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六七看书 > 木叶青玄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途莫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途莫问 (第2/2页)

“冥烛是这样,那寒星呢?孤雁呢?清尘呢?我自己呢……我自己,我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后悔听了叶玄的鬼话,没坚持所有人一起登岸。活一起活,死一起死,有什么大了不的!”残影暗暗生着叶玄的气,更生着自己的气,面上没有丝毫表露。鬼蛾急了可以打人,冥烛急了可以还手,她不能。她连呼吸都不敢急促。叶玄和木青儿没回来,她就是全船的主心骨,必须假装镇定。

尽管约定的期限是十天,但从第五天起,残影已非常认真地开始思索最坏的那种结果。她从来不是悲观的人,自打成为首领,却不由自主地沾染上“前任”的悲观。若一直下去,她无法想象自己还会有怎样的变化。

所幸“前任”没有失踪太久,因此“前任”的阴影也没将她腐蚀得太深。叶玄与师姐一同回来时,残影仍是残影,只是眼圈有些泛黑。

二人登船时正值日落,“霍轩”、“宫朋”与“尼斯娅”三人也都在甲板上透气。叶玄没有多说,只看着残影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而后独自走入卧舱。

木青儿上船后,未理会任何人的招呼,始终呆呆望着远处,立在船首一动不动。没人敢问。可人人都瞧得出,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那种安静。

这样的氛围中,残影无需细想,转瞬就明白了叶玄点头、摇头的含义——红土可以登陆,但公主不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七天里,他初步打探到的情报应是如此。

残影的猜想大致无错,但她不知道的是:回来的路上,木青儿反悔了。

那件早在“枯荣城”时就已讲好的事;那件出海之前,木青儿当着叶玄与残影两个人的面,又重新答应过一遍的事。事到临头,她反悔了。这才是他们回船较晚的主要原因。

争执、劝慰、安抚,她无动于衷;发怒、下令、哀求,仍倔强摇头。后来,叶玄被彻底击溃,靠坐在巨树下,抱着头失声痛哭,木青儿才有了一丝松动。

“她的字迹,是不是比我的性命还重?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一切都听你的!”最终,是这样一句伤人伤己,不留余地的怨毒,让那双淡灰色眼眸涣散了焦距。

过了约半盏茶的工夫,叶玄从舱内走出,右手多了三册日记:“师姐,必须得这样,对不起……”

木青儿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极少见地,在叶玄说话之后,木青儿没做任何答复。众人记忆中,青儿姐的话总是很少,但从不吝惜点头说“嗯”。

叶玄避开师姐,走到船舷另一侧。右手轻抬,三册“日记”在无形刃风搅动下,碎成比米粒还要细小的粉末,轻盈而又顽皮地飞舞、雀跃,随即与海水融为一体。

无需更多解释,知晓“日记”内容的人,都清楚叶玄在做什么。在“黄土大陆”,这些以“沃夫冈伽语”写就的文字万一万一给人看到,最坏的结果是凭此推想出“木青儿或许并非来自西域”,但这并不容易。西域百千诸国,已知的文字有几十种之多,更何况还有未知的。

因此“日记”在“中原”时虽然也可能带来危险,却远远没到“非毁不可”的地步。然而这里是“沃夫冈伽”。

“霍轩”没见过日记。漫漫航程中,每日与他同吃同住的残影,也没告诉过他日记中的任何内容。但“霍轩”是个聪明人,他能感觉到,叶玄“杀掉”日记之后,接下来就是自己。

“老板,我想死个明白。”霍轩的声音很镇定。他的航船曾经与直通天际的“水龙卷”擦身而过;他的航船曾经被“海涡”吸进,又吐了出来;他的航船曾在“暴风雨”中飘摇,曾被小山一样的巨浪凌空抛起……作为一个从未死过的人,他对死亡却已经感到麻木。

叶玄伸出空无一物的右手,指向那片连绵高耸的崖壁:“满满一国的‘蝗卵’,只需一句‘咒语’,就能破茧。”他不可能把“日记”再背一遍,就只解释了这么一句。瞧得出,即便对于“直面生死亦能从容不迫”的“霍轩”来说,这样的情报也足够震骇。

“你有没有想问的事?”叶玄转向船副“宫朋”,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他有限的内疚,此刻没必要写在脸上。若对方将他的内疚误解为活下去的希望,那无疑是件更残忍的事。

“我死了,赔钱吗?”这个问题,他在航程中已问过残影无数次,临死还是想听叶玄亲口答应一遍,才能安心。与“霍轩”相比,“宫朋”是个新人。他还没给父母妻儿挣下足够多的家产,因此他关心的内容更加实际。

“木叶商团”的船长、船副,除了极少数真心认为“探海”是件伟业,甘愿为之付出生命,余下绝大部分,都是为了用自己一条性命,换全家人的富贵。

“木叶商团”的契约,只有最初两年比较宽松,后面因为“薪酬太丰,求死者众”的缘故,条件日趋严苛:凡入“蓝水书院”受训者,皆需订立至少三十年的契约;皆需将直系眷属迁至“丰临城”居住。

即便只在“已探明”的航路上小心翼翼地向外拓展;甚至,即便根本不去探索未知的海域,只在“陆地”和几座“路标岛屿”间往返……服役三十年也近乎必死无疑。

“霍轩”早已给妻儿挣下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却仍然在做船长,也是因为“契约”的关系。

身为“蓝水书院”的“新出”,“宫鹏”尚未如“霍轩”那样对死亡感到麻木,但是相比于怕死,他更怕自己白死。

“‘薛让’会处理这件的事。被我害死的人,会比‘正常死去’的多赔十倍。你还没怎么享福,就变成家人手里的银票,对不起了。”借云洛之手送往“苍城”的秘信,实际译出了三封。一封给云洛,一封给福禄,另有一封极简短的,是叫吴福转给薛让,请“汇通钱庄”派人去往“丰临城”负责善后事宜。至于报偿,可说天大,也可说没有。

所谓“天大”,是因为海上那座金矿熔炼出的金砖,半数都存入了“薛让”的“汇通钱庄”。残影出海前,预支了一些银票给她信任的佣兵,也就是信上提到的“那个谁”们。那些钱,多到足以买下一众佣兵的性命,但与存入钱庄的总数相比,不值一提。“木叶家族”一走,会有难以计数的“白票”变成废纸,再也无人知晓“密纹”,再也无人能够兑取。那些“白票”所对应的“金砖”,从此便是永远留在钱庄里的“死钱”。

所谓“没有”,则是因为即便“薛让”不理善后之事,那些“无主的金砖”实际也是归他。但“薛让”当然不会去占这么小的便宜。

“唉,那我就放……”心了二字还没出口,叶玄手右“阴风指”已用极快的速度先后点中了“霍轩、宫朋”的眉心。

除了赔偿,叶玄填补心中歉疚的手段相当匮乏。不见血、留全尸、出手前不喊一二三。他能想到并且愿意做的,就是这些。

自此,“红土”与“黄土”之间,再没有“安全且明晰”的航路。意图跨海者,要么百死一生,要么黄金百万。

“啊!”尼斯娅愣了半刻才开始惊叫,开始后退。而残影早在她瞳孔收缩的一霎便已闪到身侧,紧紧扣住她的肩膀。

“别害怕,不杀你。”残影的沃夫冈伽语,总是带着些许中原口音。这有点怪,但不妨碍“尼斯娅”听懂。于是她慢慢恢复了冷静,也恢复了因胯骨损伤而永远略显歪斜的站姿。

“尼斯娅”不知道“咒语”,因此她可以活着。更重要的是,如果“大清洁”做得足够彻底,那“尼斯娅”就是唯一一个也许还能繁育的“洛拉玛人”。

当然,若真如“日记”所说,“洛拉玛人”整体而言比别族女人更“漂亮”,那叶玄有理由相信,“大清洁”是“洗”不干净的。地窖里、马厩里、狗棚里……总会遗下一些“种子”。

同时,他也相信某些未探明的岛屿上,多半仍零星残喘着其他“洛拉玛人”,如果“安涅瑟”能逃到岛上,“尼斯娅”能逃到岛上,别人也能。

但这些都只是猜想。眼下必须假定“尼斯娅”就是最后一个。

当年,玄青谷中,叶红儿为了远方的“昆斯特”和“洛拉玛”,抛弃了的眼前的。后来叶玄练气,再不能育,断绝了“昆斯特”的血脉。如果今日再杀掉最后一个“洛拉玛”,那无疑是对她最好的报复……望着黑发微卷,眼瞳棕红的“尼斯娅”,叶玄心中不自觉闪过这样的念头。

恶毒的念头令他在绝望之余,莫名有些畅快。但也仅此而已。他回来,或说来到这里,带着怨恨,却不是为了报复。

“休整两日,毁船登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