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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春北看妹 (第2/2页)

春北问老头:“你能肯定是龙彪干的坏事么?”

“这几个村子除了他没人干这种缺德事!”老头悲愤地说。

“你说这种人该杀么?”

“该杀是该杀,可谁杀的了他呢?人怕凶鬼怕恶,几个村的人都怕他,他就越发猖狂,说敢和他斗的人还没生呢。”

春北说:“老人家你别难过,和龙彪斗的人杀他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春北安慰了老人一番,帮他把踩烂了的山芋捡了堆在一起,搓搓手上的泥往三仙山走去。路上看到一头大公牛在河滩草地上吃草,长尾巴左右甩打驱赶叮在身上的蚊蝇,有一只大牛虻停在身体中间,尾巴打不着,叮得它不时把头往后一甩,想用角去戳牛虻但无济于事,野蜂样的牛虻悠然自得地吸它的血。春北上前一巴掌拍死了牛虻,掌心都是鲜红的血,大公牛感激地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吃草,长舌头一卷一把草就到了嘴里。春北拍拍他的背,问:“大牛,你说龙彪该死么?”大公牛似乎听懂了,抬起头又低下去,做了点头的动作,又抬头张口“哞”地一声,声音高亢浑厚几里外都听得见,村子里的鸡、狗、猪、羊也都叫了,声音惊天动地如勇士冲锋陷阵前鼓角齐鸣。

春北肩背布袋来到三仙山,山上树林茂密,树叶上有雨水,一碰就“哗啦啦”一阵小雨,树间有一小块空地、地面半湿、土质不硬不软,春北把刀从袋中取出,右手大拇指和中指食指捏住刀柄末端,尖头朝下,他在心中说:“如果龙彪该死该杀刀尖落地,刀直立不倒。”他三指一松,刀尖插入途中一寸多,其他部分垂直于地,尾端朝天可见“郝记”二字。春北弯腰将刀拔起,在布袋上擦去沾着的泥土,冲着瓜田井口喊道:“春桃!我问了,老天命我为你报仇!”话音刚落,只听得井中轰隆隆之声如远方打雷,一会儿又有青烟冒出慢慢向上直抵天穹,似一把长剑戳于天地间。

龙彪扛着一把铁锹走来了,身后跟着一条大灰狗,几乎有他打死的那条狼大,尾巴粗长像个鸡毛掸子拖在屁股后面,它嗅觉灵敏,抬头竖耳,冲着三仙山大叫起来,其叫声像狗又像狼,不是“汪汪”而是“呜汪”,尾音打着转,让人毛骨悚然。龙彪把铁锹插在地上,对着山上吼道:“出来!老子看见你了,偷瓜还早点。”

春北从树林间出来,脚一滑拉住一棵树,一晃荡又是一阵雨淋在头上衣服上,龙彪认出了他,说:“说好三天来,怎么今天就来了?”

“你是龙彪?”

“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更名,龙王爷的龙,三只虎的彪。”

“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不是买山芋苗的小贩么?再过两天来。”

春北眼睛紧盯着龙彪,“嘿嘿”一笑,鄙视地说:“我是你爷爷,是你五百年前的祖宗,今天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龙彪一听勃然大怒,嚷道:“敢沾老子便宜,今天剁了你喂狗!”

春北从布袋中抽出尖刀,一手拎住钱袋,轻蔑地说:“来吧,看用谁的肉喂狗!”

龙彪蹲下身子摸摸大灰狗的头,大喊一声:“咬!”,大灰狗便张开大口冲到春北面前跳起扑咬,春北没有用刀,而是用装了银子的布袋对着狗头砸过去,一下击中了大灰狗的嘴巴,打掉了两颗牙齿,大灰狗口中流血疼得嗷嗷叫,逃到瓜田中间去了。龙彪见狗打伤气急败坏,举起铁锹向春北头上砸来,春北往旁边一躲,踩在一个水坑里摔倒在地,龙彪大喜双手握锹对春北的脖子铲去,想一锹让春北身首分离,春北打一个滚,铁锹铲在地上,用的力大入地有半尺,等他拔出锹来春北已站了起来,后背上都是泥。龙彪弯腰用锹头去砍春北的腿,春北一跳锹从脚下扫过,待龙彪再次用铁锹来捅春北的胸部时,春北闪到一边抓住了机会,在铁锹过来时顺手一拉,龙彪身体往前倾倒差点嘴啃泥,龙彪气喘吁吁转过身举锹劈向春北脑门,春北向后一仰铁锹从面前滑过直接碰到井台石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龙彪因用力过猛倒在春北身上,春北一个转身把龙彪按在地上,捡起井台边一块砖头猛拍龙彪的头,连拍了好几下砖头断裂了,龙彪的脑袋也开裂了;大灰狗见主人死了,恐惧了,“呜汪、呜汪”地叫着逃往村子里去了。

春北打死了龙彪,回到槐树村,正逢村上人在议论老于家山芋苗田被毁要不要报官之事,春北说龙彪已被他打死,人们很是惊愕,看春北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和泥土,相信所言非虚。有人喊着:“打死好,为民除害!”

春北说:“杀人犯法,你们把我送县衙吧,省得连累你们。”

屈培文说:“龙彪为非作歹,死有余辜,你就回家吧,民不告官不究,我们大家不说就是了。”

春北说:“纸包不住火,我敢作敢当,你们不送,我自己去自首。”说着就往村外走。

屈培文说:“春北为我们除了祸害,我们去些人为他求情作证,让知县从轻发落。”

槐树村离县城不到二十里,一个多时辰便到,进了城却找不到县衙,老县衙被太平军烧成焦土,新县衙未建,新任知县带着家眷住在扁担巷的李家祠堂。春北和众多乡亲找到祠堂,尚未领到官服的曹知县穿着长袍马褂坐在祠堂大堂上审案,没有师爷、没有衙役、没有惊堂木,曹知县用手拍拍长桌算是开审了。春北和众乡亲跪在祠堂的大方砖地上,春北讲了案情,其他人七嘴八舌控诉龙彪的罪恶,曹知县听完说:“我上任不到一个月,今天是第一次审案,原先我就想,这第一个案子本县要从宽处理,这第一把火要烧坏人恶人,不能烧好人善人,刚才听了你们的申诉,死者龙彪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打死好!打死恶霸的人有功无罪,恶霸霸占的田地、财物归还原主。都起来吧,都回去吧。”

春北和众乡亲磕头致谢起身准备离开,曹知县叫住他们说:“发匪之乱虽平残渣余孽还在,县乡还不安宁,有个土匪头子戴大麻子是个采花大盗,虽然巢穴被毁仍流窜作案,你们要把此害除了本县将重赏。”

从县衙出来春北便想回家,屈培文说:“知县说了,龙彪霸占的田地财物都归原主,那瓜田是孙家的,他家没人了,该归你家了。你不是要买山芋苗么?把瓜田里的山芋苗剪了拿回去,那是你家的田地。”

春北说:“我家离瓜田四五十里,也没法来种瓜,就给槐树村吧,不过龙彪排的山芋苗我倒要剪些带回去,你们这边的山芋,比我们那边的山芋味道好。”

屈培文说:“山芋品种都差不多,主要是土壤不同,我们这里是沙土,你们那边是粘土。”

“山芋真是好东西,天南地北平地山地都能长,长得快、生的舒的都能吃。”

“是啊,没山芋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明朝以前中国没山芋,荒年饿死的人就多。”春北说。

“我还以为自古以来就有山芋呢,明朝以前没有,你听谁说的?”  屈培文有些不相信。

“书上看的,山芋也叫红薯,原产于美洲,西班牙人把它带到了菲律宾,福建下南洋的人觉得山芋好种好吃,就把山芋带回了福建,慢慢传到了全国。”

“那个福建人功德无量。”  屈培文称赞说。

春北跟着乡亲们回到槐树村,当晚就住在瓜棚里,瓜田似乎知道换了主人,似乎也知道春北要剪了山芋苗回家,地里到处冒青烟、井里也“咕嘟、咕嘟”冒泡,山芋苗看着长高,几乎一天长一寸添一两片叶子,两天时间便长到五寸长了。

这天天刚亮,春北便起来了,拿尖刀做割苗工具,割了一千棵,每一百棵用一根稻草捆成一捆,一共十捆装在布袋里,往肩上一背便往家走;走到大路上又停下脚步,心想这一走不知何时再回来,得和春桃说一声,他背着布袋又返回瓜田、走到井台边,想对着井口说话,此时一股青烟从井内冉冉升起、由淡变浓转着圈向上,似姑娘跳舞;青烟直抵蓝天,一个声音在云端、又像在井底响起:“回家啰,团圆啰!”

春北朝上看看天,朝下看看井,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湿润的带着青草香味的瓜地上。

“四哥,你怎么不走啊?我给你带路,你看着天上的云,那就是我。”

春北抬起头,只见那立柱式的青烟一下横在了空中,成了条状的一块云,那云像卷布一样慢慢卷到前面,卷成了一朵桃花模样旋转着往东南方向去,春北背起布袋跟着桃花云走,云中有个声音说:一个人走路寂寞,我给哥唱歌,你听着:

“回家真好,

屋后有梨屋前有桃,

大塘有鱼还有菱角;

回家真好,

饭菜多味道好,

过年过节满桌佳肴;

回家真好,

可以打闹可以撒娇,

爸妈哥哥不计较;

我是妈的小棉袄,

……”

春北走了一个多时辰,走到罗河村边,有点渴有点累,听到村里传出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还有喜庆的喇叭声,好像有人家办喜事。村里村外两条路殊途同归,走哪条路都一样,春北选择了穿村之路,可以去看看热闹,说不定能吃块喜糖或喜糕,沾点喜气;也可讨口水喝,稍歇一会儿。

办喜事的人家,有三间瓦房一个院子,门上贴着大红喜字,院里院外都是人,有亲戚有送亲的人有村上人。忽然,院里有人大声嚷嚷,吵起架来,还有人动手推搡,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揪住一个矮瘦汉子的脖领,把他推到院门外,吼道:“王八蛋!弄个空轿子来骗人。”矮瘦汉子力气小,胳膊短,抓不到对方的衣领,只能嘴上骂:“狗日的!你瞎说。”

春北问围观的人,两人吵什么?有知情者说,高个子叫金东十,是新郎的哥哥,矮个子叫钱中用,是新娘的哥哥;钱中用护送花轿到院门口,金东十带人将花轿抬进院内,掀开帘子,发现里面是空的,没人,只有一大袋沙土。男方家觉得女方家瞎捣鬼,拿喜事当儿戏,新娘哥哥认为是男方搞鬼,双方吵了起来。春北见不得弱者被欺负,上前抓住金东十的手说:“有话好好说,别揪脖领子。”

金东十松开手,气忿地说:“我弟弟结婚,他家抬个空轿子,里面装袋沙土来骗人!干的不是人事!”

钱中用因用力挣扎满脸涨红,喘着气说:“我们家骗人干什么,我妹妹上轿,轿夫都看见的;你们家把我妹妹藏起来了,还倒打一耙。”

金东十怒不可遏地说:“放你的臭屁!吃喜酒的亲戚都来了,我家把人藏起来干什么,有病啊?”

春北对钱中用说:“人家成亲办喜事,不可能把新娘子藏起来,再放一袋沙土到轿子里去,没必要啊;是不是来的路上,你们休息时,新娘走到别的地方去了,或者被人拐骗走了?”

钱中用说:“不可能!按规矩新娘路上不能下轿,我们在庙里躲雨时,我妹妹也没下轿。”

春北问:“从庙里起轿时,你妹妹在轿上吗?”

“应该在。”

“你掀帘看了吗?”

“没有,按规矩不能看,不能说话的。”

春北问:“庙里有其他人吗?”

“有三个和尚,很热情,请我们去斋堂吃茶。”

春北说:“肯定是你们吃茶时,和尚把你妹妹绑走了,长毛恨和尚杀和尚,大多数庙里和尚或死或逃没有和尚。长毛刚败,和尚还没有回庙,那庙里的和尚是假和尚,可能是长毛败兵假冒的和尚,我们逃难回来路上,碰到败兵假冒村民的,现在就去,还能救出你妹妹。”

钱中用对金东十说:“他说得有理,我们多叫些人去马王庙看看。”

金东十说:“都是你办的没屁股眼事,要帮你擦屁股。”

金东十招呼了二十几个青壮汉子,带着棍棒刀叉,跟着钱中用和春北,小跑着奔向四里外的马王庙。

春北猜对了,那三个和尚是假的,老家广西,太平军溃败后,不想回老家,想遁入空门,了此一生。上午十点多,突然变天,下起阵雨,送新娘的人们进庙躲雨,三个和尚动了淫念,一个人把轿夫和送亲的几个人叫去饮茶,另外二人把新娘绑走了,放了一袋沙土在轿子里。午饭后,三人排了先后顺序,正要侮辱新娘,看到一大帮人拿着武器,叫喊着奔来,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带上财物,从后门逃走了。

二十多人进庙后,一个一个屋子寻找,在和尚住房里面的一个隐蔽隔间里,找到了躺在床上,赤身露体的新娘,人们忙用和尚的土黄色长袍子,把新娘的身体裹了起来;春北看新娘的脸,觉得有点像妹妹春桃,心里便隐隐作痛。

一群人出了庙门,一起去新郎家,钱中用对春北说:“今天多亏了你,救了我妹妹,谢谢你!一起吃杯喜酒再走。”

“不客气,我拿了山芋苗就走。”到了罗河村,春北发现放在树下的布袋不见了,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钱中用说:“先吃喜酒,让金东十问问村上人,有可能找到。”

春北说:“不要问了,山芋苗谁种都一样,我要走了,回去还有事。”

“你走亲戚,晚就晚点。”

“你妹妹找到了,我妹妹没找到,要回去说一下。”

“没找到,我们大家帮你找。”

“她不在了,永远找不到了。”

春北说完,赶紧转身,不想让人们看到眼中的泪水,他说了句:“告辞了,后会有期。”便迈开大步,走向回家的路,背后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新郎和钱中用的妹妹开始拜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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