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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人间无是非 (第2/2页)

秀琴一下子瘫倒在地,哭声震天,小马劝解道:“这位大嫂,你的身子也不好,我给你开药,你等着。”

秀琴哭道:“俺不吃药,俺要俺男人!”

岳华亭颤巍巍道:“小马兄弟,看病的钱我出,但凡有一线生机,还请救活了他,来日岳华亭结草衔环定当报还!”

小马忽然发怒:“你有钱是吧?你哪来的钱?卖烟土挣得?他就是抽大烟太多,中毒太深才没得救!钱能救命?钱能害人!你为了挣钱,公然种鸦片,害死了多少人?如今要我救命,你为啥不先问问自己为啥害人!”

岳华亭脸色灰白,颓然倒在另一张床上,老马闻讯而至,喝退众人,秀琴见德高望重的老马亲自出手,心中顿时生出希望,止住悲声,期待老马救命。

老马的诊疗手段与小马大不相同,切脉问心,那是一幅神仙模样,片刻之后,向小马下令:“人参,鹿茸,虎骨,灵芝,*羊藿,锁阳,肉苁蓉,山茱萸各五钱猛火煎汤,半个时辰。”

小马默记,却不解道:“鹿茸虎骨,至刚至阳,*羊藿肉苁蓉,虎狼之药,这人---就是好人也架不住猛力攻伐---这方子--”

老马叹息道:“将死之人,吊一口气,交代后事吧。”

至今,秀琴才算是接受了男人将死的事实,她整个人默然半晌,忽地爆发,大叫道:“不信!俺不信!老天爷要是叫他死,早也死了,他昨天还好好的,还能哄着俺说话,老天爷不会哄俺,不会哄俺,俺梦见他能活,还跟俺生孩子,生了还多孩子---”

秀琴眼神定定,伸手乱抓,似乎要抓住那不可捉摸的命运,上天刚刚给她一丝希望,怎能这么快又收回呢?她一把抓住石头,眼神里满是哀求:“小兄弟,小兄弟,你再受累,咱去县城,县城的先生说不定能救,县城的先生有本事--”说着说着,她先不信了,眼睛翻白,昏倒在地。

岳华亭老泪纵横,嚎啕哭泣,一把拔了针头,抬手抽自己耳光,自顾叫道:“我这是造孽啊,为啥不让我死,该死的是我呀,我替他死,我替他死---”

几个手下连忙拉住他的手,石头黯然出门。

天上的雪,还在不停地下,小米一样的雪粒,趁着凛冽的北风,打在眼球上,让人觉得酸酸的疼,却无可防御,人生,命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足以让任何强硬的汉子觉得无力。

小马安排好药物,交代老夏煎药,刚出门,偷偷抹去眼泪,看见石头在院子里发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道:“石头,走,去我那屋暖和。”

石头和小马,那是至亲,小马本来担心妹子会娟嫁给不识字的石头婚后不合,谁知石头一家勤恳朴素,为人也是诚实木讷,反倒合了会娟口味,把个留学生渐渐变成农家妇女,实在有些可惜,但是看妹子的眼神,那种平安喜乐,却是多少人都找不到的,于是小马也就放心,加上刘家家业兴旺,渐渐富足,石头平安归来,小马更是由衷替妹子高兴,只是有一点,这妹夫回家是好事,可他总是心不在焉,整天魂不守舍,却叫小马有些担心。

进了西屋,小马媳妇抱着孩子起来迎接,会娟的嫂子那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夏家顶门立户的大小姐,待人接物那是娴熟之极,见是妹婿石头,毫不客套的亲近,一边招呼石头在炉火边坐了,一边拿出茶叶放在白瓷茶杯中,小马忙踢了白铜水壶,刷刷的冲了开水。

小马太太道:“石头,会娟咋不来?你叫她没事回娘家住几天不中?俺可想她了。”

石头还没回答,小马道:“石头才回来几天,会娟能出门?咱兄弟没回家时候,会娟不是三天两头跟你住吗,还没住够?”

小马太太道:“不够,就是不够,不知道咋回事,俺就是待见会娟,俺俩是姑嫂,要不俺早跟她拜干姊妹了!”

小马道:“傻!姑嫂亲不比干姊妹亲?”

小马太太认真道:“你知道个*!姑嫂亲是上天定的,干姊妹是自己选的,不一样!”

小马脸红,讪讪道:“你嫂子就是泼辣点,说话没把门的--”

小马太太道:“害!自家女婿,讲究个球,谁不知道谁多长多短还是咋地?”说罢这话,小马太太也觉得太过,于是哈哈笑了。

姑嫂之间的闺房话,岂能当着女婿说出,偏是小马太太心直口快,口无遮拦,想起啥是啥,就像瞎子拿棒槌---胡抡。

石头倒觉得嫂子毫不遮掩的性格,像黄河滩人,话不好,听着舒坦,比那些满嘴文雅的家伙强的多,于是跟着笑,从嫂子怀里接了妻侄,拢在怀里逗孩子。

小马是满脸无奈,喝了一口茶水,却被烫了,噗地吐在铁炉上,弄得一阵子蒸汽沸腾。

蒸汽散尽,小马开口道:“妹夫,如今既然回家了,就把当兵那些事忘了吧,你满脸有心事的样子,难道是会娟那里做错了?能不能对哥说说。”

石头摇头道:“会娟很好,对我好,对爹妈好,对孩子好,反正哪里都好!”

小马微笑道:“那你一脸不高兴为的是啥?”

小马太太插嘴道:“是不是会娟一个人伺候不了你,你想讨个小?”

石头刚要说话,闻听此言,脸红脖子粗,没喝水也呛了,咳嗽连声,小马气的哭笑不得,用眼直剜媳妇,小马太太还不自觉道:“就是吗,石头那么厉害,一个女人再能干,也有几天不行吗。”

小马道:“够了!”

片刻,石头恢复少许,神思悠然道:“我大概是当兵当傻了,那时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各种事都有章程,好人坏人清清楚楚,打鬼子,拼命,受伤,流血,那么多人死了,反倒觉得简单,可是如今回家,却好多事想不明白,好人不像好人,坏人不像坏人,都不知道该帮谁,憋屈了,该向谁发火,有时候,抱着会娟亲热,正在那啥时候,脑子忽然跑到打仗时候---”石头忽然觉得当着会娟的大哥,说这不合适,于是憋住气,不再吭声。

小马太太倒是笑了,满脸兴奋道:“你想到啥?跟鬼子拼刺刀?”说着自己扑哧笑出了声。

小马蔚然道:“你这是战争综合症!”

石头第一次听见这词,但是觉得小马说的,一定不会错,既然是病症,想必真的是病。

小马道:“这个战争综合症,其实是安全感缺失,如今的武器实在太厉害,飞机大炮坦克车,很多时候,士兵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在科学面前,人类士兵无能为力,时间长了,就会觉得随时面临危险,时时处于高度紧张当中。”

石头却摇头道:“不光是这样,你说的这些,当兵第一年都有,但是过去了,其实,我最揪心的不是这个,我是觉得我们这些中国人总不能就这么败了,最起码不能承认失败,可是我最最得意的军长也投靠了日本人,我最最相信的毛旅长选择了自杀,我心里刚明白的国家民族观念,一下子打碎,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石头看看小马哥,眼神坚定却又涣散:“我的心,像打破的水缸,都是一片一片的,所以我觉得疼,哥,你说这算不算病?”

小马听得认真,却不住摇头叹息,石头有问,小马不确定答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病,可是或者有一个地方能把你碎了的东西整合起来。”

石头道:“那里?”

小马抬头四顾,除了夫人孩子没有外人,于是低声道:“延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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