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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17节 (第2/2页)

这一看便知是钟应忱亲手做出的,不见多少市井中一个花样能重复千百样的呆板匠气,底部的莲花瓣仿若能在风中微微颤动, 半开半合的形态更加惹人怜爱, 正中央放着许多薄薄书册。

若是放于手中, 每一本还不及巴掌大,比寻常书本尺寸缩小了两三倍, 翻开来看,里面的字笔划细如蚁须, 但无一丝草草之处, 从书扉到里面每一字每一画都做得极为精细。

“母亲最喜欢这些。”钟应忱望着渐渐隐没于水中的莲花灯,暗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方记事之时,也是有些顽劣处, 偏爱往母亲房中去, 她那里书册堆得如山一般,床头桌上地上都是, 也不许人收拾, 我便正好从书山脚往上爬。有一日,全家都寻不着我, 到后来才知落进了书山里头一个空洞处,却怎么也爬不出来。”

池小秋在脑中想了想那副情景,一个小号的钟哥,生得如同过年门上贴得年画娃娃一般, 在书堆里面奋力扑腾,张牙舞爪却怎么也拨弄不出出去的路来, 不由起了幸灾乐祸之感。

“你怕是哭了不少时辰吧?别人找来时,准时寻着眼泪找过来的。“池小秋不禁有些遗憾, 若是能早些认识钟应忱,趁着他小时候多抓些把柄,以后便能多些嘲笑他的本钱。

“我为何要哭?”

钟应忱瞥她一眼:“寻不着我,急得是他们,我只需坐在那里好生等着便罢。”

池小秋的小算盘哗啦便被掀开了,只能郁郁瞪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子!

钟应忱却忽然笑了,点了点她的头:“你说哭了便哭了罢。”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钟应忱伸出手来,在她握上去的一刹那,十指相扣,带着凉意,好似要锁定一个地久天长的誓言。

池小秋随着他的眼神,看向河心。

“阿娘,”钟应忱说得很慢,每一字一句烂熟于心可说出来却肃然到庄重:“今天是你的生辰,孩儿带了一个人来看你。”

钟应忱转身看向池小秋,微微一笑。

如漫天星辰碎成流光又忽然失坠,落入他眼中,光芒璀璨。他笑意清浅,声音却止不住地微微颤动:“这是孩儿未过门的妻子,阿娘唤她小秋便好,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你若见了,定会喜欢她的。”

池小秋怔怔然回望,而后一笑,松开他的手,往前一步。

钟应忱心中最后一点忐忑,便随着她这一跪轰然倒塌。

滩涂上还散着些碎石子和残苇扎在里头的硬茬,硌得膝盖发疼,池小秋端端正正毫无敷衍叩了三下。

“那个…”一张口,本来干干脆脆的池小秋就犯了难。

该如何称呼呢?若是同高太太一般直唤“夫人太太”,好似太过客气,若是直接喊“大娘婶子”,池小秋想想钟应忱房中挂起的那副画,云鬟雾鬓,娴雅端庄,不知能不能听得惯。

想了想,她便直接道:“阿娘,我便跟着钟哥一起这般唤你啦!我是小秋,第一次见面,忱哥先前也没跟我说,不然我能给你带些好吃的过来尝尝。那些书是忱哥做了好几天的,阿娘你慢慢看,下次我也做些,不过都是跟吃食有关系,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钟应忱站在一旁,听着池小秋唠唠叨叨唠起了家常。

“阿娘将钟哥生得十分聪明,如今镇上都晓得出了个十六岁的解元相公,读书上头不用心挂心,可是只有一条,阿娘你可得托梦说说他,哪有只吃菜不愿吃肉的!连吃个鱼肉都要做好了端出来再央他半天,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啦?”

池小秋显然是对这件事介怀以久,一边告状一边气呼呼瞪了钟应忱一眼,看得他失笑。

池小秋见他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更是生气:“反正这事我已经管了好多次了,阿娘,不如你半个托个梦去,在他梦里摆上一桌子的好菜好饭,让他看得见吃不上,来回几次,他便听话了。”

她正絮絮叨叨说着,忽觉身旁跪下一个人,一只熟悉的手紧紧攥住她的,让池小秋不由顿住了话音。

少年清朗的声音十分庄重:“明月有凭,莲灯为信,望寄予亡母……”

池小秋怔怔听着,今夜风大,可河中莲灯明明灭灭,依旧亮得惊人,钟应忱说着一长篇听起来很是难懂的话,她也只能明白其中一句。

“毕生之情皆系于一人一身一心,再无他念。”

她没敢打断钟应忱跟他母亲说话,直等到他也叩了三下,顺着他的手劲站起来,才小声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钟应忱将她手合在掌心,只是笑:“我跟阿娘说,咱家多了个傻媳妇儿。”

池小秋脸上发热,嘴上却还在犟:“我…我不傻!”

“阿娘还跟我说了句话。”

池小秋见他十分认真,不由听住了:“什么?”

“娘说,这个媳妇心地纯良,蕙质兰心,再好不过,只是呀…”钟应忱上下打量她一下,摇头叹道:“只是有些嘴碎,念得她有点晕。”

池小秋知晓他是在打趣刚才说那一长篇子话,咬着唇气忿忿地:“不识好人心!要不是你,谁管这个!”

“哎呀呀,全是我的错!”钟应忱含笑看她生气的模样,哄她道:“钟家娘子明明是好意,偏有人不知领情,该罚!该罚!”

“那你自己说,罚什么?”

钟应忱看着她,碎头发不听话,总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荡来荡去,钟应忱帮她捋开,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最后落在唇上。

池小秋昏头昏脑,直到回去,总觉得哪儿不对。

她歪着头,看着钟应忱安然靠在一旁,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她气冲冲叉起腰。

“钟!应!忱!这便是你说的该罚?!”

明月悠悠,载一片相思而去。

高溪午因为误打误撞,让高太太重新燃起了培养一名进士的希望,于是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之前不是已在水深火热里了?”钟应忱不但对他的诉苦无动无衷,还又戳了一刀:“之前太太不也是这般对你的?”

“这能一样吗?帖经和八股,这能一样吗?连策论也不如这个啊!”高溪午因为这份质疑,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跳老高:“是谁想到的,要考制艺?考这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乡试也曾作过时文,你现在才说,怕是晚了些。”

“我那是随便做的,我怎么知道能让人看中了?我怎么能知道是哪个做的缺德事,偏圈了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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