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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九贞伍长 (第2/2页)

没别人说话,只有金凤娇“嗤嗤”笑着说:“大家想教训你,想让你规矩点,你不是喜欢动手动脚么,怎么不动了?”

荆小兔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嘴上说说,别打人。”

除了金凤娇,别人还是都不吭声,只是对他拳打脚踢,用手抓他的脸、掐他的肉,疼得他直叫唤;拉扯之中,他摔倒在地,一个女人骑到他脖子上,把一块臭包脚布往他嘴里塞,他恶心得直想吐,有人把他的裤子扒掉了,说:“都是这臭东西闹的,揪掉它。”几双手便伸向他的下身,你抓一把他揪一下,有人使劲掐,还有人用拳头打,有人揪毛,有人狠狠捏两个蛋,疼得他直喊救命,边叫边求饶:“饶了我吧,有话好说。”

里屋点亮了一盏灯,九贞端了油灯出来,对荆小兔又抓又打的女人们,在灯光下看到他赤裸的下身,都停下手转过脸去,有人帮他扯上了裤子,九贞把油灯往桌上一放,看着半个身子在黑暗中的发抖的荆小兔问:“你知道伍长们为什么犯上作乱么?”

“我有错,我有罪。”

“你不该欺侮男人不在家的女人,教训你一下,以后规矩点。”

“一定规矩,一定规矩。”

“猪狗不如的东西!不规矩怎么办?”金凤娇厉声问。

“随你们处罚,要杀要剐听你们的。”

“你再敢調戏女人,就把你那玩意撨掉,没那东西你就老实了。”金凤娇说着用脚踢他的屁股,“滚!回去挺尸,别把我家地面弄脏了。”

荆小兔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外挪。他浑身疼痛,尤其是裤裆处针扎一样的疼,经过樟树边时又看到那一串红辣椒,黑暗中像一柄剑,又像一根鞭,他在心里骂道:“臭娘们!心狠手辣!”背后传来女人们得意放肆的笑声。

荆小兔被女人们惩治了一下,又气又恨又羞,在家躺了几天,身上不疼后,也不好意思在村上转悠,这天吃了早饭,径直上街找毛四亥,把自己受的气遭的罪和他说了,让他出出主意如何报复村上的女人们。

毛四亥说:“这事好办,东街码头上停了两只快船,把女人们弄上船去,送去一个人得五两银子,报仇又赚钱,一箭双雕,我都弄了两个女人上了快船,白得十两银子。”

“什么快船?”

“你真是乡巴佬,这快船来皇塘都半个多月了,停在东街码头北边。”

“我从东街桥上过,以为是大货船。”

“那是江盗邢大炮的船,原先是大货船,太平军来了,邢大炮巴结上了守丹阳的格王,开始做皮肉生意,来往于常州、丹阳,船上都是抢来骗来的女人,供太平军将士玩乐,生意好得很,这快船原先不往乡下来,是驻皇塘的太平军军帅找了格王和邢大炮,说乡下的太平军也是人,也要慰劳慰劳,这才来的。”

“不就是妓院么?”

“差不多,太平军称它为快乐船,街上人叫它快船,就是流动的妓院。”

荆小兔觉得毛四亥的主意是好,可有风险,女人们要是从船上逃回来了,还不与他拼命,毛四亥笑着说:“你放心,快船比妓院看的严,船上有打手,岸上有太平军,老百姓又上不去,有翅膀都飞不了,走,我带你看看去。”

此时,街上已有些热闹,人来人往,叫买叫卖声此起彼伏。西街饭店驻扎了太平军,东街一家饭店还开张,里面飘出酒肉香味。毛四亥卖了两个女人,袋里有钱大方起来,邀荆小兔进店,要了一坛封缸酒、二斤牛肉、一斤猪头肉,边喝边聊,酒足饭饱后,二人来到东街石拱桥上。桥下大河一直向北延伸到大运河,大河两边是石头砌的码头,停靠着十几只木帆船。荆小兔顺毛四亥的手指向北看去,河西码头北端,停着首尾相连的两条大木船,都是双层,窗户有的开着,传出男人女人放荡的说笑声,有一个船窗里飘出女人唱的小调歌声:“四月里来养蚕忙,孟姜和嫂去采桑,桑篮挂在桑枝上,一把眼泪一把桑;九月里来秋风凉,家家户户做衣裳,人家都把新衣做,孟姜旧衣穿身上;冬月里来雪花放,孟姜梦中会杞良,千里只把寒衣送,哪有我夫万杞良。”

“走过去看看。”毛四亥提议,二人来到正对快船的堤岸上,一个黑脸胖子从船舱出来,穿白衣黑裤的打手们,都点头哈腰地和他打招呼。毛四亥悄悄说:“他就是邢大炮,快船生意都他包了。”

邢大炮看见了毛四亥,用沙哑的嗓子说:“吊毛!有漂亮女人没有?”

在太平军来之前,人们都叫毛四亥为小毛或大毛,他当了二司马后人们称他毛爷,也有人叫他老毛,他也勉强接受,太平军不也有人叫长毛么?若叫他小毛他便翻脸:“老子哪儿小呀!”至于吊毛只有邢大炮敢叫,他也不敢生气。

此时,他陪着笑脸说:“还没有,有了马上送来。”

“弄几个好看的,军帅师帅府上要,上次那两个不怎么样,一个丑一个臭,不是把老母猪当西施的兵士不挑剔的话,真给你退回去。”邢大炮说完,又回船舱里去了。

毛四亥对荆小兔说,他要到芦塘里看看,那儿的草棚里新来了一帮叫花子,看有没有可以卖给快船上的女人,毛四亥临别时拍拍荆小兔的肩膀说:“你也动动脑筋,有财不发天诛地灭。”

有几个士兵手里拿着碎银子往快船走来,胸前衣服上有个大大的“军”字。毛四亥的话让他想到舅舅家的童养媳,十一岁进的家门,准备过几年给独子小胖当老婆,没想到儿子得瘟疫死了;那女孩今年十六岁了,和舅舅说说,卖给快船,银子平分,想到这里,他很开心,大步流星往十八里外的射虎村去。舅舅家这射虎村原名紫禾村,三国时孙权骑马路过时,看到一只老虎叼一小孩从村里出来,他拔箭射死老虎,因此改名射虎村。

荆小兔到天黑没回家,母亲和妻子胡迪兰都着急,到村口看了几次,晚饭热了几次还不见人影。胡迪兰让阿婆和儿子先吃,她换了身衣服、扎了块头巾上街去找,她知道丈夫和毛四亥关系好,他们常在一起玩和吃喝,便直接往他家去。毛四亥家住横街后面,三间草房,家里一个瞎眼母亲,一个捡来的老婆,老婆名叫朱白氏,据她说家在高邮陈家村,发大水全家人都死了,她因在外要饭逃过一劫,随逃荒的人们,来到了皇塘,住在东街庙里。毛四亥家里穷,三十岁还是光棍,便把朱白氏领回家,当自己的妻子,生儿育女,同时照顾瞎眼母亲。那两年婆媳关系尚好,后来便常吵架。婆婆说儿媳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儿媳说是你儿子不行,我是生过儿子的,还不止一个。婆婆说儿媳虐待她,烙了饼不给她吃,儿媳说你鼻子太灵了,把邻居家的香味当自家的了。今晚婆媳又吵了一架,朱白氏出门找人聊天去了,母亲在床上骂儿子:“找这么个烂货,早点休了算了。”

毛四亥低头吃饭不吭声,看到胡迪兰进屋,眼睛一亮,心生妒意,荆小兔这狗东西艳福不浅,娶的老婆漂亮又温柔,还体贴关心人,没回家还出来找,自己若死在外面,朱白氏未必会找;他看着胡迪兰漂亮的脸蛋,灵机一动,兴高采烈地说:“我下午和小兔在东街麻将船上打麻将,天黑我回来了,他手气好,赢了还想赢,我带你去找他吧。”毛四亥穿了件黑布衣衫,带着胡迪兰往东街去。

夜色朦胧,月明星稀,河边的船上都点起了灯,快船的外面挂了十几只羊角风灯,灯光映在水中波光粼粼,船上打情骂俏、欢声笑语不断。在岸上排队等候的太平军士兵焦躁不安,有人对船叫喊:“快点啊!前客让后客!”

毛四亥领胡迪兰到跳板前,双手拢做喇叭状靠在嘴上喊:“邢爷!邢爷!”叫了四五声,一个窗户开了,探出一个脑袋,认出是毛四亥,问:“找邢爷什么事?”

“有新货,请邢爷看看。”

“等一下,吊毛东西!”

胡迪兰发觉情况不对,转身欲走,被毛四亥一把抓住了胳膊,邢大炮从船上过来,大手托住胡迪兰的下巴借船上的灯光看了看,说:“这个还行,带船上去。”几个大汉上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胡迪兰往船上拖,胡迪兰又哭又喊:“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黑衣壮汉抽了胡迪兰一个嘴巴,厉声喝道:“再叫,扔河里喂鱼!”胡迪兰脸火辣辣地疼,看着打手们凶神不恶煞的样子,不敢再叫,只是流泪抽泣,她被拉进船尾一个半圆的房间,里面有桌子和凳子,有两个太平军士兵。

按照太平军的规矩,侍候将士们的女人便是天兵的妻子,先要学习牢记天王天父的《妇道诗》。一个斯文些的二司马来给她念诗,他念一句胡迪兰要跟着念一句,不念便是一巴掌,她怕挨打,小声跟着念:“服侍不虔诚,一该打;硬颈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丈夫,三该打;问话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清,五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有叫不应声,七该打;面惰不喜欢,八该打;眼左望右望,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刚说完十该打,楼上有人喊:“讲完了没有?曹卒长等着呢!”胡迪兰被人抓住手带到曹卒长房间,他有些不耐烦了,门刚关上他就抱住胡迪兰往床上一放,扒光了她的衣服。

荆小兔与舅舅说卖童养媳事,被舅舅骂了个狗血喷头,他挨了一顿骂,吃了一顿不愉快的晚餐,闷闷不乐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听母亲说胡迪兰上街找他了,便转身上街去找妻子。东街到西街、西街到东街,找了两个来回没找到,便到横街后面去找毛四亥,毛四亥正在家喝酒,满嘴酒气地说:“你老婆没来我家呀,我没看见。”

在床上躺着的瞎眼母亲说:“四亥,你别骗人家,不是你带他老婆上街的么。”

毛四亥不好再隐瞒,说:“你老婆在快船上。”

荆小兔气得揪住毛四亥的衣服就往外拉,骂道:“你个王八蛋!去把我老婆接出来!”

毛四亥力气大,用力一推把荆小兔推倒,荆小兔仰面跌倒坐在地上,他说:“你找一个女人,我领了去换,凭我跟邢大炮的交情,一个换一个没问题。”

“我到哪儿找女人?”

“你们村上那么多女人,骗一个到街上就行,走吧,我要关门睡觉了。”

蒋康睡了一觉起床撒尿,听到外边有哭声,以为是猫叫春,听听又不像,开门察看是荆小兔坐在场边碌碡上哭,过去一问,荆小兔把老婆的事说了,说自己瞎了眼交了毛四亥这样的人,蒋康说,交人不易,浮薄子弟不可交,凶狠犯悖之徒要远离,别见利忘义,别把自己的脚伸进别人的鞋子里,不要老想占小便宜,占小便宜往往吃大亏,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注意。荆小兔不啃声,只是抹眼泪,蒋康又说,“老话说四十不多欲,五十不多情,六十不多食,你都奔五十的人了,该收收心了。”

九贞也从屋里出来了,对荆小兔说:“回去睡吧,哭到天亮也没用,我娘家与毛四亥家关系还好,他家穷,他爸妈吃了几十年药,我家都没要他们的钱,我去找瞎婆婆说说,毛四亥还是孝顺听话的,虽然品行不好。”

第二天上午,九贞上街到杂货店,买了二斤桃酥去看毛四亥的母亲,瞎眼老太婆说:“你放心,就是让他用自己的女人去换,也要救小兔老婆出来。”

过了三天,胡迪兰从快船上放回来了,是毛四亥用朱白氏换的。胡迪兰这三四天时间的变化比三四年、十三四年还大,到家时头发蓬乱、脸上有污渍、目光呆滞,身上有多处伤痕,衣服扯破,纽扣扯掉一多半,她只能双手抱住衣服,头似乎被打坏了,脑子出了问题,见了人不是低头不语便是傻笑,有时自言自语说着快船上教的话“服侍不虔诚,一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她家务事也不做,吃饭睡觉也要人叫,气得荆小兔忍不住就骂,还动手打。

荆小兔打老婆时,母亲在旁边骂:“贱货!”“丢荆家的脸”,“河里也没加盖,跳河死了算了”。

胡迪兰看到荆小兔举起木棒,就想到快船上打手打她的棍子,惊恐地往外跑,荆小兔追她,她就往河里跳。第三天早上,人们在大塘大石桥旁的河里,发现了胡迪兰的尸体,脸皮泡得发白,头泡得老大,看来上半夜就掉河里淹死了,荆小兔说没打她,不知她何时出去的;他母亲说:“打也活该!死了好!卷个芦席扔大坟园去,别弄脏了荆家的坟地。”

荆家兄弟用芦席卷了胡迪兰的尸体,抬到大坟园去埋了,尸体埋得浅,人刚走就被野狗扒出来了,可能是头上的肉好吃,没多会儿就啃得只剩了头盖骨了。

九贞听去大坟园放牛的人说了,心里难受,有些后悔说:“不找瞎婆婆,胡迪兰在快船上还能多活几天。”

“都是荆小兔瞎折腾,老想害人反害了自家,胡迪兰才二十六岁,可惜了。”蒋康心情悲痛地说。

“你找个人,把她的尸体埋深些,别死了还遭罪。”

“我怕她身上衣裳都没了,还是你找几个女人去,把她深埋了。”

“好吧,有人假正经,你是死正经。”

九贞叫了金凤娇等四个女人,扛着铁锹、钉耙去大坟园,挖了一个六尺深的坑,把衣不蔽体、身无完肤的胡迪兰埋葬了,做了一个坟头,放了点纸钱,用六角坟帽压着,九贞说:“可怜人,下辈子挑个太平盛世、嫁个好人家;再逢乱世、宁为虫鸟勿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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