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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先生 第47节 (第2/2页)

今夜月朗风清,天空中的云被夜风吹得快速流动,星河隐藏在这些一缕缕丝一样的云彩之后,宝石般熠熠生辉,海水涨潮了之后海浪的声势也变大了,拍打在礁石上轰然作响,可唯安走在沙滩上,心里平静宁和。

她知道这个季节桃花岛是没有海龟的,她也知道最理智的作法是在看到容朗那一刻面无表情把窗帘在他脸前拉上。

可她做不到。

“抬头,看星星。”他晃晃她的手,侧首微笑,“为什么你这么忧心忡忡的?”

她抬眼看他,突然间委屈得眼睛酸涩。

她赶紧垂下头,沉默着跟他走了几步,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听起来异样才说,“星星很美。”

“嗯。”容朗感到她手微凉,把手里握的她那只手揣进口袋里,“你还记得东岛么?那里星星也很美。”

怎么会不记得呢?

高一的暑假,他们四个人一起去的。

早上五点多去火车站集合,先乘一种不管什么小站都要停的绿皮火车——幸好只用坐两个小时,再坐船,不过船倒是比来桃花岛的要稳得多。

岛上有很多部队疗养院和干休所,里面是一座一座度假屋,海滩近在咫尺。

他们到的时候是正中午,先到食堂吃了饭。那里卖一种橙色的汽水,装在一种造型特别的细腰玻璃瓶里,有种异样的芳香,喝了之后嘴唇舌头都会被染成橘粉色。

小文嘻嘻笑,“唯安,看我的口红!”

唯安午饭吃得有点过饱,和小文回到房间就睡着了。

她醒来后却发现小文的床上没有人,容朗趴在写字台上睡着,呼吸时就会把写字台上压的玻璃板熏出一个半弧形的圈。

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飘起,像扑扇着翅膀的海鸥,她赤脚站在写字台旁边,把手张开,放在容朗头顶,他的头发被风吹动,蹭得她手心痒痒的。

忽然,他梦呓一声,她一惊,抬头,看到写字台前的镜子里,自己正在微笑。

那时候的风,和那时镜中微笑的少女,都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身边的人,十年来执拗地保留着当初的少年气。

唯安仰头看着容朗,“我……”

他等着她。

是要解释当初她为何突然不告而别?还是要说她希望今后两人再也不要有什么瓜葛?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设想过再见到容朗之后要如何面对他。

离开后的这么些年她处心积虑,每天想的都是些恶毒的东西,或许,她隐隐希望着容朗早就原谅她,也忘记她,两人再见之后不过相逢一笑就擦肩而过。

“我——”她不知为何忽然感到焦虑,心跳紊乱,肚子里不知什么地方轻微抽搐,一阵热一阵冷,就像小时候新来的保姆打扫她房间时弄乱了毛绒玩具的排列顺序时那种感受,非要立刻摆正才能恢复安宁,可眼前,她都不知道该摆正什么。

“别急,慢慢说。”容朗把她被夜风吹得挡在眼前的几缕头发夹在她而后,轻轻抚摸她后背。

唯安缓缓呼口气,终于说出那句她憋在心里好多年的话,“我只想你好好的。”

容朗听到这话愣住了,李唯安这句话其实是没有上下逻辑的,但是他和她都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对于她当年的突然消失他曾有过不计其数的猜测,其中当然也有她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只能斩断所有联系的想法,但这种最为安慰的猜测被她当面证实,他依然感到震动。

原来这么多年的等待、思念、难过……甚至痛恨不是虚度。

他们头顶的月光忽然变得昏暗,像是被一朵大大的云彩遮住了,她垂着眼不愿看他,可他还是依稀能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他向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没触到她,一滴大大的水滴落在他手指上。

容朗怔一下,侧首屈膝,想看看李唯安是不是在哭,可随即又一滴水珠滴在他脸侧,他抬起头,“下雨了。”

岛屿上的风雨来的时候格外迅速,转瞬间雨滴已经变成细密的雨丝。

他把外套脱下来罩在李唯安头上,“我们回去吧。”

她不说话,只是把外套撑开,要让他也能被遮住,容朗拉起外套另一边衣襟蒙在自己头顶,紧紧握住她的手往回跑。

雨势很快大起来,幸好这时他们已经进了竹林,离后院的门口还有一步之遥时,容朗突然停下来。

唯安疑惑抬头,容朗张开双手用那件已经潮潮的外套把她从头顶罩住,光线一下消失,她的眼睛还没适应嗅觉的代偿作用就已经生效,她所能感受到的全是他的气味,她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刹伸出手,碰到他不知哪里的皮肤,她赶快要缩回手,可他把包围圈缩小得让她无法退缩。

她听到他得意地轻笑,手下那片肌肤随着他的笑声轻微震颤,手心刚好覆盖在一个小窝上面,这才知道自己在短暂的慌乱时不知怎么掀开了他的T恤,她摸到的是他肚脐。

近年来设计师把男装裤腰越开越低,唯安上次在巴黎看秀时还疑惑为什么,Rosie说这就和女性上装胸线开得低一个道理,裤腰不低,他们那么辛苦锻炼出腹肌和人鱼线却没机会露出来多可怜。

那时她对Rosie的说法不以为然,现在却发现这真是有道理的,她此刻不就不想把手移开么?

唯安以为容朗会像昨天早晨那样亲吻她,可他并没有。他低下头,把自己一边太阳穴贴在她太阳穴上,然后蹭了蹭她。

她立刻感到被他碰触的这边脸颊一阵酥麻。

人类的肉体真是奇妙,身上最大的器官是皮肤,这最大的器官却整天露在外面,每平方毫米的肌肤上有上万传感器,简单的触摸就能在千分之一秒内把难以计数的复杂信息传递给大脑,大脑再做出各式各样反应,有的毫无道理,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那些对粗麻纤维有严重敏感的病人,皮肤一被粗糙的麻碰到就会红肿麻痒,那股麻痒从她脸颊快速延伸到脖子,再向半边肢体蔓延。

这时,始作俑者捉住她一只手贴在他腮边,握住她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庞。

她这才惊觉,刚才那种麻痒刺痛其实不是幻觉,她眼前的人早就从少年长成一个年轻男人,他鬓角和下巴上有新长出来的须根,坚硬粗糙,刺得她手心指尖忍受不住,本能地要闪躲退缩。

容朗无声地笑,松开她的手,拧开后院的门。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入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白。

它兴奋地从容朗房间的门帘下蹿出来,奔到两人面前,一边扭臀摆尾一边伸着鼻子对他们闻来闻去。

容朗跟唯安耳语,“这狗真是不中用,人进院子了都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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