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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哲思者 (第2/2页)

七颗光头,并列躺成一排,脊柱朝不同的方向扭曲着。

头顶无发,胯下无卵。果然神卫都是这样,并非“昆斯特”独有。

即便是两个“蝗灾”,徒手挖出一个“足以埋葬七人的深坑”也花了不少工夫。

几日几夜的潜伏和蹲守,三人都很疲惫。叶玄没再问话,去崖边换下了清尘。一人盯着山下,一人看着俘虏,只有一人能睡。两个时辰的静默,三人轮流小憩。

待到深夜,木青儿、清尘各扛一名神卫,叶玄扛着哲思者,如鬼魅一般疾速赶往残影等人所在的山顶。飞在半空的感觉,不知能否动摇神卫的信仰,在极微小的程度上。

旱境武人在野外生存的本领,着实令人发指。短短几天不到,山顶已堆出一座小小尸山。各种没见过的野兽落在一起,宛如一场献祭。鬼蛾当然不肯只吃一种,她要把最好的试出来。

当年的“昆斯特王”酷爱打猎,公主和青儿也时常跟随。按照木青儿所了解的常识,所有带毛的禽兽都无毒;依据云大所着《天演》的推论,体型越大的动物,带毒的可能越小,“重量”本身是比“毒液”更直接也更有效的武器。

因此,木叶家族登陆红土之后,就只吃野兽,植物暂时不碰。旱、蝗二境的武者并非不能中毒,只是对各种东西的抗性远超素人。黄土大陆最毒的“黑霜”,一杯、一碗的剂量难以致命。但这不代表一盆、一桶也吃不死。红土大陆会不会有比“黑霜”更毒的东西?没人知道。

“你们再不回来,小蛾就该用尿来调味了。”见到叶玄三人,残影略微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了。鬼蛾忙跑到木青儿身边,懂事地接过她扛在肩头的紫袍男人。其实就算不接,木青儿也正准备将男人放下。但一接一递之间,可以触碰到青儿姐的身体,这样的机会鬼蛾不想错过。

寒星、孤雁、冥烛三人也围拢过来,对着木、叶二人浅浅行了一礼,谨慎地没有用中原语交谈。

“没关系,都得杀。”叶玄主动当着外人的面说了中原语。雁、烛二人松了口气,知道暂时不用有什么顾忌了。禁言,挺苦。寒星倒是没什么所谓,在中原的时候,她也经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见过“浅草生”之后,话就更少。

“这两个不怕死,交给你了。走远些。”叶玄扫了眼地上两个神卫,对鬼蛾道。

鬼蛾刚把紫袍男人放在地上,闻言立马又扛了起来,疾步朝一块山石背面走去。残影无需吩咐,顺手扛起另一个,紧紧跟随。鬼蛾永远不许单独和外人相处,永远不许!这是毁船登岸之前,立下的家规。

“这是一种……语言吗?”和两个神卫不同,泰伯坦的嘴里没塞碎布,他能说话。手上的镣铐和脚上的麻绳,上山后也被解除。叶玄打开镣铐,用的是神卫身上摸出的钥匙,未使蛮力。

“没关系,都得杀。”这是泰伯坦听到的第一句中原语。起初他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句暗语。由六个“连在一起不构成任何含义”的音节所组成的暗语。军队中常以这种暗语作为口令,但通常只有三到四个音节。

“这两个不怕死,交给你了。走远些。”这是泰伯坦听到的第二句中原语。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十三个毫不相关的音节组在一起……世上绝没有这么蠢的口令。

“对,这是一种语言。所以现在,你能猜出我的来历吗?”沃夫冈伽的午夜还算凉爽,洒在山顶的月光分外明亮。嚼着一块不知是什么,但比猿肉美妙许多的肉条,叶玄再一次考校哲人。

“这很有趣,让我想想……”与手边的肉条相比,泰伯坦显然对眼前的男人更感兴趣。

“早在几千年前,世间的语言就在‘神教’的威压下,凋零到只剩一种。如果您刚才所说的是一种语言,那应该是种更古老的语言,不是‘契策语’的变种。啊,抱歉。‘契策语’就是现在的‘沃夫冈伽语’。

您用沃夫冈伽语和我对话时,我发现您有使用‘敬语’和‘贬语’的习惯,起初我怀疑您是一位贵族。但您不懂得通过戒指来分辨神卫的等阶,这不合常理。

刚刚您一边咀嚼一边说话,这让我更加确信您不是一位贵族。喝了酒的贵族偶尔会有这样的行为,但您没有饮酒。

就算您是平民,也丝毫不会减少我的感激。不过……您的身份或许不能用我所熟知的伦理来定义。如果我没猜错,沃夫冈伽语不是您的母语。”

“请继续。”叶玄只好用咀嚼来遮掩自己复杂的心绪。

“您的族人,世代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因此古老的语言得以延续至今。”说到族人,泰伯坦不加掩饰地望向坐在稍远处的星、雁、烛三人,而后又回过头来,细细端详叶玄的面容。“您的容貌,与您的族人有些不同。我甚至不敢断言她们就是您的族人。和她们在一起,您像她们;和我们在一起,您像我们。所以…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您的父亲和母亲,分属两个族群?”

泰伯坦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叶玄的沉默还是给了他信心。停顿了两个呼吸的时长,他继续道:“您的族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又或者是,知道,但不愿触及外面的世界。直到一个或者一批外来者,闯入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猜,那一个或者一批外来者当中,有您的父亲或母亲。

我所能做出的推想就是这样。关于您不可思议的力量,我找不出能让自己满意的解释。”

“所以…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与世隔绝的,是你们。”依靠情报上的不对称,叶玄终于令泰伯坦陷入长久的沉思。这让他感觉好受了些。

或许是沉思比说话更消耗体力,也可能咀嚼只是一种厘清思绪的辅助,泰伯坦终于吃起手边那根已经微微变冷的肉条。

咬下第二口肉条的一瞬,泰伯坦忽然加快了咀嚼,囫囵将口中之物吞进腹中,像在完成一个任务,又像是解决一个麻烦。总之,贵族是不会一边咀嚼一边说话的。“她……我的其中一位恩人,是洛拉玛人吗?”

回到山顶的营地后,清尘第一时刻便摘下了兜帽。在泰伯坦的推想中,这个女人和一直与自己说话的男人,应该有着相似的身世。木青儿的兜帽则始终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帽沿遮挡住大半张脸孔。她不擅长临机应变,只牢牢记着叶玄的指示——兜帽要一直戴着。她不会去想,或说懒得去想,少主的指示在回到营地后是否已经失效?对她而言,等待下一个指示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叶玄没有指示,直接伸手为她摘去了兜帽。月光之下,一张血统纯正的“洛拉玛人”面孔,这就是泰伯坦加快咀嚼的原因。

“是。洛拉玛人这么容易辨认吗?”叶玄有些吃惊。之前在“珂隆陀城”,木青儿混迹于人群之中,兜帽按规矩只遮住小半个前额,并未出什么事。泰伯坦仅仅瞥了一眼,怎么就……

“不。普通的平民或贵族,大概认不出来。我是‘北境’最大的王国第七顺位的继承人,‘巫奴’享用过不少,可惜我自己家里没有私藏。我的父亲是个很古板的信徒。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位洛拉玛恩人,她下山的速度和您一样快,上山时跳得和您一样高。这是否意味着,您那不可思意的力量并非族群特质,而是…可习得的?”

“你是说…你的父亲是‘托托莫王’?‘托托莫王国’里,有许多贵族在暗中豢养‘洛拉玛人’吗?教廷知道吗?”泰伯坦的一段话里包含了太多情报,叶玄甚至没想好该揪住哪一条,他索性将涌到嘴边的问题全问了。

托托莫是个极庞大的家族,庞大到连生长在边陲的安涅瑟都能听闻。但…泰伯坦居然是那个家族的主脉,叶玄没想到。

“我的父亲不是国王。‘托托莫王’没有子女,所以我才是第七顺位的继承人。啊,抱歉,请容我修正前一句中的错误。我‘曾经’是托托莫王国第七顺位的继承人,被‘圣堂’判为‘渎神者’后,我的继承权就无效了。

关于您的后两个问题:王国中并没有‘许多’贵族私藏‘洛拉玛人’,只有极少数大贵族敢这么做。类似的事情并非‘托托莫王国’独有,‘圣堂’和‘圣殿’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要掌握具体的细节并不容易,比如谁在私藏,藏在哪一处地室。”

“那些大贵族,他们不惧怕‘深渊‘吗?”据叶玄所知,厄古斯神教的“深渊”和黄土大陆“圣神教”的“暗域”是相似的概念。

“‘虔诚奉献者入神殿,愚者永坠深渊’。神教极少对世人宣讲详实的律令,只有寥寥数语的‘神谕’。甚至就连‘虔诚’和‘奉献’这两个词是什么关系都不肯解释。那些信仰了一辈子的人,至死也无法知道,究竟是‘虔诚或奉献’还是‘虔诚且奉献’。

就算是我这样的‘亵神者’也必须承认,这很高明。不说清楚,教廷就永远不会错;不说清楚,那些无力‘奉献’的人会更加‘虔诚’;不说清楚,那些不够‘虔诚’的人也会更用力地‘奉献’。

当然,不说清楚总会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比如私藏巫奴的大贵族可以安慰自己说:我‘奉献’了那么多,而这些女巫只是晚一点烧死罢了。”

叶玄正准备继续追问,鬼蛾一脸失落地小步走了回来,拉过叶玄的右手写道:“行了。没劲。”对她而言,单纯不怕死的人算不上什么挑战。残影和两名神卫都没回来,叶玄知道,那边的审问已经开始了。

“泰伯坦阁下…我不太懂这个世界的礼仪,或许应该称你为殿下?先不计较这些吧。我决定,对你坦诚。”鬼蛾的回归让叶玄意识到,自己刚刚与泰伯坦的对话更像是一种审讯,而非交谈。骨子里,叶玄是个商人,他相信与单向的“索取”相比,“交换”能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哪怕是不平等的交换,也好过纯粹的抢。

“我问了很多问题,却只回答了很少。我为此道歉。你是一位渊博的智者,我理应给你足够的尊重。从现在开始,你问一次,我问一次。我承诺,知无不言。

不过在此之前,有件重要的事,请容我如实相告:我从神卫手中救了你,但你只能多活一小段日子。在我动身去往‘昆斯特’之前,我会杀掉你。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有尊严的死法,要是你不在乎,我也能提供一种不疼的。

就让我们之间的坦诚从姓名开始。我叫‘施沃茨-昆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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