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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积善人家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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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绿像雾一样,从平原上漫过,留下草水一色;翠叶野秀,梅花落尽,桃花竞相开放,一大片的粉红娇嫩,黄鸟白鸟飞着叫着,欢迎燕子归来。

上午,郑百香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手捏银针,挑煮熟的螺丝肉,她两腿前伸,两腿间是一盆青褐色的螺丝,还有挑出的半碗青白两色的螺蛳肉,散发出有点腥味的香味,腿外侧是一堆螺蛳壳。阳光照在她的黑发和有条纹的洋布衣服上,她感到春天的暖和,闻到了空气中的花香,还有随风飘来的谁家浇在菜地里的粪尿的骚臭味。

阿婆九贞在屋里梳头,时常有头发夹在木梳齿间,她看一下白多黑少的头发,用手指捏出,放在桌脚;她看着儿媳的背影,问村上有几个丫头包小脚了?郑百香将挑出的螺丝肉搁在碗里,说:“就圆圆家纪秀一个。”

“包脚婆今天还来吧?”

“还来,上午给铁锁家来芳包小脚,夫妻俩刚才还吵了。”

“待会儿你去看看,跟包脚婆说一下,什么时候也给蒋惠包。”

郑百香刚想说话,听见屋里蒋惠哭起来了,她大声说:“奶奶,我不包小脚,我怕疼。”

郑百香转过头说:“先别哭,还没定呢。”

九贞说:“再不包,就和蒋敏一样,脚大包不了,我给你一块糖吃,别哭了。”九贞拉着哭泣的蒋惠去自己房间了。

郑百香看看自己半大不小的脚,皱起眉头,当年自己也是包了一年多,后来疼的受不了了,就放开了,长成现在这样不大不小的脚。她对自己包小脚的情况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表妹包小脚,她是看着的,那年表妹四岁,还没有八仙桌高,舅妈给她洗了脚,抱她坐在长板凳上,小脚垂在腿旁又白又嫩;包脚婆用青筋暴突的双手握住小脚,把脚趾使劲往脚心掰,表妹疼的又哭又叫,用力挣扎拼命蹬腿,只听得嘎巴一声脚骨折断,表妹疼的晕了过去;包脚婆用长长的白布条一圈圈缠绕,然后在脚背上打一个结,如捆要卖的鸡和鸭的脚一样,包好的脚变了形,象个粽子还渗出了血,染红了包脚的白布条,表妹醒了,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停地哭闹,舅妈含着泪心疼地安慰说:“熬过半个月就好了。”表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右脚肿痛化脓,整天哭喊,家人也不管她,后来有了臭味,才请郎中看但已经晚了,落下了残疾,从此走路一瘸一拐的,舅妈常常伤心得眼泪不住的流,郑百香母亲说:“做女人苦啊,包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

是谁让女人吃这种习俗之苦的呢?郑百香听到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包小脚源于纣王的老婆妲己,她是狐狸精变的,当纣王宠幸娶她时,脚还没变好,于是就用布帛裹起来,她这一裹,宫中女子就效仿,宫中女子的做法不久又传到民间;还有一种说法是隋炀帝巡游江都时征选百多名美女为之拉纤,有一个名叫吴月娘的女子被选中,她憎恨隋炀帝暴虐无道,便让做铁匠的父亲打制了一把三寸长的莲花小刀,用布缠在脚底,又在鞋底刻了一朵莲花,走路时地上印出朵朵漂亮的莲花。隋炀帝见了龙心大悦,召她近身要看其脚,吴月娘脱鞋解带抽出小刀,向隋炀帝刺去,伤其手臂后,隋炀帝逃至里舱,吴月娘行刺未成,投河自尽,民间女子敬慕其英勇抗暴、无私献身的精神,学她用布包脚,遂成风俗。

胡长秀来请郑百香帮忙,说她心软怕女儿蹬踹时抓不住,郑百香说:“我也听不得别人疼痛叫唤。”母亲帮舅妈抓住表妹小腿的情景,常使她想起杀猪时帮屠夫忙,用手抓猪脚用肘压猪肚的人。

“帮帮忙吧。”胡长秀恳求说。

郑百香见她站着不走,就说让乔秀去帮忙,胡长秀不愿意,说乔秀是贱民,怕对孩子不利;郑百香沉下脸说:“你太放肆了,春北的女人你都敢嫌弃。”  胡长秀不敢再说什么,郑百香大声叫乔秀,乔秀没在家,郑百香无奈,只好放下银针,洗了手,前去胡长秀家。

来芳刚洗了脚,半湿的小脚搁在木头床沿上,神情惊恐哀伤木然,似待宰的羔羊;包脚婆是个中年女人,矮胖个子,圆脸、戴银耳环,头发挽在头上,用黑布条扎着,身上穿着青布衣,像个女道士,她让来芳躺下,手摸着小脚说:“包小脚好,三寸金莲是个宝,富贵人家随你挑;天足大脚是根草,扔在大街没人要,包脚苦几年,享福几十年。”说着,便用力把小脚趾往脚心掰,来芳疼的叫起来,使劲蹬脚,胡长秀转过脸去,郑百香上前按住一双小腿,那腿比葵花杆粗不了多少,裤管破了两个洞,有尿骚味。

春南拿着桑剪在桑田里剪枯枝,朱铁锁匆匆跑来叫他,他不想让来芳包小脚,可拗不过老婆,想请春南去劝劝她老婆,他知道春南反对女儿包小脚,曾说过不给蒋惠包小脚,春南问:“包脚婆来了?”

“来了,你听,来芳疼得叫喊呢。”春南侧耳一听,果然有女孩的哭喊声,忙跟着朱铁锁往村里跑,进了朱铁锁家,发现郑百香按住来芳的小腿,包脚婆在使劲掰来芳的小脚,床沿上搁着长长的白布条,来芳已经挣扎得满头大汗,哭得满脸泪水,很是可怜,春南大声喊:“放手!”

郑百香松开手站了起来,春南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帮这个忙?回家去!”

郑百香嗫嚅着嘴说:“长秀让我来帮忙的。”

“她让你吃屎你也吃啊?”  郑百香无语,红着脸走了。

春南看包脚婆还抓住来芳的小脚,怒吼道:“你还不松手!”

包脚婆有些恐惧地说:“他家叫我来的,叫我包我就包。”

胡长秀说:“是我叫的,白圆圆女儿包了,她能包来芳不能包?”

春南说:“她家和你家不一样,她家有钱,女儿长大了不用干活,你家能养来芳一辈子吗?“

“包了小脚,能嫁好人家,不用种田。”胡长秀低声反驳。

春南冷笑一笑说:“你一双三寸金莲,嫁到富贵人家了吗?婚姻多数还讲门当户对,不是脚大脚小的事,包小脚吃痛苦,走路干活不方便,遇到坏人逃都逃不快,有弊无利,铁锁也不赞成,来芳就别包小脚了。”看到包脚婆站在床边,还不想走,春南问:“你还不走,等什么呢?”

包脚婆说:“说好的十斤米,米还没给我,给了就走。”

春南手指像刀尖一样,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说:“快滚!什么也没干,还要米。”

包脚婆害怕了,转身往大门口去,出门时脚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春南说:“再来何家庄,打断你的腿。”

来芳已经从床上下地,光着脚抱着胡长秀的腿,哭着说:“阿娘,我不包小脚。”

胡长秀看了春南一眼,腿一晃,低头对女儿说:“不包就不包吧。”

春北去世后,春南一直想着办积善会的事,这天上街,他去了荆家祠堂,刚好族长荆荣齐和几家田多的富户都在,便说办积善会的事,荆荣田不屑一顾地说:“要出钱办事,就要办大事,既要利国利民,还要利己。”

春南说:“说说你的想法。”

荆荣田说:“鸦片战争,中国吃了亏割地赔款,中国要富强,要学洋人,要办洋务要开工厂,李鸿章说自强以练兵为要,练兵又以制器为要,李鸿章在上海办了轮船招商局,又在办上海机器织布局,在招募股份,我想入股。”

荆荣齐说:“民不和官斗,亏了钱还不是民商倒霉。”

荆荣田哈哈大笑说:“漕运生意,朝廷采购,都是官府垄断,还能亏钱。”

荆荣大说:“我要入股就入民办的厂,无锡荣家,常州刘家也在招募股份,要办面粉厂丝厂纱厂呢。”

春南见他们对办积善会的事不感兴趣,便告辞出来,去找别的富户,凡事想想容易,做起来难;就像一块荒地,要成为亩产几百斤的粮田,很不容易。春南先找有四五十亩以上田地的人家,动员其入会捐银,他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可能用得上会费,帮别人也是帮自己,有人问:“怎么交会费?”

春南说:“参考外地的做法,每卖一百斤粮食交一斤的钱做会费。”有的人觉得多,有的人觉得少,有的人不说多少,就是说不参与;有五十亩以上田地的人家,肯入会的只有二十几个人,筹不到多少善款,春南又把范围扩大至20亩以上的田户,他先后走了三十二个村子,来来去去的路,加起来上百里路都不止,两双布鞋磨穿了底;话说了不知道多少,又发展了三十户,总算把筹办事情落实,人们推举春南当会长,他婉拒了,说在皇塘荆氏族大人多,声望高,还是请荆家族长荆荣齐当会长好,副会长轮流当,会费由荆家祠堂宗库代管,大家同意了,开了一个会,通过了章程,推举了会长,积善会就算成立了。

散会以后,已经晚上八点,月色融融,树荫寂寂,霜清雪冷,夜行有声。春南很是欣慰,心想朔风无情钻破屋,人有善心隔门暖;他走到到村口,先去了坟地,来到春北坟头,大声说:“春北,积善会成立了,你安心吧。”

积善会第一年便收到善款银子一百二十两,银子支出一百两,修了街上排水的阴沟,下雨不再积水;接济了六个孤寡老人,每人二百斤米,五十斤面,二两银子;救助了张家村一个房子失火烧成废墟的五口之家;给死在路边的三个乞丐买了薄皮棺材,请人埋进了大坟园。想到走过的路,办过的事,春南感到虽然累和苦,但充实愉悦,他觉得办积善会比办洋务办工厂好,古人不是说为一身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智;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

转眼到了腊月,天冷得很,下了一场雪后,田野像捅了好多窟窿的大白纸,那大小河塘便是一个个窟窿;村里的雪化得快,未化的雪怕见阳光,都在墙屋后的背阴处,黑白分明,这儿一条那儿一堆;月亮升起,像半块白玉,月光似水,铺洒在地上,雪月交融处,如抹了一层冰。

天冷,九贞吃了晚饭就上了床,靠在床柜上,身上是厚被子,脚底顶着一个温暖的铜脚炉,春南刚加了一层米糠,火较旺有点烫脚,她挪动脚,有烟从被子缝隙中钻出,她呛得咳了几声,春南忙进屋问:“脚炉要不要翻一翻,压一下烟火。”

“不用,烧会就好了。”

“有件事儿,和妈商量一下。”

“你说。“

“往年给村上人家过年的银子,都是年三十上午,村上人来家拜年时给,今年我想早点给,让人家买点年货。”

“从你爷爷开始都是年三十,人家拜年时给,你提前怎么给?”

“一家家送过去,开着门就进去,关着门就敲敲门,说一声放在门口。”

九贞想了想说:“还是按老规矩吧,你每家送,不困难的人家,会觉得我们小看了他家,不领情还生气,你不家家送,想要的没给,人家又会有意见;还是等三十那天,谁来给谁,不来不给,特殊困难人家另说。”

春南觉得母亲说的有理,便说:“好的,按老规矩办,还有一件事,今年我管积善会大半年,花了一百两银子,还剩二十两,到换人还有几个月,银子不够,我想从饭店拿一点。”

“饭店生意也不好,没什么富裕,你就自己看着办,有多少水和多少面吧。”

西街饭店从腊月二十五至正月十五停业,这期间,春南和于掌柜晚上轮流看店。初五这天,晚饭吃的早,春南到店也早,西墙洞上有一缕夕阳射进店来,照在斑驳的圆柱上;春南用灰布抹了靠柜台的一张桌子,点了一盏洋油灯,屋里有了昏黄的灯光。他去老虎灶,打了两瓶开水,倒了一瓶洗脚,洗脚后,取出一包花生,一包瓜子搁在桌角,门开了一点缝,等熟人来聊天下棋。“嗒嗒嗒”,有人敲门环。

“进来。”春南叫一声,起身看着门口,来人四十多岁,中等个子,较胖,穿蓝布长棉袍,戴有护耳的棉帽,手里提着一个钱袋,春南不认识来人,问:“你是——”

“我是豆各庄人,我叫冯德昌,二十三年前在店里当过伙计,这次回来,是看看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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