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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荣华 第1节 (第2/2页)

“王妈妈是外祖父家的家生奴才,一辈子侍候人的,能有多少眼界,晓得她的短处,知人善用也就是了。”婧怡笑着拉过王氏的手,“不提这些,女儿方才在库房挑了两顶帐子,您瞧瞧,喜欢哪一顶。”指了小丫头手里的托盘,“这顶姜黄色的,绣了流云暗纹,十分精致大气,和您屋里的黑漆家具最配不过,您肯定喜欢,”又指了另外一顶,“过天青绣竹叶纹的,质地轻薄,睡在里头肯定透气,最重要的是爹爹喜欢这样素净颜色。”双手一摊,“您选哪一顶?”

王氏并未答话,只凝目细细打量自己一贯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十四岁的女孩子,已颇具少女身段,面庞莹白如玉,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长长的凤眼顾盼之间更是神采飞扬,端的是明艳非常。只不过梳了双螺髻,留着齐眉的刘海儿,生生多了几分稚气。

不知怎么的,王氏竟觉得眼前的女儿有几分陌生,半晌不知如何言语,直到婧怡轻轻推了推她,方回过神来:“帐子还是透气些好,这过天青绣竹叶纹的我瞧着不错。”又拉着女儿的手去看桌上的头面,“这几年在孝里,不好给你们添置首饰衣裳。如今除了服,总要出门走动的,我叫人给你大姐姐与你各打了一副赤金头面,这是你的,看看喜欢不?”

只见大红色丝绒上,摆着一副赤金镶南珠头面,都是小巧试样,仔细瞧来,竟是精美无比。特别是其中三枚小花钗,钗头雕成花卉形状,用金丝连了米粒大小的珍珠作花蕊,轻轻一动,那珍珠花蕊便忽悠悠地颤起来。

“真是漂亮,”婧怡不禁赞道,“谢谢娘!”

“就知道你爱这些个奇巧玩意。”

“您最疼我了!”婧怡笑着扑进母亲怀里。

“那却不是了,”王氏笑吟吟地低头,注视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儿,“我给你大姐姐的是副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那红宝石说是南洋的舶来品,可不是这骗骗你小孩子的玩意儿可比的。”

闻言,婧怡微微垂下眼帘,须臾便仰脸展颜笑道:“自从大伯父去世,大伯母的身子愈发不好起来,大姐姐脸上便鲜有笑容,像今日这样的日子,别人不说,大姐姐心里定是思念哀痛大伯父的,您送头面去,就是为了叫她开怀些,送得贵重,才能见您是真□□着她,大姐姐不定就高兴了,大姐姐一高兴,爹爹定然欢喜,爹爹一欢喜,娘便舒心了,娘一舒心,我可就自在了!”

王氏正仔细瞧着她,听她说得这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才见你有个大人样子,却原来是个绣花面,里头还是一包草。”

婧怡只是嘻嘻地笑,并不否认。

王氏见了,无奈地叹息,不知怎地,心里竟是一松。想来近日烦心事多,草木皆兵了,那是自己嫡亲的女儿,纵有什么心思,也不必相瞒她这个做母亲的。

哎,大宅门里,有些心计手段本是正当,可为人母的,却希望自家孩儿无忧无虑,永远不必费这脑子才好。

出了正房院子,婧怡瞥了眼一直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的丫鬟:“碧瑶,有什么话就说罢。”

“姑娘,婢子总觉着,太太方才一直在打量您……”

“那有什么?”

“太太是不是瞧出了什么?”

“那是我娘,有什么打紧的,再说,我有什么可被瞧的?”

碧瑶想起碧玉曾说过的,二姑娘仿佛还是个小孩子,可九岁时就发卖过碎嘴的丫头,嘱咐自己定要小心侍候的话,暗暗砸了咂舌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碧瑶,我们往花园里去一趟,听说爹爹种的兰花开了,我们去瞧瞧。”

“姑娘忘啦,前些日子大姑娘说要画兰花,讨了一盆去。又说大太太屋里常年飘着药味儿,兰花香,驱味正好。老爷听了,把剩下几盆全送去了东院。如今园子里哪还有什么兰花?”

“是么,我倒忘了,那便去搬盆月季,又喜庆又热闹,搁在窗台上,做针线累了,瞧瞧也能解乏!”

第2章 家宴 上

王妈妈一走进大太太柳氏居住的东院,便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待进了里屋,味道更浓了许多。

柳氏与大姑娘陈婧绮都在屋里,柳氏神色恹恹地歪在床上,天气已经很暖和,她却仍拥着床大被,背后塞了两个大迎枕,正就着小丫头的手喝药。

大姑娘陈婧绮却坐在临窗的大案前,纤纤素手握着支狼毫,专心致志写着什么。

王妈妈朝柳氏福了福身:“给大太太请安,”又朝婧绮行礼,“给大姑娘请安,”探头去看婧绮写着的字,“好一手簪花小楷,大姑娘写什么呢?”

婧绮笔下不停,直到将一张纸写完,搁了笔,又将写了字的纸放到一边晾着,才神色淡淡地道:“我在菩萨面前发了宏愿,每日都要为先父抄一篇经书。”

“大姑娘真真是世上最孝顺的孩子,大老爷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和大太太福寿安康,诸事顺遂的!”

柳氏此刻已吃完了药,微微笑着接过话头:“借妈妈的吉言,”又瞧着王妈妈手里的托盘,“妈妈来是有什么事?”

王妈妈忙上前两步,将托盘里的红宝石头面给柳氏瞧:“二太太给大姑娘打了副头面,二太太说了,姑娘大了,理应打扮得鲜亮些,出门走动也体面。”

婧绮走过来,也不瞧那托盘,只淡淡地道:“谢谢婶子的好意,只是太贵重了,先父在世时一向节俭,他人不在了,我却不敢忘了他的教诲。”

王妈妈听她这样说,并不搭腔,只微微垂下眼皮。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说什么胡话,这是你婶婶的心意,我身子不好,出不得门,你平日就该多跟着你婶子,多听她的教导才是。”柳氏打破沉默,一面佯做嗔怪地说道,一面示意小丫鬟接过托盘。

王妈妈这才笑起来:“那可不是,咱们二太太一心里啊,只盼着大姑娘的好呢!”又福了福身,“二太太今儿晚上摆家宴,请大太太、大姑娘一道去热闹热闹。”

柳氏面有难色:“我这身子,怕是起不来的。”

“请大太太莫怪奴婢多嘴,奴婢觉着,您正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拉个家常的,松泛松泛心情,这病气不定就全消了呢!”

柳氏闻言,展颜一笑:“妈妈说的是,是我想左了,那就劳烦二弟妹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奴婢这就回二太太去!”说着,王妈妈便起身告辞了。

听得小丫鬟将王妈妈送出园子,一直神色淡然的婧绮才露出了怒容:“什么东西!不过是二婶婶身边的一条狗,也敢这样张狂,竟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说教起您来了,听她话里的意思,您的病全不必诊脉抓药、人参燕窝地养着,出门走走,百病全消,这是说您躲在屋子里装病了!”

柳氏一哂:“她主子是当家太太,掌着府里的财务账目、生杀大权,又有个争气的儿子,又岂是我这个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能比的?这就叫狗仗人势。”

婧绮原本清新淡雅的面上渐渐露出不忿之色:“二婶婶怎么能够这样,她难道不知道,二叔的功名是父亲拿命换来的!父亲十六岁时本也有了秀才功名,若不是家里供不起两个读书人,父亲怎会中断学业。只因他是兄长,便要牺牲自己么?若是父亲当年继续学业,今日身居庙堂、风光无限的便该是他,我们又何必过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外祖父家颇有资产,您的嫁妆自不会少,却怎么填得满二叔科举这无底洞,父亲奔波操劳几十年,蝇营狗苟只为阿堵物,可您何时有过件像样首饰?如今他们风光了,父亲却去了,您的身子也被拖成了这样,二婶婶送来一副红宝石头面,就指望我对她感激涕零了么?真是笑话!”

柳氏见女儿这样神色,不禁摇了摇头:“你心里晓得她是个什么样人,面上却不好露出来,你自己也说,我们是寄人篱下,她有些虚情假意,总比毫不容情强些,这些个首饰衣物也罢了,最紧要的是你的婚事,我的身子这样,她若再不带你出门交际,别人怎会知道陈家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你今年已经十六岁,婚事到底得着落在她头上,所以,不论她对你怎样,你总该顺着。哄得她为你寻个高门大户,到那时,她们还不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我省得的,”婧绮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您道我为甚这般作态?二婶婶再得意,总越不过二叔去,只要我一日想着父亲、念着父亲,为父亲哀痛得不思饮食,懒怠打扮,二叔便一日不会忘记父亲是为谁英年早逝。只要二叔有愧于我们,二婶婶便有顾忌,绝不敢太怠慢了我们,对我的…我的婚事也只能加倍上心。如若不然,府里传出些她苛待寡嫂侄女的风言风语来,她不免要失了二叔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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