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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脚行有义 (第2/2页)

这里是县城最具权威的地方,是农人苦汉望而却步的地段,它的形髓注定了许多的飞短流长,百哙莫辩其意味。

人说,县衙好比神仙庙堂,有道是庙堂无大小,菩萨有善恶,人又说,知县老爷祁凌致就是庙堂里来不及上塑的石像,看着是神却又无相。

这样的景象又让刘有地大失所望,眼睛又望向对门脚行。

何老五一马当先在脚行的阶沿上突然顿住,身后的粮担子走马灯似的一担一担地顺街铺张开来。

“到站咯!”罗金狗吆喝一声,放下担子直起腰,伸手把额头上滚动的汗珠子抹下一把来甩出去。

脚夫们依次放下担子,顺街沿摆成一大片,大口喘气、撩衣角擦汗,然后整理自己的货物担子,最后才从箩筐里拿起篾笆扇使劲地搧将起来。

粮食到了脚行,那就是绝计不卖的了,着急买粮的人群不好再追过去,也就远远地站在巡防营的围墙边上木讷地看着。酷热、饥渴、焦虑,三重折磨,衬得这帮人在围墙边上就像挂了一溜串被烈日烤熟了的焉丝瓜。

脚行内十分吵闹,想是里面喝茶的人很不少,一个小茶倌儿打门里跑出来,胸前系着土白布围襟,肩上搭着根白色的抹脸布,脑袋剃得很高很亮,后脑勺悬着一根细长的辫子,一出门就笑嘻嘻地挨个儿鞠躬,五爷六爷八姐九姐地叫得十分热切。

脚夫们纷纷出手撩拨他,你拽耳朵我牵鼻子、或用二指戳他光溜溜的额头、或将脸蛋上的肉揪起来、或在屁股蛋子上掐一把,弄得那小人儿一个劲地嬉笑躲闪讨饶。

刘有地见人家的团队如此和谐生趣,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饥荒,团(因缺少而努力收集)了一口口水吞下去。又见袁掌柜从门里出来,后面尾随着杨铁山,一帮子人就在那里抱拳相互见礼,你哥子我老弟,叽叽喳喳地调笑。

几句寒暄之后杨铁山转身要走,被旁边的何老五一把拉住,二人避开众人去到一边小声说话。

观其形察其色,刘有地侧耳细聆,结果耳朵除了轰笑吵闹一句有用的也没听见。

待其他人都相继进了脚行,杨铁山跟何老五的交谈结束,彼此拱手作别。

刘有地鬼使神差地迎着杨铁山走上去,隔着一丈远就鞠了一个躬,一脸虔诚道:“杨大人……”

杨铁山听他叫一声,就低头站在那里如丧考妣,只当要为他那一脸於伤来喊冤诉苦,停下脚步道:“大男人眼泪八叉的体面吗?不要叫我大人,我就是个临时跑腿的,你们哥老会的是是非非神仙都断不了,你的这冤屈没地方说理。”

刘有地听得一脑子浆糊,作揖支吾道:“我……我是想跟大人打听一下,衙门……是不是真的要放粮?”

“放粮?放什么粮?”杨铁山犟着脖子反问,转而凝视街边所有人。

刘有地赶紧解释道:“我听粮店掌柜说衙门要放粮赈灾,不知道是真是假。”

杨铁山揶揄的表情,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刘有地低垂的满脸乌青上道:“你耳朵挺长的嘛!是,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不敢肯定能不能成,要看赵子儒能不能弄到足够的粮食,他弄不来粮食,你们想要不饿肚皮就只有去求你们的大爷二爷。”

刘有地还没开口,街边众人七嘴八舌叨叨开了:“大人,他们哪里靠得住哟!”

“他们的粮食长了倒钩刺的,不如吃草面!”

“吃炒面?有炒面吃还赈哪门子灾?”杨铁山问。

“大人,麦草剁碎了下锅炒焦,磨细了就是草面,我家都吃一个月了,草都吃完了。”

杨铁山把草听成了炒,眼睛瞪了汤团大:“你们……都吃这玩意儿了?不至于吧?已经到了这地步了?”

刘有地闻言也张着嘴合不上,麦草剁碎炒焦磨成面?刘三爷说的居然是真的!

看来,我刘有地得亏有个义兄刘三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大人,我们这种人都差不多哟!谁不到绝境都不会赖在这儿不走。求求你了,跟掌柜的说说吧,通融一下行不行?哪怕一斗两斗、一升半升,再不救命就饿死人了!”

“已经饿死人了!我知道的就饿死了好几个……”

杨铁山一推手掌,直直推出一双手掌阻挡了所有言路道:“别跟我说这个,我恼火!我已经说了,我就是个跑腿的,能力相当有限,衙门能不能赈灾、你们有没有赈灾粮吃都得看赵子儒的。你们有多难,衙门清不清楚我不知道、赵子儒清不清楚我也不晓得,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个大概。但是,衙门有多难你们不一定清楚、赵子儒有多难,你们可能比谁都清楚。可恨的是你们那帮大爷,我简直搞不懂你们拜关公的好处在哪里!你们自己说,好处在哪里?”

“大人说的是,关公就是个石像,大爷才是爷,只有他们刮削我们,哪有我们一点好处……”

杨铁山哼哼道:“也有明白人嘛!……本来,我是不该这么多嘴的,鉴于你们说得这样凄惨,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妨跟你们透一下赈灾的底。赈灾这回事的确有,首先是赵子儒跟府衙提议,然后府衙跟总督衙门申报,再然后,赵子儒向府台大人举荐了我来帮忙跑跑腿,但具体怎么办才能解决问题,都还没有拟定好,所以未曾公布。这次旱灾波及很广,整个四川北道赤地千里,等着粮食救命的何止是你们,我杨铁山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许多时候都靠赵子儒接济!可是,赵子儒能有多大本事?要想做到人人都不饿肚子?开什么玩笑!太阳太大,我站在这里受不了,回家等消息吧,最迟三天后出告示,到时候三镇九乡、各个驿站都会张贴。”

末了又补充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经过这一回,想必你们已经充分认识了某些人的心,其他我不多说,回家等消息。”

刘有地看着他从面前走过,心里几回潮涌,想说点什么,始终没开得了口。所有人跟他一样,都不由自主就望向了赵家脚行。

人家说的很清楚了,并且,事实就在眼前。要吃赈灾粮,赵子儒能力有限,也不一定靠得住啊!

看杨铁山举步绕过自己走回县衙,刘有地更加懊丧今天没买着粮食了,他得赶快另寻他法去,要不然,全家都可以吃草,香炉脚脚哪能吃草。

赵家脚行是一套典型的新式建筑,一色的青砖青瓦,屋面从主脊上斜铺下来,衬得整体矮而霸道,因为需要采光,屋面中央一道天井直通临街的大门门楼,赵家脚行四个字就写在那门牌上,两棵与众不同的香樟树从天井里伸出来,浓密的树荫遮挡了一大半屋面的阳光,耷拉下来的枝丫绿叶三片两片就在那四个字中间挂着。

说起这三镇九乡的脚行,涪江两岸流传一首顺口溜:芝兰爷坐上方,筷子伸过河中央。陈桂堂耍霸王,霸过丰乐霸青冈。杨大爷袖子长,一甩甩到太平场,赵老爷闯他乡,脚夫纤夫满三江。

这意思是,芝兰公何大爷住在县城的上方寺附近,他的势力范围却覆盖了河对门的怀德乡乃至周堆古道一大半,过河菜吃得的确够远过分。陈桂堂很霸道,霸着丰乐场城南、瞿河不说,还霸着务本乡一带,甚至霸到富谷寺去了。福成公杨金山则霸着城北、柳树沱,他的袖子太长了,一甩就从丰乐场笼罩到了太平场。相比之下,赵老爷就太弱势了,仅仅只有丰乐乡的黄果垭至首饰垭到孔雀垭这一小范围,所以他就只能去闯他乡,而他的脚夫、纤夫遍布川西平原、涪江两岸、乃至于到了嘉陵江沿岸。他利用脚夫的一根扁担两条腿,把川西的粮食、成都的杂货挑出数百里,在绵州装船顺涪江南下入潼川中转,甚至辗转到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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