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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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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那些研究组的状况,连着几天通宵根本不值一提,常年睡在研究所里的都有几个,吃饭就没准时过,都是仗着身体底子在那拼,李祝融怎么可能放他去。

他仅有的东西,除了李家那对父子,就只有那间书房里,一块一块写满的白板,一叠又一叠写满方程的草稿。

Science、Nature、物理学报,那些都离他太远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

回来的时候,李祝融亲自过来接的。

爸希望我在家再睡一晚,我因为第二天要上班有点为难,李貅手插着裤子口袋,在一边冷哼道:“不就是上个破班,大不了明早我送你过去,你们公司那栋大厦楼顶能停直升机吧。”

晚饭桌上有火锅,我爸这些年一直在食补,江南梅雨天,湿气重,他在地上坐了一下午,所以要驱寒。一锅奶白清汤不知道放了多少中药材,煮沸了倒是很香。李貅坐在我身边,他从小就挑食,专拣着一道黑椒铁板牛柳吃。也不和我说话,看我只夹面前的菜,十分不爽地把那道牛柳推了过来。

晚上本来准备早睡的,结果手机一亮,郑敖发了条短信过来,三个字:好无聊……

我问他:你在哪?

他过了几分钟,慢悠悠回过来:香港,开会。

我没想到他会跑那么远,感觉似乎是在做正事,连忙劝他:开会就好好开,别玩手机。

他消停了一会,等我准备睡了,又发过来:这些人废话好多,听不听都一样。

别的我不知道,如果是郑野狐派他去开的会,绝对不会是听不听都一样的。我就算不关心时事经济,也从苏律师黄律师他们平常那些跨度很大的聊天中知道海关这一道线牵扯的东西有多少,无论是税收,还是外贸,都是复杂到让我这种不懂经济学的人头皮发麻的事。就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会议,谈的东西也绝不会多简单。

我不能放着他开小差,只好陆陆续续地劝着他,他大概真的是在会议桌下回着短信,过一会才回一条,我等着等着,困得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早上六点李貅就来敲我的门。

“起床!快起床!送你去上班!”

我被吵得几乎从梦里跳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才是凌晨六点而已。

手机上给郑敖的短信才回到一半,后面凌乱打了几个字符,大概那时候已经意识不清了。

“许朗!快起床!不然我就打你们事务所律师电话说你不上班了!”

我怕他真的打个电话过去,连忙高声回他一句:“知道了,我马上就好。”

他不再说话,大概跑去吃东西了。

等我洗漱好穿好正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餐桌旁坐好了,李家自己有厨师,五点多把厨师叫起来做早餐也蛮像他的风格。我坐下来的时候他正喝着牛奶,在看一份不知道是澳大利亚还是哪里的英文报纸,上面印着网球运动员的图片。

“早上好。”我跟他打招呼。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哼了一声。

厨师维持了他一贯自助餐一样种类繁多的风格,桌上摆着沙拉牛奶吐司火腿果汁还有煎好的荷包蛋,也有卖相十分好看的瑶柱淡菜海鲜粥和豆浆,我喝了一碗粥,抬头一看,李貅已经在旁边抱着手等了半天了。

他最近大概放假在家,穿得很随意,黑T恤工装裤,他混血程度比李祝融重,所以皮肤更白,发色又偏棕,一双眼睛深蓝,还好轮廓深线条硬,不然就有点太漂亮了。

小时候看他和郑敖吵架很有意思,一个是西化的漂亮,一个是中式的精致,一言不合就打做一团,再漂亮的脸都打得五颜六色。

总算他还有点顾忌,没真开着直升机飞过去——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大厦楼顶有点窄。

他虽然不像他父亲那样冰冷高傲,但也继承了李家人惯有的严谨,他没让司机送,自己开车,又开得飞快,我到公司楼下才八点钟不到。这栋大厦是办公楼,八点钟很多公司还没开门,没多人进出,又冷,一副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样子。

李貅看着这场景,大概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不好意思的表示就是凶巴巴的。

“什么破公司,地方又偏,一个人都没有。”

“没事的,我先去找个咖啡店坐一会,或者还可以补个觉。”

他更加凶巴巴了,眉头皱紧,脸上简直挂上霜,气势汹汹地瞪了一个从我们车前面路过的清洁工一眼,如果那个清洁工能看到车里面的话,估计扫把都要吓掉了。

“这附近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我不太清楚……”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大概有书店或者商场。”

不过这个点,除了早餐店,大部分店面还没开门吧。

李貅的脸色更冷了。

“你,睡觉。”他言简意赅地说:“八点四十五我叫你。”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狠狠盯着挡风玻璃上的一点,看也不看我。

我只好靠在座椅后背上,装作很快睡着了。

大概五分钟之后,我感觉李貅在盯着我。

他观察了我一会,大概以为我是真的睡着了。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把我的座椅放平了。

想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非常不爽又凶巴巴的表情。

我在心里笑了笑,装作没有醒。

☆、庭审

这两天都没什么事,唯一一件事就是跟着苏律师上庭。打那个童夫人的离婚案子。

我有点紧张,提前两天就在看这类案件的庭审视频,上庭那天是个大晴天,我们没去公司,苏律师过来接我,我们直接去的法院。我觉得等我年底分红,我把房产都卖掉,还完李家的钱,一定要买辆车了,老是让苏律师过来接我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明明我才是助理。

童夫人已经在法院等我们了。

有几个记者鬼鬼祟祟地在那拍,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

童夫人穿得很正式,一身西装套裙,头发也挽了起来,年轻却很干练的样子,我记的了解她家庭情况的时候,看到她本来是商学院的学生,婚后一直没出去工作。现在想想,她如果毕业之后像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未必不会比现在过得好。

我个人,是不太赞同为了钱而结婚的。尤其是为了钱和比自己大很多的人结婚。

大概是我小时候所处的环境让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吧。但我仍然觉得,人生短短几十年,最重要的,不会是钱。路边摊上几块钱一碗的过桥米线照样好吃,没有漂亮衣服,只要身板端正,精神气足,一件白衬衫照样穿得好看。住得不好,可以把家里收拾得干净舒适,种种花草。就算没有车,每天早起挤地铁,看看众生相,未必不是阅历累积。只要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辛苦点有什么大不了?

在这个社会,一个人只要不是太蠢,太懒,或者三观太不端正,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在某个行业成为老手,渐渐都会累积起一定的财富,何必在年纪轻轻的时候,把财富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来追求。

年轻的时候,本就该去经历生活的磨砺,去谈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去找一个让自己有成就感的工作,去看更大的世界,接触更多的人,如果为了怕吃苦、贪图安逸的生活而放弃这一切,才是真的可悲。

当然,我作为一个律师助理,这样评价自己的当事人,是非常不对的。

我们事务所那些女孩子也常看美剧,看到庭审的戏份,常常在群里吐槽,说美剧的美女地检简直不能更帅,说美国的律师庭审时简直帅到冒泡,特别是交叉询问的时候,两个人轮流起身询问证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结案陈词气势十足,简直是律师的终极梦想。

不过花痴归花痴,真正轮到自己上庭的时候,我们还是很严肃的。

国内民事庭审似乎都是坐着,双方律师一人一叠书面证据,照着念,像美剧里那样留给律师举手投足挥洒自如的空间似乎并不多,毕竟是大陆法系,不用取信陪审团。辞藻再华丽,到法官面前都是一样的。重要工作都在庭外取证的时候,比的就是谁证据足,有说服力。

这是我第一次上庭,以前虽然在视频中看过,但还是有点紧张,我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点,专心听苏律师补充诉讼理由。

他在庭上声音很冷,一听就知道是个理智的人,音色本身好听,语调不急不缓,就算知道对方身后是一整个律师团,也没有一点失措的地方。中间传唤证人,是童家已经辞职的佣人,是对面的证人,口口声声说童夫人和童先生感情很好,童先生上了年纪,平时喜欢养生,童夫人比较爱玩,平常爱好购物……

我看了一眼童夫人,她的手在发抖。

还好没有当庭喊出“他撒谎!”。

最后起到扭转局势作用的,是我们这边的三号证物。

那是一组照片。

童先生和另外一个年轻女人一起出入酒店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挽着童先生手臂,十分亲昵,出酒店的时候还凑过去亲了童先生,童先生的动作神态,也绝不是佣人口中那个“修身养性”的老先生。

“抗议,对方的证据已经超出了本案的范围,童先生的私生活与对方控诉的虐待行为无关。”对面律师当机立断。

苏律师笑了起来。

“我认为有关。童先生被拍到这组照片时,仍然是处于合法婚姻中,他的行为是教科书式的婚内出轨。”

“关于婚内出轨问题,在我方提供的一号证物中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原告在签下这份协议时,就已经放弃了对童先生私生活的追诉权和协议中注明的部分财产的分割权,对方提供的证据与此案无关,不能采用。”对方律师也知道这些照片十分重要,用词都十分狠辣。

“反对。”苏律师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带着一点勾,然而也只有这一点勾而已,狭长眼中毫无一点笑意,法庭整个色调都很重,他银边眼镜上有一点冷冷的亮光,亮得锋利:“对方从自己的角度来论断我方证据的有关性。我方觉得3号证物作为重要证据,不仅能揭示对方证人证词的可靠性,也可以证明被告犯下婚内出轨这种严重过错。”

当年我学法律,是因为我很喜欢这种确定的、已知的、是非分明的感觉,没有东西被隐藏被掩盖,一切都被摊在阳光下暴晒,就算有阴影,也只是暂时的。法律是最冰冷又坚硬的正义,不需要你违背本心,只需要你一直坚守。但我那时候太年轻,偶尔也会迷茫,生活是琐事构成的,我心里的那些东西,太大也太遥远,有时候会无法支持我继续往前走。

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曾经,看过一场苏律师的庭审记录。

我在他身上,看到我想要的那个自己。是坚定的、冷硬的,因为对自己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所从事的职业,所经历的人生,和他所信仰的东西,有着无与伦比的坚信,才会有这样强大的内心,这样一往无前的锋利。才能所向披靡。

就像现在。

“反对有效。”仲裁员宣布。

对面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事务所里的黄律师,经常说法庭辩论是吵架,“昨天吵赢了”“今天碰见盈科吵架王,所以吵输了”。

这样说的话,苏律师应该是非常会吵架的人了,我作为连律师证都没有的助理律师跟着上庭,完全是白占一个位置。苏律师一个人独战对面两个律师,句句都是一针见血,辩完一轮,手一伸,我连忙把水杯递给他。

这是个非常难打的案子,就算有验伤报告,但是无论是证人证物,都非常不利于我们。如果不能证明是长期虐待的话,基本讨不到什么好。双方财力的悬殊导致我们一直连取证都非常困难,好在目前的趋势看起来还算不错。

但最后的结果出乎我意料,对面主动要求庭外和解了。

而苏律师让童夫人同意了。

我个人是不太希望庭外和解。不过我在大学的时候,钱教授就庭外和解给我们几个班的学生专门开过一堂大课,教的就是在诉讼过程中,也要注重庭外和解上的博弈,不要存在偏见。有时候,当对方顾忌比较多而自己对结果又没把握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庭外和解。我虽然不赞同,但也能理解,对于童家这样的有钱人,与其赌一赌审判结果和可能败诉被人议论,他们宁愿在庭外和解上多给点好处。而这点好处,对于童夫人来说,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双方都非常专业,上庭前早就拟了一份和解协议备用,当然双方的要求差距颇大,好在经历漫长交涉,终于拟就一份庭外和解的协议,说是和解协议,其实就是一份财产分割书,我只匆匆扫了一眼,看见童夫人能获得的赔偿中,全是房产的地址和大笔大笔的金额。

这个案子,光是取证就花了整整一个月,我们整整准备了30多个数据,苏律师一个人在查对方的财务状况,至少加了五个晚班,还有前几天那一个通宵。

而成果也是非常丰硕的。

我还没走出法院,薛师姐的短信已经发了过来:恭喜恭喜,快让苏律师今晚回事务所请客,开庆功会!

当时我正跟着苏律师走下光线昏暗的楼梯,走到地下停车场去拿车。我看了一眼苏律师,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薛师姐的要求。

苏律师西装搭在手臂上,一边按下遥控车门,一边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同事们说,”我迟疑了一下:“要我让苏律师请客。”

苏律师没什么反应,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只好也跟着坐到副驾驶座上。

苏律师不说话,专注看着后视镜,回头倒车,开出了停车场。

我拿着手机打字,准备跟薛师姐说苏律师下庭之后很累,可能没办法请客了,要改天……

才打了三个字,一个来电就弹了出来。

是完全陌生的号码,但也是北京的。

我接了起来。

“你好。”

“你,你好……”那边似乎有点紧张:“你是许朗吗?”

“是我。”

“我是郝诗的朋友,我叫倪云岚,”女孩子的声音吞吞吐吐的:“郝诗现在在北医三院,你能过来一下吗?”

“有什么事吗?我现在还在外面。”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

“她可能要生了……”

“她的家人在吗?”我看了一眼窗外,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车水马龙,车流走得很慢。

“郝叔叔和阿姨都在。”倪云岚似乎很焦急:“但是她希望你过来,她说有些事只有你懂,我们都帮不了她。”

只有我懂?我学的是法,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这样说也许你会很失望,”我停顿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但是我是不会过去的。不仅现在不会过去,以后也不会去。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以告诉她,我不能理解她。她的行为非常不负责,我很不赞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她自己好自为之,负起应有的责任。”

毕竟在苏律师车上,我说话都有忌讳,也只能言尽于此。

我待人是很好,但好人并不等于没有原则,我从小看着我爸,感触太深,所以这辈子大概没办法做一个真正无条件付出的好人。我给她名片,是为了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至于带着那个孩子一起遭罪,我可以酌情给予点经济上的援助。如果她叫我过去只是想展示一下她可以为郑敖做到什么地步,我不会搭理。

我这一辈子真正没有办法拒绝的人,也只有一个郑敖而已。

挂掉电话,发现苏律师看了我一眼。

“是别人找我帮忙,我不想去。”我跟他解释。

苏律师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继续盯着路面。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BBQ可以吗。”

“什么?”

“庆功宴啊。”

☆、烧烤

这是我第一次去苏律师的家。

想必薛师姐她们也是一样。

她们这群女孩子,平时喜欢热闹,在群里八苏律师的时候一个个都非常踊跃,胆大包天,现在真到了现实中反而一个个都畏畏缩缩的。但是薛师姐直接跟钱教授一说,钱教授听说苏律师请客,笑得刀口都疼了,大手一挥,给事务所下午放了半天假,让我们这两天没案子的人都要过去,明天早上上班迟到都没关系。

于是浩浩荡荡一拨人来了苏律师家。

苏律师虽然张口就是BBQ,但大概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请的是钟点工,一尘不染,偌大的复式小别墅,带草坪和花园,一个人都没有,连园丁都是两天来一次的。我趁他不注意翻了翻冰箱,发现里面只有几听酒。

我斟酌了一下,问苏律师:“BBQ的材料和工具呢?”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把在法庭上所向披靡的苏律师问倒。

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说:“大概和酒店外包酒席差不多,请个厨师来就行了。”

我完全放弃再跟他讨论,刚好薛师姐她们又到了,七八个女孩子包了两辆出租车,满心期待地来苏大律师家吃烧烤,一路上大概把出租车司机都说崩溃了。等到看到苏律师穿着白衬衫西裤站在客厅里,一个个都瞬间羞涩了,用蚊子般的声音和苏律师打过招呼,然后扭扭捏捏地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在沙发边角上坐了下来,薛师姐是唯一一个比较胆大点的,趁着苏律师回房间换衣服,过来问什么时候开始烧烤。

我沉吟了一下,把她拉到一边,转告了她关于苏律师从酒店请厨师过来的构思。

她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我就知道他要摆乌龙,”她朝身后看了看,确定苏律师没有出来,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苏律师就是这样啦,对生活没常识,什么都用钱解决,上次车坏了,修好要一下午,直接买了辆新车开去上庭,现在还停在车库里盛灰呢。”

“他不知道有出租车吗?”

“不喜欢坐咯。”薛师姐双手一摊,大概觉得站在苏律师门口八卦实在太危险,拉我到一边:“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看了一下那群正在你推我搡笑个不停的女孩子。

“我去跑下宜家,看有没有烧烤工具卖。你们去买材料吧,自己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至于酱料还有烧烤方法,你们有没有比较好的烧烤店推荐,我去看下能不能把烧烤师傅请过来,不行的话,弄点酱料和方法过来也不错。”

薛师姐赞赏地拍了拍我肩膀。

“果然是被苏大BOSS调.教过的助理,就是不一样。”

意思是好意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对了,你们等黄师兄他们过来,一起去吧。”我嘱咐薛师姐:“他们可以帮忙提东西,干体力活。我要是回来得早,也能帮你们准备食材。”

苏律师换了身休闲点的衬衫--其实就是从正式的白衬衫,换成了不那么正式的白衬衫,大概还洗了个澡,头发有点湿漉漉的,看见我,径直走了过来:

“酒店联系好没有。”

“还没有。”我解释道:“我准备去专业的烧烤店请个师傅过来。”

苏律师摸出一张卡,扔了过来。

“卡里的钱都可以刷。”

等到我陆陆续续把东西买齐,打发了宜家的人送到苏律师家,自己又跑去一家非常正规的烧烤店,请了个师傅,带了不少酱料和配菜过去。

我渐渐明白薛师姐说的苏律师“什么事都用钱解决”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你走进一家花店,不买花,而是要店主去给你修剪花园,一千块不行,两千块呢?五千块都不行,一万总可以了吧?

尽管已经竭力协商价格了,我刷卡的时候还是有点替苏律师肉疼。

想必他真的是很不擅长生活琐事的人,好在赚钱的能力数一数二,不然真的会很不便利。

不过花钱买来的,终归和家的味道有所区别吧。

四点左右,一切收拾停当,烧烤师傅开始烤肉,薛师姐她们几个女孩子在那炸香蕉烤茄子,一边烤一边神秘兮兮地笑,你捶我打,希望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家粤式汤粥店,我考虑到烧烤容易上火,特意还订了几罐凉茶和比较温和的汤,送到苏律师家里,水果也买了一堆来榨汁。

第一轮东西烤好的时候,我去叫苏律师出来一起吃。

他一出来,气氛就和谐了许多,大家都呈现一副兄友弟恭彬彬有礼的局面,几个女孩子也瞬间变成了窈窕淑女,细声细气地交谈,从“干嘛叫我帮你拿你手又没断”变成了“好的”。

苏律师全然不觉,找了个椅子坐着,开始吃烧烤。我给他倒了杯凉茶,他似乎对汤不感兴趣,只喝果汁。

苏律师家的草坪很漂亮,颜色嫩绿,修剪得很好,院墙围着花园,种了玫瑰和有着紫色花穗的不知道什么树,下午阳光很温和,音箱里放着薛师姐带来的轻音乐。苏律师坐了一会,大家的本性渐渐占了上风,一个个放松起来,还有女孩子红着脸拿了自己烤的东西去给苏律师吃,只是卖相不太好看,苏律师不太赏光,我趁那个女孩子不注意,偷偷帮苏律师吃了两串,免得她发现苏律师压根没动过。

下午六点,我手机上收到短信。

“母子平安。”

我删掉了。

烧烤一直吃到天黑,留下一堆东西。女孩子们玩得开心,嚷嚷着要去酒吧,还好薛师姐和几个男同事都跟过去了。我和烧烤店的师傅一起收拾残局。

期间苏律师过来看了一眼,大概是想帮忙,我看他十分无从下手的样子,跟他说:“苏律师,你帮我数一下这些碟子有多少个吧。”

他数了一会,告诉我:“三十个。”

“嗯,对的。摔碎了两个。”我把过好水的盘子在玩碟机里码好。苏律师没做过繁琐的家务,大概觉得自己这已经算帮过忙了,于是很满意地回房间去了。

全部忙完是晚上八点了,送走了师父,多给了点小费,房子终于又恢复进来时那副整洁干净的样子。我累得腰都有点直不起来,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苏律师走过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伸手去拿包:“我马上就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律师说:“你可以睡客房。明天我载你去上班。”

我被这突然的示好震惊了。

这在苏律师的记录里大概是第一次吧,我都从来没听说过谁在苏律师家留宿过,至于群里的八卦没有记录。

“额,好,”考虑到拒绝了苏律师大概会不开心,我答应下来,拿出那张卡:“对了,这是那张卡。”

苏律师没有接。

“你留着吧。”

“可是……”里面还剩了很多钱。

“是给你的奖金,如果你以后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工作水平,每个案子都会有奖金。”苏律师不让我有一丝犹疑:“这是你应得的。”

我被他的话吓住了。

钱不是没见过,但是,如果按苏律师的话说,我的工作值这么多钱……

以苏律师的性格,应该不会是在放心灵鸡汤。

“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个刑事案。”苏律师已经转身了,我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今天辛苦了。”

☆、饮冰

睡觉前收到郑敖短信。

“你在哪里?”

“朋友家里。”

郑敖很久没回,大概有事。

等我洗完澡准备上床的时候,手机又亮了起来:“罗熙?”

“不是,别的朋友。”

我想郑敖大概转换策略了,开始跟我玩起发短信了。

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他那时候已经回北京了。

大概是去过我家,才会问我:“你在哪里?”

可惜我这两天都很忙。

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圈子,其实全无交集,如果我不去刻意迎合他的活动,我们可能一年都碰不到头。

但这次他来找我了。

我当时去帮苏律师买东西,是看到群里面有人发“苏律师的当事人好帅啊……”,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公司楼下停着的车。他对车倒是比对人长情,半年没有换过。

我几乎是跑进办公室的,速度快到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我。

我瞬间就冷静下来。

这是我的律师事务所,是我工作的地方,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同事,无论如何,不能让郑敖影响到这里。

我敲了苏律师办公室的门。

“谁?”

“我,许朗。”

“请进。”

进去就看见郑敖背对着我坐着的身影。大概是在哪里开完会赶过来的,还穿着衬衫,一条腿平着折起来,搭在另外一条腿膝盖上,很惬意的样子。

我过去先拿掉了他手上的烟。

他毫不在乎对着我笑,右手上还拿着一个不知道是手机还是什么的在玩。大概最近正事多,他的头发剪短了,长度只到耳下,原先的头发长些,还带点卷,多少缓和了他五官给人的冲击力。如今剪短了,又全往后抹,一张精致得跟玉雕一样的脸全露了出来,没心没肺地对着我笑。

“苏律师。”我先跟苏律师打招呼,把东西递给他。

苏律师低头在写东西,似乎完全没被他打扰,接过东西,看了我一眼。

我抿紧了唇。

“你,跟我出来!”我压低声音跟他说,努力忍住不在事务所里发飙:“别和我一起走,你先去你的车里等我!我马上下来。”

他满不在乎地笑着,捞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十分潇洒地走了出去。

我站在苏律师办公桌前。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到公司来找我……”

“他按我时薪付钱,很划算。”苏律师看也不看我:“你下午可以跟他出去,一个小时三百。”

果然是生气了。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郑敖一副很乖的样子,等在车里,我拉开副驾驶座上车门就坐了进去。

他对着我笑。

“你来我工作的地方干什么?”我压抑着怒气问。

“来找你玩啊。”他悠闲地靠在座位上:“本来以为到公司就能找到你的,谁知道你不在,只能跟苏臻远那个家伙大眼瞪小眼,还要付钱给他,想想都觉得不爽。”

我对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无语了。

“我这是在上班,不是在玩,就算我在公司,也不能过来陪你的,我要上班。”就算知道他的逻辑非常没有道理,我还是努力跟他解释。

“我知道啊,”他笑得更灿烂:“我付钱给你们公司,你就可以一边和我玩一边上班了,两全其美。”

我按住了额头。

“对了,我这次去香港还给你带了礼物。”他反身从后座拿来一套书:“是古书,跟探案有关的,不过是繁体的,你看得懂吧。”

要是我能对他发脾气的话,估计现在已经吼出来了。

可惜我没办法真正跟他生气。

“小敖,我不是你,我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打断他对那套书的介绍:“就算在你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谁都可以替代的工作,但对我来说,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努力工作,努力升职,每一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对我来说都是大事。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人生成就,就算你付给我的钱远比我的薪水多,我还是要做自己的工作,因为我是个成年人。”

像他,像李貅,这样的人,常常会陷入一个误区。古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从小就活在沧海里,见过最雄伟的风云,最广阔的天地,做的是国计民生的大事,继承的是世代簪缨的大家族,一辈子注定不平凡。所以别人生活里的风浪,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波澜。

他们很容易不把别人当回事。

不是恶意,不是刻意,他们也不是坏人,就是没办法把别人当回事。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本来就不算事儿。

电影里有句话说,人生三重境界,见自我,见天地,见众生。

他们见过自我,见过天地,却不懂众生。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像我一样,平平凡凡地活着,按部就班地出生,读书,工作,拿一份薪水,做着或简单或复杂的工作。芸芸众生,生老病死。

那些在他们看来无比渺小的规则,恰恰就是我们整个的人生。他们从没过过这样的生活,怎么会懂地铁上互相依偎的刚毕业的小情侣,怎么会懂夜市摊上顶着寒风卖着廉价衣服的小商贩,怎么会懂拖家带口在棚户区里相依为命的农民工。

我站在他们那个世界的边缘,偶尔窥见声色犬马,但终究只是偷偷看了一眼。

灰姑娘也好,爱丽丝也好,午夜一到,兔子洞一关,马车变南瓜,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承认或不承认,我都只是一个平凡的实习生,他却从舞会上追出来,问我为什么不陪他玩。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我见过李祝融的工作,无数人眼巴巴等着,他一个决策,下面的人都得动起来,尽心尽力地做事,但最终成败,还是在他那个决策的对错上。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他们是最顶尖的劳心者,决策者,各自把守一方天地,工作时长并不多,然而成败只在一举。所以那个位置很孤独。

但我的工作,大部分只是无意义的重复,取证,上庭,打完之后,又是一个案子,生活里的纠纷,财产,仲裁。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他大概不是这么想的。

他跟我说:“但是你下班之后都很累了,而且你还有别的朋友,我只有趁你上班来找你了。”

说完他还一摊手。

我无奈地笑了。

“没关系的。”我跟他说:“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要不是工作时间。”

就算知道他话里下了套,我还是心甘情愿钻进去。

他在挽回,我知道。

他不希望我有别的朋友,不希望我业余时间和别人玩到一起,他想要随时过来找我,他最近在做很重要的事,所以压力很大,我看得出来。

他和宁越分手,努力让我的房子变得舒适,然后住进来,他甚至还跑到我工作的地方来。

他还能怎样挽回我呢——作为一个朋友。

是我自己贪得无厌。

我想,我大概已经快放下了。

就做他的朋友好了,他累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不累的时候,他自然会去外面精彩。我不在乎,不嫉妒。

终归不会是我的东西,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说出来他也许会可怜我,也许会迁就我,但那终究不是爱。

我要的只是他的爱,得不到,就不要,斩断自己多余的心思,做他最信赖的一个朋友。

我会保守住这个秘密,把它埋葬在过去的时光里,和那个年幼的许朗一起,彻底埋葬,天长日久,总有一天会忘得干干净净。

我会努力工作,努力赚钱,让自己变成强大的人,强大到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支配,去陪伴他。

我会做他的朋友,陪着他走过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或高峰或低谷,沮丧或得意。我会一直陪着他,就像他曾经陪着我一样。

先前罗熙问我,暗恋是什么感觉。

我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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