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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男人的直觉 (第2/2页)

云洛顿时惊怒,带得脚上铁拷也“咣”一声响:“抓我家人做什么!”

叶玄缓缓抬头,二人目光终于相触。瞧着她如遭雷击、目眦欲裂的模样,叶玄心中愤怒之极,又觉荒唐之极。她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又当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你说话呀!关我爹娘什么事,关我姐姐什么事!”眼中噙着泪,却仿佛喷着火。

“是我审你,不是你审我。是你的家人在我手上,不是我的家人在你手上。下面我开始问话,你可以选择答,或者不答。”又是那种让云洛感到背脊发寒的平静。虽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至少在云洛瞧来,今日的叶玄,自见面起就没有过任何情绪。

“为什么这样做?”叶玄说着从椅中站起,缓缓走近云洛。居高临下,盯着她赤红的双目和俊俏的面庞。

“城外…没多少人了。城里还有好多粮。”云洛避开叶玄的目光,颤声答道。原该理直气壮的她,语调中夹杂着渴望被人谅解的乞怜。在她看来,此刻的叶玄无疑是个疯子。而自己的家人,就在这疯子手上。

“没多少人了,是多少人?好多粮,是多少粮?”叶玄低声追问。

云了一怔,对这心觉混账之极的问题,却也不敢发作:“我…不知具体数目,只看到城外那些……”

“啪!”不待云洛讲完,一个耳光重重抽在她左颊之上:“不知道!不知道就敢毁城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云洛有些发蒙。一直看似古井无波的叶玄,忽然暴跳如雷,更是将站在身后的鬼蛾也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劝阻,手腕却被残影捏住。

片晌后,终于回过神来的云洛,再也抑制不住充塞胸臆的委屈与狂怒,扬起头冲着叶玄咆哮道:“城外人都快死绝了!‘西粮仓’还是满的,满的!”

“啪!”又一耳光,又是左脸。“谁许你爬城头的!谁许你进粮仓的!”

云洛又挨一掌,嘴角溢出鲜血。她猛地将脸扭转回来,发疯似地叫骂:“我爬了怎样!进了又怎样!去你妈的!”

悬在半空的手掌骤然停滞,落下前的一刻,他惊觉到右掌之上,竟不自主地附了内劲。从来没有人咒骂过他的娘亲,除了他自己。云洛也当然不是在骂叶玄的娘亲,只不过自古以来,这世上一切最最恶毒的言语,统统指向母亲。

叶玄放下手,向后退了几步,有意让自己离云洛远些。他在心中不住告诫自己:“不要失控,这是审讯,是审讯……”

云洛重重地喘着粗气。生平第一次骂脏话,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没来由的过瘾!正想等第三个耳光抽过来,自己好再痛快一句,不料叶玄这混蛋却退走了。如此,一句脏话卡在喉头出不了口,只得转成一连串的怨毒:

“你不肯救人,那我帮你救!明明你是城主,却总不肯救人,总是我帮你救!城外的人你不管,城里的人你也不管!那么多没饭吃的,要不是‘云山盟’派粥,城里早就乱了!我如此帮你,你还故意‘屯粮涨价’,骗我‘云山盟’的银子!你、你利欲熏心,寡廉鲜耻……去你妈的!”酝酿许久,云洛终于将最想说的那四个字吐了出来。

此刻若不是身边有人,叶玄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都已将自己欺负到了这种地步,方才那一瞬,竟还觉得她有点可爱……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枯荣城’的人,一向自食其力,哪儿有那么多讨饭的?那些他妈本来就是你从别处惹来的!没你又怎样,没你能怎样?敢抢,我就剁他们手!杀人,我就要他们命!没你的时候,‘外城’一直都好好的,就是他妈有了你,才弄得鸡飞狗跳!

你还知道‘西粮仓’是满的?那你知不知道,二十多万人,一个冬天要吃多少粮?你知不知道,人在天冷的时候吃粮更多?你又知不知道,城里的‘火炭’和‘木柴’都是不够的!取不得暖,只能硬熬,那就得比往年每一个冬天,多吃更多的粮!

还说我屯粮控价,骗你的钱?那些不识字的这么想也就罢了,你没念过书吗!自打闹灾之后,城里的金银一块没少,粮食却一斛一斛、一石一石被人吃进肚中,再变成屎,一坨一坨地拉出来。你倒给我算算,钱不增不减,粮越来越少,屎越来越多,那粮价到底该不该涨!你吃屎吗!”

叶玄越骂越凶,身后的残影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玄后面要说的话便给噎在了喉头。他回过头狠狠剐了残影一眼,转回来时,索性将没说完的内容尽数咽了。“哼,我跟你一个将死之人…讲什么道理?”

“将死之人”四字,也惊得云洛喉头一紧,暂时将几欲喷涌的咒骂吞了回去。若是叶玄如先前那般,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说要弄死她,云洛绝不会信。可方才那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一语,倒有点……有点像是真的。

“你要杀我?好啊!来呀!你现在就动手,一掌打死我呀!”云洛认为自己遮掩得极好,但场间三人无不清楚地辨出,她的叫嚣与上一句相比,弱了许多。

叶玄再退几步,坐回椅中,声音又一次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与漠然:“一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小影,你告诉她,关于‘谋逆’,城律是怎么写的?”

“主犯凌迟,血亲枭首。”残影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感,没有恻隐,也没有愤怒。仿佛云洛只是个随随便便的陌生人。

“不成!”一旁的鬼蛾立时惊叫出声。

“不成?”叶玄闻言,抬眼望向鬼蛾。神情冰冷,语调更冷:“我决定的事,你能怎样?”

此时瞧着叶玄的脸孔,鬼蛾感到格外陌生。百多年来,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自己。就连自己在“忘月楼”当众滥杀那次,也不是这样……鬼蛾怕极了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叶玄,甚至有些不敢再帮云洛求情。

退却、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毅然挡在叶玄和云洛之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少主,求你!云洛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也是你的朋友,是吧……”

“是,然后她为了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人,背叛了我。”叶玄看着云洛,却又好似望着极遥远的地方。他说着当下,却又好似忆着极久远的往昔。

“也…也没酿成什么大祸,要不,这次就……”

“你要是没有造反的觉悟,就不用劝了。”叶玄打断了她,冷漠而决绝。

鬼蛾跪直的身子缓缓瘫坐下去,她不敢再看叶玄,更不忍去看云洛。乞求的目光投向残影,没得到任何回应。

云洛的面容呆滞许久,才意识到残影刚刚说了什么,纤薄的下唇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她不是没想过自己被抓后会遭遇什么,云山盟被驱散、自己被收入监房,甚至如几年前鬼蛾那次一样,被藤鞭抽上几十下。这些,她都有准备。可是,凌迟?灭门?是不是刚刚那两巴掌,把耳朵打坏了啊……

“主犯凌迟,血亲枭首。”似是瞧穿了云洛的心思,残影又将方才之语重复了一次。语声寡淡,入耳却如重锤轰砸,“你干这事,有没有人指使啊?凌迟之苦,三日方休。你若不是主犯,能死得干净些。朋友一场,我也盼你临了落个体面。”残影凝视着云洛的双眸,信口胡言。就算再供出一千个人,她也是主犯。不过这样的谎话要骗云洛,已足够了。城律是啥?显然她一个字也没看过。

如果说云洛原本还有一丝幻想,鬼蛾的态度和残影的问话,此刻已令她彻底坠入深渊。这时她的脸色像极了比武那日,刚被人从冰窟里拎出的苍白:“没有…没人。”

“既如此,就按规矩办吧。”叶玄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不舍,有些惋惜。就只是有些。

“不……”云洛说着话,却好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她只能听见对面的。

“七日之后,游街,行刑。在那之前,你就住这儿,上枷铐,不封穴。想自尽的话,也由得你。但你记住,云家的人,左右都要剐一个。你死,就轮到他们。”平静说完这段使得云洛每一根汗毛都要竖起的言语,叶玄转而看向残影,嘱咐道:“想吃什么,叫膳房给她做;要洗澡,给她热水;写遗书,就给她纸笔。”

“是。”残影轻声应道。

“押走吧。”叶玄疲倦地摆摆手,身子往椅中陷得更深了些。

残影走到墙边,取下系着银铃的精钢镣铐,随即先后解开云洛扣在“玄铁桩”上的手足。解了双手,锁双手;解了双足,锁双足。最后才松脱将她紧紧缚在铁桩上的“颈箍”和“腰箍”。

云洛小脸煞白,就连朱红的薄唇也没了血色,如一具行尸走肉般任凭残影摆弄。

“小洛。”刑室的厚重铁门再次打开时,叶玄从身后叫住了她,缓步走到身前,柔声道:“到时候,我就不送你了。这一世,遇见你我是欢喜的。你遇上我…算你倒霉吧。”

“我不闹了!别杀我,求求你!我不闹啦!”云洛终于不肯放过最后一丝希望,或说是终于捕捉到了最后一丝希望。内息未复的她,被残影扯着前扑不得,只对着叶玄声嘶力竭地哭喊。

食中二指,深深点入心窝,不疼不痒。云洛眼前一黑,即刻昏厥过去。

“行了,就这样吧。”叶玄看了眼被残影拎着后领轻轻放在地上的云洛,一脸阴沉地离了“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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