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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脚行有义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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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和的脚夫有男有女,特别的有精气神,脸上除了滚动的汗水,就只有憋足喘息时绷紧的每一根神经和收获这份劳动成果时的那种幸运和从容。一样的褂子、短裤、长辫子、一样的胡子拉碴,但不一样的是他们黑褐色的胸膛上少了那种说不清的病态,被重担压得扭曲的脊背衣衫透湿,一双双赤脚弹性十足,带着一股子劲风。

赵家帮的女脚夫是出了名的,刘有地对她们并不陌生,张八姐张月枝、刘八姐刘玉芬、唐水清、杨二、李九妹李云丽。这帮女人,来自沿江各州县,或孤寡流亡、或逃荒要饭、或从人市逃逸,反正各有一部心酸史。

进入顺和打磨到现在,她们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柔弱,一色的粗布衣裳粗布裤,一条条长辫子随着肩上抛闪着的担子在后背上一打一打地左右摆动,大屁股是她们特有的标记,也是赵家脚行最为特别的一道风景,也正因为这几个大屁股的存在,才使得赵家帮的脚夫们在语言文明和形象文明上较之他帮他派有着质的区别。

女人在这个时代是卑微的、是不能入流的,社会和家族的框框给她们套上了无形的枷锁,裹一双小脚,足不出户才是她们的体面。

然而,在这片土地上的大脚板女人何其多矣,出生在大清最为枯朽的缝隙,穷得没有裹脚布、穷得为吃食丢掉了一切,就成就了这一双双大脚理由。因为穷,她们逃脱了世俗的捆绑、因为苦难,她们变性地成了自己的主人,从而走出门墙,成了大清朝最为低下的一代新臣民。

何老五更黑更瘦了,长辫子已经隐白了,浓密的胡子奓奓刺刺的长短不一,其间错乱的梯状波浪揭示着他粗劣的剪刀功夫。

刘孝胜,一脸胡子乱窜,屁股上别着一根旱烟袋,因为这根烟袋,江湖人称刘大烟枪。

罗金狗,一双眼珠子凸出得十分的厉害,那眼珠子一瞪圆了就特别的霸气、一瞪圆了就有吃人的冲动、那一双健壮的长胳臂青筋暴露、那两坨黑戳戳的腱子肉赋予了他一种天生的剽悍。

这三人,打过义和团、剿过大同财,退役入群视群为家,敢为顺和利益去操刀、敢为赵家利益而拼命,走在这派系林立的潼川道上形成一个铁三角,带足了那股镇邪的煞气,无论是山寨的棒客草寇,还是有名有姓的地头蛇主都得忌讳三分。

粮店门口所有的眼睛都落在何五爷的脸上,他是否走过来就决定今天能不能买着粮食,所有人都五爷长,六爷短,八姐九妹挨着边的喊,讨好的功夫、祈求的眼神尽是对口粮的期待。

躺在椅子上的店主们爬起来伸出头去观看,芝兰帮脚夫们投去嫉恨的目光,何氏粮店的掌柜等人更是悄悄地在心里诅咒和谩骂,想他芝兰公开山始祖名震潼川、三千帮众南北横行时,顺和的赵老头还不知道在哪里拉船呢!

何老五等人却丝毫没有要走向粮店的意思,而是抬起因重压而努力摆出的笑脸,吃力地点头应承着众人,那箩筐阵里的赤脚像马车轱辘里的木撑子,呼呼啦啦地拐了一个弯,远远避过粮店径直往北而去,而且头也不回。

大街再次活了,嘲笑声、叹息声、谩骂声此起彼落。

刘有地生出一股子怨恨,早已忘了刚刚挨的那顿打,对着赵家粮店紧闭的大门大声道:“你们家赵大少爷怎么回事?怕了啊!”

掌柜在里面呵呵回道:“怕啦?怕哪个?这位爷,安生点儿吧,当心你家大爷拿你去开香堂!”

刘有地不蒸馒头争口气,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人饿到想要人吃人的时候天王老子都不认得,还管他妈的香堂臭堂!”

掌柜的听他口气,隔着门笑道:“这话我爱听,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但要是刚才那阵仗再来一遭,不知你又会如何?”

被人这样践踏,刘有地气绝,横下一条心,用捂得发烫的碎银子砸门道:“再来一遭也不能忤逆,这是做人的本分!管你怎么说,今天无论如何不能空着手回去,婆娘刚生了娃娃,等米下锅!”

掌柜的打个哈哈道:“别跟我来横的,赵家人不吃这一套,也不害怕这一套!今天这门就算开了也仅只有三四担粮食了,卖给谁好呢?回家等着吧,衙门不会让人饿死,会放粮赈灾的,杨大人已经勾兑好了,到时候你可以敞开了买。”

刘有地疑道:“你说啥?赈灾?”

这话不光刘有地不信,满大街买粮的人都认为在挖苦取笑,一人道:“大清朝这几年不是旱灾就是水灾,衙门什么时候放过粮赈过灾啊?”

又一人道:“就是,衙门要知道赈灾的话,会生出杀人放火的反贼吗?”

又一人起哄道:“掌柜的莫要哄人!何五爷挑回来几十担,你怎能说没粮食卖?”

“我都说了,那是备来赈灾的!”

“要赈灾的话,杨铁山刚刚就在,他怎么不说?”

掌柜的呵呵一笑,又道:“这个你们得去问他,但是,我可以拿关二爷发誓,绝不哐哄,迟不过三五日!”

“真……真的吗?”

“如果,如果你们连关二爷都不相信了,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跟何五爷一道回来的还有一百担大白米顺水去了洋溪,要送去太平场。你们不妨去撵一趟,如果脚背洗得够高(前人有年三十中午洗脚的传统,洗得越高,来年运气越好),兴许就还赶得上。”

刘有地站在那里愣着,县城距太平四十里,飞毛腿也赶不上呀!这老家伙,还敢拿关二爷发誓,简直是抽风种祸瞎扯蛋!(种祸:故意散发谣言,致使他人闯祸)

所有买粮的人不再信他这一说,一窝蜂跟着粮担子撵,就看何老五在哪里歇挑子,他们就要到哪里去买粮。

刘有地懒洋洋地跟上去,走两步又不死心地回头敲响粮店的门问道:“掌柜的,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人命关天,莫要开玩笑。”

掌柜的嗐一声道:“哪个跟你把关二爷拿来开玩笑?不过,你莫想多了,虽然说是赈灾,但也得把银子准备好,这年头,做官的富得流油,衙门却是穷得舀水不上锅,到头来还是离不开赵家的粮食来赈灾,可你们哪里知道赵爷的难处哟。”

刘有地摸摸脸上的乌苞,吃痛地吁了一口气。

他还就是忽略了赵爷的难处。

他只知道拿赵家的粮食来赈灾,还是得拿钱买,这算赈的哪门子灾?

不过,掌柜的这话在理,谁还能指望衙门里都是活菩萨不成?

家里还能应付两天,就算去太平场,就算赈灾粮要拿银子买,只要能买着粮食救命就行。

刘有地转身离开粮店,一只眼睛关注着粮队,另一只眼睛却落在衙门的门墙上,既然要赈灾了,衙门总该有些不一样的新动静吧?

县衙门门庭冷清,死气沉沉,几棵香樟树枝枯叶落,蔫耷耷地矗立在那朝南而开的大门口,门前那一对矮小的石狮子跟它两边的个站班的灰二哥衙役一样破烂,斑驳的大门上,一对虎头环锈迹斑斑,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门上,圈点出无数个戒疤式的污斑,衬得这道门更加枯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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