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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145节 (第2/2页)

吃罢饭出来,外面大雪纷飞,小子们方才扫出来的路,此时又叫雪给盖上了。

明日便是腊月三十,府中处处挂起各色宫灯来,纷纷扬扬一片白中,火光暖暖,寂静而又好看。

从盛禧堂回海棠馆,若不抄上东阁的小道,还有颇远一段距离。宝如穿的太厚,在雪中越发的走不动,走上几步,便要停下来缓一缓。

季明德撑着把油纸伞,整个儿搭在宝如头上,替她罩着纷纷扬扬而下的大雪。

她穿的是靴子,方才在铜熏笼上煨的透热,并不觉得冷,反而这天地寂静的肃旷格外舒坦,走到半途,便停在山坡上,看着冷冷清清的清辉堂出神。

下午出门吹了些冷风,她有一声没一声的咳着。

季明德握过她的手,格外燥热,冬季屋子里干燥,燥而上火,便会咳。宝如的咳,恰是由此而起。

“我记得你格外喜欢吃黑梨,长安没哪东西,我前些日子写信,让人从秦州带了些来,方才拿水湃着,此时应当已经化了,回去吃些好败败火。”

宝如一时间没想起来黑梨是个什么东西,怔了半晌,忽而一笑:“你说的,可是那种结成冰疙瘩的,黑黑的梨子?我记得那东西在秦州顶便宜的,两文钱能买一大筐。”

季明德亦是一愣。多说多错,他恨不得搧自己一耳光,又说漏嘴了。

那还是两年前,她初到秦州后的第一个春节,虽然当时宝如和宝松夫妻还住在赵家大宅之中,但是仆妇全散,囊中羞涩,身上唯有几样当首饰当来的铜板。

眼看年三十,也是这样大雪的夜,小青苗睡不惯热炕烧起了火,嘴里生满了泡,嘴角长满了黄疮,连眼角都是破的,孩子闹着要吃果子,宝如身上只有两文钱,当铺又关门了,大雪中找不到个卖果子的地方,走了半座秦州城,才看到一个老妪挑着筐子黑梨在卖。

她也不知道那硬梆梆结成冰的冻黑梨味道究竟如何,自己穷,还顾念那比自己更可怜的老妪,将一筐子全抱回了家。

也就是那天夜里,土匪绑的宝松,第二天,她们就卖掉了赵家大宅。

宝如虽买了,可并没有吃过,叫季明德提起,也不过一笑。他当时就在跟梢她,见她抱着一筐冻黑梨,以为她喜欢吃那东西。

其实当天夜里他们绑了宝松,那筐梨子慌乱中就留在赵家大宅了,究竟什么味道,宝如也未尝过。

回到海棠馆,确实有已经化了冻的黑梨,苦豆儿替她拌了蜂蜜,舔着唇道:“方才婢子偷吃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味道果真好,嫂子快吃一个。”

这屋子里燃着火龙,杨氏还怕她要冻着,架了好几处炭盆,热的人恨不能打开窗子。

宝如洗罢澡斜偎在床上擦头发,才端过冻黑梨汁尝了一口,梨汁本就甜,和着蜂蜜,沁人心脾的甜,在这干燥的冬季,润到喉咙清爽无比。

季明德一进来,苦豆儿就悄没声儿的退出去了。

梨汁好喝,梨的味道更好,软软絮絮的,拌上蜂蜜,格外好吃。

宝如趴在佛桌上吃着,季明德接过苦豆儿手中的帕子,便替她擦起了头发。她还在看一本《笑林广记》,边吃边笑,瞧着很乐呵。

乌发绵绵,半湿,缎面一般顺滑。她怀孕后略胖了些,脸儿更圆,两只圆藕似的腕子叫阔袖上的如意云纹衬着,小孩子的手儿一般。

从她的面上,季明德完全看不出不愉来。

杨氏拎了只汤婆子进来,拿大帕子包了三四层,摸着不烫手了,才塞进被窝里捂了起来,给宝如晚上捂脚。

只待她一走,季明德便将前后两扇门都给下了鞘,从里面锁起来了。

第220章 犯浑

他散了发嫌屋子里太热转身解了中单去关窗子的时候宝如忍不住多瞄了一眼肩上那道依旧红痕突兀但除此之外再无新疤,显然这一回漠北之行,他再没有受过新伤。

虽说脸上黑了许多他身上的肌肤,依旧还是往日那般白净,似乎又瘦了不少两臂虬结成股的肌肉勾回两扇窗子忽而回头,恰将宝如捉了个现形。

宝如莫名脸一红心中又腾起一股气来轻轻推了把佛桌道:“烦你收了桌子。”

季明德将佛桌挪走熄了各处灯盏这才躺到床上。

大冬天的这屋子叫杨氏熏成了个炭笼子,宝如难耐燥热缓缓用脚将那汤婆子推了出去。季明德一点点试探着,她离他大约一尺远显然她心里的芥蒂依旧未去,虽表面装做无事,心里还是横着刺的。

从摸到一颗人头还在项上的时候开始,季明德就一直在想尽办法,为阻宝如知道那件事情,杀了太多的人,不曾给自己留过任何退路。从来没有考虑过,若宝如知道了,他该怎么办。

事实上至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不知道宝如究竟知道多少,因为爱,才会忐忑,才会小心翼翼,明知是只引线燃燃的炮竹,却仍希望将它扑灭,重回夫妻毫无芥蒂的状态。

可现如今是回不去了,他必须坦白,待一坦白,等着他的就是血雨腥风,两辈子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能的,季明德仍想维持如今这和风细雨的关系。

黑暗中他唇角又旋出两只深深的酒窝来,仰面道:“我分明记得,你吃完梨没有涮口。”

宝如也想着要审季明德,又怎会睡。她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听他这样一说,脑子随即转个弯儿,把审他的那一套说辞给忘了,哎哟一声,心说我忘了,吃过甜食要涮口的,否则牙疼起来,可能要人命呢。

六个月的孕肚,起身已经颇费力气了。

原本,季明德不在的时候,杨氏跟她一床睡,便翻个身,杨氏都要起来扶一把的。

季明德没有帮一把的意思,宝如只得自己翻身,一手攀壁爬了起来。

黑暗中,她听着季明德一动不动,一手欠着腰,跨膝才准备跨过去,季明德只待她一只膝盖跨过来,反身一个仰挺,也坐了起来,黑暗中看不见彼此,唯见他瞳仁里亮晶晶的光。

宝如别过头道:“闪开,我要下去。”

“去涮口?”季明德热息灼灼,唇在宝如颊侧游移着,粗砾砾的拇指抚上脸颊:“我替你涮,好不好……”

话未说完,他深吸一气,覆上她的唇,挑舌钻了进来。

淡淡的盐香,裹挟着她唇齿间蜂蜜与梨的清甜,季明德深咂一气,半年清戒……

“我有话要问你,你得听我问完话才行……”宝如气喘嘘嘘的推着。

“祖宗,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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