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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花开》上部:北方来信(三十九—四十一) (第2/2页)

今天中午,桂花等我吃完饭,没有立刻离开,坐在椅子上翻看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我拾掇好碗筷去洗,然后把碗筷放到提篮中。她人低着头看书,这在往前没有过的。以前我吃过饭,总是她来收拾,任我怎么抢也不答应。我坐下后,把头天她妈妈来说的话给她说了,并问她知道她妈妈来找我吗,她说不知道,这老娘怎么来找你了,越老越糊涂。我说,老人关心你们啊,为你们好。她问:“我老娘的话没吓着你把?”我说:“你妈妈猜测的不无道理,当娘的最知儿女心。读书好,但读书又让人有思想,而且善于浮想联翩。比如老人常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男不读红楼女不读西厢,属地人的潜移默化比生活的力量大。”“既然你知道读书有坏处,为什么还要我学习?”她这话有点强词夺理。我说:“作为一个教书先生,最爱跟人摆龙套说文史,别说你曾经要求学习,即使你不说,我可能也鼓励你读书,何况你是高中生。”她问:“高中生不错,可我下学十多年了。”“你有梦想啊。”“对不起,刚才我蛮横无理了。”“你是赶话赶的,我并不怕,但我怕你真如你妈妈猜测的那样,眼里看不起王向新。”

话音刚落,桂花忽然流下眼泪,她转过身,抽抽提提停不住,我起身拿过一把毛巾递给她,她肩膀一耸一低的擦过泪,低声说:“你知道我说王向新废了我也废了的意思吗?”我说:“我知道,我能猜得到王向新,但我猜不出你怎么你也废了。”她说:“你这人,怎么不明白。”我说:“明白不明白对我意义是不大,主要看你以后怎么向两家人交代。”她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说:“你认为王向新无可救药不可原谅,只好分手,你去县城照顾孩子,让他回北方庄,而不是你在这里。”她说:“王向新不算很混,他也是这样说的。”我说:“孩子更需要妈妈的关怀,王向新可以出去找活干,偶尔到你们新家看看孩子,等段时间,你们实在无望了,再办理离婚手续,谁也别耽搁谁。”

“还说耽搁呢,我快四十的人了,三个孩子拖着,以后就这样了。”桂花说这话时一声叹息,满怀幽怨,转过身子,低着头说:“我是干净的,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吧。”我说:“我明白你的心了。”她又问我走还是不走,如果不走,她不去新家,继续照顾我的生活。我说:“非常感谢你,我在北方庄有了几个好朋友,真的不虚此行。但我的工作还在,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重逢。”她说:“你这话我爱听,这几天,我暂时不去城里,你走后我再走。”我说:“你去县城吧,孩子要紧。再说,你不走,你妈妈婆婆会怎么想?”她说:“随他们去,我给她们说就是了,等你走了我再走。”我说:“真要这样,我明天走。”她的泪又流下来,狠狠抹一把眼睛,说:“那好,我明天去县城。”

向明,我不知道你怎么劝说的桂花,回头再去说说你向新哥,也许时间能冲淡不快,忍得一时的怨愤,彻底痛改前非,用行动表明他的回心转意,即但这辈子分手,还有孩子需要让他们共同抚养,冷静处理,好说好散,不悔当初,勇于担当,向前走,不回头。

我准备下周回BJ,这几天,先把书寄回BJ,你把房子整理下,在外不方便的话,你继续住在我这里,这么大的房子正缺一个作伴的。有些书留给桂花,让她继续学习。

2010年10月30号夜周六庚寅年九月初廿三

北方来信(41)

向明:

我已经买好回BJ的火车票,明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从兖州乘车。这几天我加紧整理书籍、稿件,带走的书基本上全打包寄回BJ了,有三十多本大学教材和十几本中外文学作品今天上午桂花拿去了。

上次桂花说好第二天要去县城新房子住,晚上和我聊天时问我她要去了县城,我还走不走,我说下半年有些专业会议在BJ召开,我想趁这个机会回BJ,大概四五天时间吧。她说等我走了她再回县城,又问我这几天还写稿子吗,我说不写了,一要整理该带走的物件,二要和春林几个熟悉的朋友们告别。这几天她天天带小诚杰来,帮我收拾东西,捆捆绑绑,带到镇上邮局托运。你知道,我对收拾东西不在行,东一件西一件,放得满地都是,桂花说:“你把东西全拿出来,我来给你分类打包,看你文绉绉的,怎么自己的东西分不清,放的乱七八糟的。”我说:“我从小不会拾掇东西,丢三落四的毛病改不了。大学毕业时,都会关系装了三大箱,回家才发现,该带走的没带,不重要的装了不少。”她说:“读书人的毛病吧,脑子里装的是书,碰到生活具体问题,手足无措。”我说:“也许吧,今天太感谢你了。”桂花说:“谢什么谢,没有我别人也会帮你忙的。”我说:“谢你的辛苦,还要帮我把这些物事送到镇上。”她说:“真是孔夫子搬家啊,来的时候,没见你有这么多书啊。”我说:“好家不搁天天填,一天一件,一年就三百多件。等你把家搬到县城时,就知道了。”桂花说:“是啊,破家值万贯,盆盆罐罐的都舍不得扔;你这次别慌,带不走的,我慢慢给您寄去。”

我站在一边,看桂花装书,指着送给他的书让她留下,等全收拾完,桂花说:“呵,送给我的书真多啊,我家县城的房子那个小书橱装不下了,再买一个。”我说:“在中国,很多家庭没有书橱,不少人认为读书人家或是教书先生才配有书橱,这观念必须改了。家中有书橱,不是装饰,而是无形中读出孩子和家人爱上书,去读书,所以,你把书橱做大些,最好做一面墙那样的规模。”她说:“一面墙,得装多少书呢?”我说:“一时装不齐,慢慢收集。”就问我有多少书,我说大约三四万本吧,她说,都读过了吗。我说:“不可能全读一遍,有些书,是收藏的,可能一辈子翻不一次;有的书可能当参考材料用,属于工具书,随时翻;有的是必读书,有的是爱好,有的是反复读的。”她说:“我不会收集,收集了也没用,就放些读过的书。”我说:“这办法也好,积年累月,书橱里装的是你的知识,呆段时间,可以再重读。”看着她细致周到的把书一本本的码好,然后用细绳四四方方的周正的捆结实,再一摞一摞的装进纸箱,再从外面用绳子上下左右的捆上,我说:“桂花,你真是个细心的女子,活干的麻利脆生。”她得意地说:“还撵我走吗?”我笑着说:“真舍不得离开你呢,上哪找你这样的帮手呢?”她说:“把我带走吧,我到BJ跟你读书,给你做饭。”我说:“也许会有一天我来找你的。”她说:“哪一天啊?等有了那一天,我就老了,你也老了。”我说:“等你把孩子们养大。”她说:“孩子大了,娘就老了。”

桂花把书送到山下去,我带王诚杰来到孩子奶奶家,向他们告别。孩子奶奶和爷爷拉着我的手说:“陈教授啊,你把修山修路的带来了,他们却把你住的地方占了,弄得你没个地方住。你要是因为没地方离开我们村,就住我家吧,我们两口子搬到偏屋,你住堂屋。”我说:“这哪能成。再说,我走是因为学校要我回去的。本来想着在这里待三年,看来住不下去了;是我名利心太强。”桂花公公说:“陈教授,您走,我是既舍不得又没有办法。您是教师做学问的,我们这个小山村,藏不住您啊。可看着我们相处了一年多,都知人知面自信我的了,想着看不到您,心就发慌。”我说:“你老人家说重了,我没那么好,给您给村里添麻烦了。”老人又说:“小诚杰这孩子,离不开你了,天天一起来,就喊找陈爷爷去,要写字要背书的,越学越乖啦。”我说:“这孩子聪明,一教就会。我走后,让她妈妈多督促他学习。”诚杰奶奶说:“我那儿媳妇跟您也学了不少东西,天天看书,养成习惯了;就看她造化了,说不定,能用上您教他的那些文化,回头把俺三个孙女孙子送到大学去。”我说:“我巴不得呢。”

桂花回来后,又带着诚杰跟着我到几家熟悉的朋友那里告别。

先去老支书你爷爷家,正好你爸爸也在。他们第一次听到我要走,也问是不是因为房子的事,听了我的解释后,你爷爷说:“陈教授,你失约了,说好的等北方庄的旅游项目完成后再走的。”你爸爸说:“我等你给我拿主意呢,村里那些传统手艺怎样搞,我还没谱。”我再次做解释,然后和他们爷俩商量手工艺术相传的方式和具体实施的办法。我说:“去年我们商量过了,就按照那个方法办,建好学校,招好学徒,由开发商出资给学徒提供住宿食宿,咱们明天去镇上,趁着他们没走,把这事落实好。”你爸爸说:“当初定约的的时候,把这事给忘了。”我说:“这事对开发商有好处,他们会赞同的。”

第二天我和你爸爸还有桂花一同坐车去镇上见投资商,桂花是村委委员,她去,一为我们和开放商谈判造造声势,一为去看看她二姐刘桂莲——她说有话跟二姐说。

投资人听了我们的解释,说本来计划上有这个项目,签约的时候,大家都没想起来,对亏你们记着,一口答应下来。剩下的是商量如何招收学院,人数、学限、待遇等等,很是详细。商量结束,大家说等形成条文文字材料,再签约。

第三天下午,桂花问我还去和谁告别,我说,去看看老英雄雷方顺吧。

雷方顺会故乡后,自己一人住在一坐整修好的四合院里,用桂花的说法是,他和我一样,都享受的高官待遇,不是小洋楼胜似小洋楼。雷圆仁的小儿媳妇照顾雷方顺的生活,老英雄在屋里待不住,天天上山下村,东走走西串串,这边看着村里的路不是他小时候的,那边看着谁家的草屋换成瓦屋了,那棵树不见了,哪个山头变高了,让他赞赏不止的是那口老井还在,水还是那么清那么甜;更让他激动的是村里用上自来水,用上卫生洁净的抽水马桶,用上太阳能,和城市一样了。

我们走到他家门口,正碰上他出门,看到我们热情的拉着我的手走进院子。刚刚落座,老英雄就亮开嗓门说:“陈教授,你千好万好有一件不好,不该给村里招商引资,你听听,满山开炮,树給炸断了,山上的原始面貌不见了,村里的安静没有了;你听着烦,拍拍屁股走人了,让全村人怎么办?”桂花看着我,要说话,我示意她别动,等老英雄话说完了,我才给他解释:“雷老,你批评的对,起初我来北方庄看中的就是这里的安静,等过了一段时间,走街串巷的和很多老人聊过天,我发现村里很多老人都有一首手艺,就是眼下时髦的话叫物质和非物质遗产,再加上我在南方曾经参观过许多古老的村庄引来资金,开发旅游项目,所以就有了这个念头。这个开发,主要是为了拯救传统的手工艺术,其次才是为村民创收。唯一对山村有破坏的可能是修上山的路,后来我也想,上山的路在山腰以下,对那些古树没什么影响,方便游客上的村来;再者,这几十年天气越来越干燥,山林易生火灾,修路也为防火救火方便。眼下可能给村里造成不小声响噪音,可是改造环境,无论怎样环保,环境都要受一点影响,我们要求工程队要求建筑方案把损害放到最小。”

老英雄听了说:“理是这个理阿,就是心里不痛快。”我说:“为了子孙后代,我先给你赔礼了。”他摆摆手,说:“你是为大家好,这个礼陪不得。”说毕,把诚杰拉到身边,抚摸着孩子的头说:“我听说您有了一个最小的学生了,这学生好学啊,您假若不走,村里的娃娃们都交给带,就像武向礼大哥,天天教孩子们武艺,您俩一文一武,把我老家的孩子从小抓好教育好。我小时候学武,可没有老师教文化,真遗憾呢。”我说:“社会在发展,城里不是有武校了,既学武又学问。”

雷方顺聊着聊着,忽然问会下棋吗,我说会点,他说行,老家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别的娱乐,像下棋什么的,把我憋坏了;怎么就没想起来找你下棋呢?

我和老英雄摆开棋盘,按上棋子,一连就是三盘,我俩的棋风差不多,喜欢走快棋;诚杰和桂花坐在一边静静的观棋,老英雄让桂花去泡茶,我们摆上第四盘棋子,院子里好安静,炸山起石的炮声断续传来,瞬间消失,棋盘上落棋的声音显得很清脆,我和雷方顺仿佛禅定,一句话没有,又接连下过三盘棋。桂花看看太阳斜照,问雷方顺:“爷爷,你们光下棋还吃饭不?”雷方顺这才抬起头,看着我哈哈一笑,说:“跟你对棋,真痛快。”又对桂花说:“你去告诉你大娘,让她准备几个菜送来,我和陈教授在下几盘。”话音刚落,雷方印长子媳妇推开院门进来,饭菜送来了。

雷方顺看看饭盘上的饭菜说:“他大娘,麻烦你回去在炒两个菜,今晚我和陈教授对饮几杯。”雷方印儿媳说声是,转身就去,桂花说:“大娘,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去。”

雷方顺看着诚杰,说:“小朋友,现在,你的任务是把盘子上的反才能吃了。”诚杰看看我,没动手,我说吃吧,爷爷让你吃就吃。大概饿了,诚杰拿起筷子便张嘴下口。

那晚上我在老英雄那里下棋聊天到十点多,诚杰在老英雄床上睡着了,桂花坐在一边听我们谈话,不时插一句。看看天太晚了,我和老英雄告别,他送到大门口,说:“回BJ给我报个平安,常联系啊。”

回去路上,我抱着诚杰,问桂花,你怎么这么有兴趣看下棋,诚杰一个劲的打哈哈,不知道带孩子走。她说,以前见过下棋的,明白一点,正想通过你们下棋弄通它。我说,假如看过几盘棋就会下了,你就真聪明了。她说,行啊,明天我们比试比试。

第四天上午,吃过早饭,诚杰写着字,桂花把碗筷送回去,一会走来,就要和我下棋,我说,这里没棋啊,真想下只能去雷方顺那里取了,她说不下了,我要是去拿棋,他一准来和你下棋。我问她,那天去镇上,你去你二姐那里有事吗,她说,有一点点事,你问这干嘛。我说,我见你回来愁眉不展的。她说这你也看出来了。我说:“我说对了?你可以不回答我嘛。”她说:“给你说了没用。”我说:“看来我闲操心了。”她不安地说:“是吗?那就告诉你呗,省得你放心不下。”

桂花去她二姐家说了一件很惊人的事,被她二姐狠狠批了一顿,她想跟王向新办离婚手续,然后去南方打工,出去静一静。她二姐说,你真想得出,你出去享请先去了,谁替你看孩子,三个孩子啊。桂花说,她带儿子走,两女儿交给王向新,反正大女儿上高中了,二女儿马上上初中;和孩子也好说,你们爸爸回家了,我该出去挣钱啦;桂花甚至想让她二姐帮忙看儿子,她只身出去。

我对桂花说:“你下棋规矩和常人不同啊,马能直线走车能走士路。”她说:“怎么叫马走直线车走士路?”我说:“你该明白啊。”她听了嘿嘿一笑,说:“你是说我的行为走不通。”我说:“亏你聪明。”说完,没打招呼,走出屋,又一直走出大门。正当我模糊不解的时候,她带着那盘棋回来了。

我问她,老英雄听说你要下棋,他不来吗?她说,我没说下棋的事,只告诉他拿棋回家画棋盘画棋子。

桂花和我下了四盘棋,棋路却是走的正规,棋局下的有板有眼,她的领悟能力很强,一招棋走向哪里为什么那样走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再下已经能提前三步着棋了。

当晚,我在你爷爷家和你爸爸一起吃饭,村委及个人都去了,因为我第二天一早就走,你爸爸找来一部车,交代司机把我送到兖州车站。

饭后说了几句话,大家散去,桂花跟着我来到我这里,我说,你来的正好,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我一年来的几首诗,送给你吧。她接过笔记本,低着头问我,什么时候再回来,“说不定啊,”我说,“有事带电话吧,网上留言也行;不过,你的学习要跟上,那个创作不知你写没写,写的话,发给我看看。”她说:“一直在写,你走了,我发到你邮箱里。”

我把她送到大门,她转过身,说:“祝你明天一路顺风。”说完,神情有些暗淡,转身急急走出大门。

2010年11月5号夜周五庚寅年九月初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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