门,礼宾高喊:“进大门喜气生,新人一步跨过去,金钱宝贝进家门,上马金下马银,…………”

春北一个人来到村西河塘边,呆呆地看着荷塘中间几株残荷,早几个月荷叶似云,蝴蝶蜻蜓立枝头,叶如伞花如盘,红花映日,清香冉冉,如今却只有枯枝残叶,没落的叶子枯干卷缩,没有了绚丽和茂盛,要到明年春天,又将是一片碧绿,到了夏天又是处处酡红,风姿绰约,不过村西荷塘与高邮湖的荷花相比差远了,连一个小角落也比不上,忽然几句歌词浮上心头:玫瑰香、牡丹香比不上高邮荷花香,鱼米乡蛋双黄,挡不住洪水白茫茫,人漂亮被水葬,千里无坟寄哀伤……春北的泪水又哗哗的流出来了,似当年大坝决口下泄之水汹涌澎湃,他在心里说:西荷,明年你会像荷花一样再生,再一次展示你的美吗?

门前的唢呐声停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停了,是拜堂的时候了,二哥二嫂开始拜天地拜父母——。春北听人说西方的婚礼新人不拜天地,不朝长辈磕头,只是说一段誓言,他也会几句,他在心里说,西荷你听着,从今往后,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无论坎坷顺利,无论相聚分离,我们都会不离不弃,直到死亡的一刻,西荷,你听到我的誓言了吗?

唢呐声又响起来了,爆竹声又响起来了,新郎要领着新娘进洞房,然后用小秤杆挑去新娘头上的红盖头,要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的话,春北远眺北方,在那块荷叶状的白云下面,该是长江边了,再过去就是高邮湖,湖边便是陈家村了。他的眼眶潮湿了,泪水流了出来,爆竹声从身后传来,西南风从背后吹来,他想回家那天刮的是北风,他们还唱了歌,今天刮的是南风,那我就再唱支歌,让风捎到陈家村,西荷你听着:大风呼呼向北吹,带去我的悲伤我的泪,荷花凋谢来年开,不知你明年来不来;大风呼呼向北吹,带着我的思念我的爱,燕子飞去又飞回,不知我俩情缘来世还在不在?春北唱完声音更咽泪如泉涌。

晚上,春南和郑百香进了洞房后,不知有村上小伙子听壁根,说话有些随意,春南说:“名如其人,你身上挺香的,不过,没一百香,只有二三香。”

郑百香笑着说:“一百香在一起,可能就不好闻了。”

“人有一技之长就是好,我会搓背,把你搓到何家庄来了。”

“才不是呢,我外公会看手相,还会看男人身体好不好,这才叫你去洗浴的。”

“我的手相好吗?”

“好,说你有财运。”

“我也会看手相,我给你看看。”

郑百香伸出红白粉嫩的手,春南抓住,握在左手里,右手指着说:“这条横线是婚姻线,这条斜线是生孩子线,我看你能生九个儿子。”

“我成龙啦——”

窗外的人哄然大笑,有人喊“新娘成龙啦——”人们又是一阵大笑,春南走到窗前,七八个黑影在月光下分头逃窜,身后留下一阵乐不可支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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