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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46节 (第2/2页)

虽说得客气,但此来是要查验池小秋手艺,她才开了头,池小秋便将面摊开来道:“二太太尽管来看便是。”

这声“二太太”叫得不情不愿,却是吴六郎单门嘱咐的。

他的原话便是:“这家姨娘同别个不一样,后宅里独她一个,倒同当家奶奶一般了。”

虽不惹事,也不要多事,客气些总没坏处。

龚姨娘并没听出称呼里的不情愿,她刚要说什么,又顿住了,目光落在案上,不自觉透出几分惊讶。

不过小小的一个面团,擀开来摊平了整个大案子,案上的花色清晰地透映出来,薄可鉴光。

池小秋不等她说话,挥刀将面切作细丝,整捋挂起来,清白光润,顺手一抖,下进了锅里。

浇头已经做好,只等汤面煮熟便能往碗中一铺,池小秋盛出一碗来,面入水一煮,莹然生光,教人一看舍不得吃。

龚姨娘尝了尝味,帕子蘸了蘸唇,终于认真商讨起来:“这回的宴却是要做这南边的菜,因听闻贵店设宴有许多新菜色,姑娘可否出两道来?”

池小秋肚里里旁的不多,就不愁新菜,摆好的盘盏刚端出去片刻,就有人来请她,正是刚才那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说话时颇有些别扭,就是不向着池小秋看。

池小秋却给她块油纸包好的糕点,笑道:“谢谢春平姑娘,方才是我一时急了,说话冲,你莫怪。”

说开便好了,她才只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是一团孩气,方才就馋这糕点,脸上带了笑:“我且还当不起姑娘呢,凤儿姐姐旁人才能叫姑娘,池姑娘就唤我小平儿就是。方才姨娘尝了那道豆腐羹,连声说好呢!现在正逗着云哥儿和兰姐儿,这时候去还能多些赏钱。”

果然,龚姨娘和颜悦色,又问她什么时候能定了单子,抓了一大把钱给她,命丫鬟道:“把春哥兰姐抱回窝里去,这菜着人给大夫人和大爷供上一份,好生送了池姑娘出去。”

池小秋心里一跳。

活人少有用供的,那么她口中的“大夫人”“大爷”指的便是…

心里有事,便走得心不在焉,可现在这送她的丫鬟又不是少不更事的春平,而是另一个眼生的凤儿。

主意在心中盘桓片刻,支支吾吾反倒让人生疑,池小秋掠一眼趴在凤儿怀中的兰姐儿,那是只黑底白花蓝眼睛的猫儿,瞅人的时候不动声色,打了喷嚏才转过头去趴在爪子上。

池小秋只能从这猫入手。

“这猫的名字倒好玩,我听作什么姐儿…”

“兰姐儿,姨娘心善,待猫儿狗儿都亲切,这两只已养了好几年,有一年在别地住着时,偏遇着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没短过他们的吃食。”

心中忽然哗得涌起一阵悲凉,一瞬间,池小秋将青黄不接的时候,同他们一路的近乎丧命的流离生活对应了起来。

那是,周家的猫不能短过吃食,周家的大公子却跋涉在千里之外,几乎饿死。

她忽然理解了钟应忱。

愤怒太久,便失去了心力,只有深深埋藏的不甘,也已褪尽了色彩,变成蛰伏着的平静。

她也能笑着若无其事问出来:“我方才听姨娘说,府里的大夫人和大爷也爱吃些汤羹,不知他们口味怎样,求姐姐好生给我说说。”

因为一直窥探着这丫头的神色,她的不自在尽收眼底,回话时虽远远说不上不恭敬,却也古怪:“这话以后你不要再提。大太太和大爷早年便殁了,是主人家的伤心事。”

要有眼色的不会再提,可眼前这个还在问:“可我听见二夫人说,要供上…”

凤儿微微提高了嗓门,显是不悦:“姨娘仁厚,总是念着,有什么好的都送上一份,年年打醮做道场…以后这二夫人还是休提,姨娘重规矩,只让人唤姨娘,连三爷都是如此。”

池小秋点头赞道:“怪道各人提起府上姨娘,都十分敬重。”

她原先的疑心稍有动摇。

若是此事和大老爷这一支脉的人有关,为何从不避讳,反而总是主动挂在嘴边。

池小秋拟菜单子愈发用心,她几乎每天都能往周府跑上一次,只要龚姨娘说一句不妥,她能将热菜凉菜单子重新推翻了找新菜。

钟应忱每日去刑部当值整理旧年卷宗,只以为她在吴家酒楼忙活,接了两次,见吴六郎不再有什么动静,便放下心来。

几番下来,吴六郎却以为她太过紧张,破天荒主动找过来,垂眼不看她,只是道:“周家不过是试手,菜尽心便好,不必如此。”

池小秋也能平静一笑:“不能砸了咱们店里的招牌。”

怎么可能无用呢?

只看龚姨娘待她多出许多真诚的热络,便足够了。

她进出周家厨房的时候多了,从龚姨娘房中惯用的大小丫鬟,到前院书房里的一些小丫头,都混了个脸熟。个个都喜欢她的糕点包子这些小食,池小秋每次做上许多,多带上一些,就足够添个好眼缘。

便内宅管得再严,丫头也是人,放松下来时嗑瓜子吃糕点,摆桌说闲话的时候尽有,池小秋在厨下倒腾吃的时候,就能听见他们闲聊。

外头人说着,池小秋在里头听着,支棱着耳朵,等了许多回,终于等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撞进了耳朵里。

“要说嫁得最好的,还要数原先老宅时,在前院书房里伺候的冬绣姐姐。”

“哪里好了,不知嫁着怎么远的地方去呢!便有些钱,没好东西吃,没好衣裳穿,遇着要紧时,连府里的门都找不着,也就是你这个小呆子,才觉得好。”

“她原先来辞主子出门的时候,我就在姨娘屋里头!给了好些东西呢,连压箱底的一对玉镯子都送给她了,姨娘都没舍得用过!““冬绣姐姐嫁人却快,也是可怜,听说原先有喜欢的,出了一趟船却死了…”

“不可能罢!她当时出府时高高兴兴,倒是姨娘舍不得,沉了好几天脸。也是奇了,又不是姨娘身边的姐姐。”

“却是和王嬷嬷连着亲呢,当初进府,还是王嬷嬷荐的。”

原先不过是提了一个冬绣,不知是不是老天都在帮忙,其中一个话题一转,竟转到了沉船的事上。

“说来,那位爷当真是克宅的命格,他在时,只要大太太那头有了喜事,老爷在姨娘这里,总要出些事故。有一次,大老爷莫名就跌进了井,好在水浅,只是受了惊,到后来才知道,那位小爷刚得了知府大人的青眼,好生夸了一顿,一次还罢,次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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