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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龙玖 (第2/2页)

“那我一会儿可独自进香阁饮酒了。”我坏笑着说。

墨白要了壶淡得像水的酒,我们听曲赏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一晚共有五位伶人献技。花魁最后出场,一身素色长衣,头发有些散乱地束起,看着颇有英气。她只坐着弹了首淡淡的曲子,我也听不出好坏。只觉得她抚琴的样子很美。每一动间,舒缓、克制,却能让人不自住地跌入她的节奏。精妙之处,近乎拳理。我要是通音律,岂不陷得更深?

“墨大哥,你来这儿是为瞧她吧?”一曲弹过,我笑盈盈地问。

“是了。花魁‘清雪’。我来‘巫宗城’就是想看看她,不成想在这儿遇到徐贤弟。”一带而过,不赞不贬,墨白似乎不愿多谈花魁的事。

“你去哪儿都会遇见我的。”唉…干嘛要说这句。

“原来‘命中注定’是这个意思,我书读得浅了。”墨白笑着应道。

我双颊顿时有些热热的,别是红了吧。脸上这种滚烫,用“真气催逼”也能仿个大概,可心中那一下荡漾,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我想和他睡觉。

“花魁”选定“青客”之后,场子便散了。墨白付了茶酒钱,说顺路送我回去,并肩走了好长一段,也没问我住在哪儿。

“我住城郊,坐船送我吧。”我随口扯谎道。

“好。”墨白在河边寻了条最小的木舟,递给船家一枚金币,船家欢喜地上岸独自走了。

月半初升,河道两旁灯火稀落,人声也渐少了。墨白轻轻摇着木舟,行得极慢。我惬意地坐在舟中,随手抚着微荡的河水。“嗤”地一响,一道凌厉的真气射入水中,没激起什么浪花,我的“右腕”随即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托起。“当心针鱼。”

“水里什么都没有,这墨白不是好人。”我心中暗喜。

墨白握着我的手腕,好一会儿也没放开。我感到耳畔悠长的呼吸越来越密,正要顺势靠上他胸膛……一个在站“河沿”探身朝我们张望的矮胖女人,让墨白又变回了谦谦君子。

没有胸膛可靠,我索性直接躺倒在船肚之中,望着皎洁的半月和稠密的星辰,没忍住轻叹了一声。

“你有心事?”墨白问道。

“有。”

“若是想说,我愿听。”墨白的声音更温柔了。

“不想骗你,不说了吧。”我忽然有些哀怨,有些自怜。

“好,那我不问。”墨白淡淡安慰。

我闭了眼睛,身子更深地陷入船肚,享受着轻舟划破水面的触感。

半梦半醒间,小舟停了。

“门已闭了,退!”守夜的侍卫不耐烦地斥道。河道贯通南北,穿城而过,城墙处有两道栅门,木栅关了,铁栅或许因为太过沉重,平日并不落下。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墨白望向我,柔声道。

“我说过住在城郊的,骗你不成?”我半坐起身,冲墨白凶道。这气生的好没道理,但我就是莫名地火了。

“这位兄弟,可否行个方便?”墨白客气而又恳切地求道。

“方便?私开城门是重罪,你有令牌吗?”侍卫警觉起来。

墨白面色尴尬,有些为难。

我从舟中站起,左手斜挥,隔空朝“木栅”左下斩去,嗤地一声轻响,“木栅”纹丝未动。我一惊之后方才恍然,“木栅”下端肯定是扎进河底淤泥,并非悬在河中,我今日怎这么蠢?

墨白在我身后,瞧不见他神情。那侍卫没看懂我做了什么,一脸莫名,像见到个傻子。我恼羞成怒,右手如猫爪般劲疾挠了出去,三道细长的“风镰”顺着手指划破水面,“木栅”的几截“残段”先后浮了出来,露在外面那一截也应手而碎。

侍卫终于开始惊恐,拔出腰刀,不住后退。这小城平日大概十分安逸,侍卫竟一时喊不出同伴。

墨白将小舟缓缓摇出栅门,歉声道:“烦请转告‘廖城主’,墨白会亲去致歉。”

小舟缓缓驶向城外,河道两旁寂静、漆黑。

“徐贤弟,先前可小瞧你了。”墨白沉稳的声音中,多了几丝兴奋与惊奇。

“墨大哥,我不该发脾气。”我低声嗫嚅。发了脾气又怎样,我也不知…为什么要道歉。

“我的不是,答应了要送你出城的。”

“让我试试吧。”我说着从墨白手中接过木杆。在南边住过不少年,我知道这东西叫“橹”,自己却从没用过。“沃夫冈伽”的小舟用的都是双桨,也没有这种东西。

我摇了几下,船身立刻在河中打横。墨白趁机握住我手,带着我轻摇橹杆,又见我摇船时身子僵硬,便将左手搭在我腰上,教我如何协调。

月到中天,我摇得越来越好,墨白的身子也贴得越来越近。我松了橹杆,想要推开那只…在我腰间越来越不规矩的手掌,却一不小心推到了腰带结扣处。

……

天际泛起微白,我脱下属于“墨白”的宽大长袍盖在他脸上。将自己一身书生行头穿戴整齐。

“傍晚还在初见处,我等你比武。”说完,我飘身上岸,潜入道旁的林中。

“傍晚,初见处。”墨白温柔的声音自背后追来。

我在林中藏着,顺便解决了些小问题。半个时辰后回到河畔,墨白已经走了,将小舟留了给我。我已没了摇船的兴致,沿河走回了“巫宗城”。从城门进入时心中有些惴惴,不过侍卫并没增多,也没人向我查问。大概“墨白”已将昨夜的事情解了。

流亡日记-节选(97)

还未到傍晚,我就没出息地去到昨日那间“青楼”附近闲逛。墨白已经在了,几个拿扇子的人围着他,正说些什么。

“墨大哥。”我径直走过去叫他。

“徐贤弟…”他见我今日穿了女装,依然唤我贤弟。

“以后叫我‘瞳儿’吧。”我旁若无人地说道,看也不看旁边围着他那几人。我可没说“瞳儿”是真名,不算骗人。

墨白抱歉地看了看身边几人,随着我走了。“瞳儿,你还是扮成书生的样子,我更习惯些。”墨白笑道。

“你别是个……”我冲他翻个白眼,轻佻地讽道。

墨白浑不在意:“哈哈,龙阳之好,自古有之,那又有什么稀奇了。”

我没再回嘴,与他并肩朝城门处走着。

“瞳儿,我们今日要比武吗?”墨白侧头望着我,柔声问。

“我肚子痛,明日再比吧。”我原是来比武的,事到临头,却又拖延。

墨白像是有些慌了神,低声关切道:“昨夜…伤了你吗?”

我随口编的瞎话,这时却不知怎么回答。昨晚已在他面前露了不浅的身手,我这样的人,能因为什么腹痛呢?

“不严重,不碍事。”我羞怯应道。

“你身子不适,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嗯,我想去城外走走。”我也不知想去哪,就想寻个僻静处。

“好,就去城外走走。”说完竟直接牵了我手。一路有不少人瞧我们,我耳力好,能听见一些闲碎的言语,还有人念出墨白的名字。他在“巫宗城”已住了些时日,应该有不少文人、武者都识得他面容。我们就这样懒散地走着,出了西门,一路也没怎么讲话。

“瞳儿,你怕蛇吗?”墨白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不怕呀,怎么?”

“我烤蛇给你吃吧。”

“好啊。”我兴奋地答应,“我们自己抓,是吗?”

“嗯,那边小山上有不少青蛇,我进城之前,独享过一餐。”

我们进山时,天色已经暗了。墨白牵着我手,在草木间缓行,暗运真气护住我周身肌肤,使我不受蚊虫侵扰。墨白昨晚已见过我的身手,明知不必如此,若说真气是武者的第三只手,我这算是从头到脚又给他摸了一遍。

我们没有隐匿声息,有意打草惊蛇,那蠕动的声音很独特,能辨得出。没一会儿,我们抓了一长一短两条蛇青,墨白说长的无毒,短的剧毒。其实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差别。

寻了个空旷处,墨白切树、捡枝,熟练地搭出个烤架,有模有样。看来他这只喜欢独来独往的“蝗”,也没少风餐露宿。蛇肉弹嫩,不佐任何调料才最鲜美,这一点上我与墨白的口味倒极相似。我上次到南方也吃了蛇肉,当时在店中不敢放肆,这回大快朵颐,将蛇骨也都嚼了。

墨白看着我痛快的样子,轻笑道:“瞳儿,我随便猜猜,你不必答。你这一身真气,才练出不久吧?日子长了,会觉得还是肉更好吃。”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继续享受着蛇骨在我口中碎裂,渐渐与蛇肉纠缠不清的美妙。

饱餐之后,我靠在墨白怀中歇息,轻抚着他贴在我小腹上的“修长五指”和“玉石般微凉的手背”,身子开始燥热。

墨白今晚小心翼翼,轻柔至极。虽说另有一番滋味,却总觉得与昨日相比……欠着些什么。唉,我干嘛要说肚子痛呢?

这一晚缠绵甚久,歇息时夜已深了。

我睁开眼时,地上满是刺目的亮斑,那是日光钻过林叶的缝隙。

墨白正望着我,那神情不是爱怜,也不是好奇。像极了当初“林觉”呆立在书房,欣赏一幅我瞧不出好在哪里的画卷。

“你醒了。”声音轻到仿佛怕将我吵醒。

“嗯,怎睡了这么久,我没打呼吧?”我慵懒地从他腿上坐起。

“打了呀,鼾声很轻,像小狗。”墨白说得诚挚,我几乎信了。

“不可能。”我边赖边站了起来。

墨白也站起身,背靠着树干坐了一夜,却不显得怎么僵硬。我们对望着彼此,谁也不知接下去该做些什么。

“你有要去的地方吗?”墨白轻声问。

“我……是来找你比武的,分出胜负之前,会先住在‘巫宗城’。”我沉吟片刻说道。

“我也没别的要紧事,原就想着在‘巫宗城’住些时日。”墨白会意,决口不提比武的事。

“天色不晚了,先回城去吧。”我心神纷乱,说了句蠢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后面几日,我们每天都约在“傍晚”比武,但总是遇到各种麻烦。

第一日,我的鞋子裂了道缝,墨白陪我去了衣坊。夜间我们一起去攀了座小山,试我的新鞋。当夜无云,山顶无荫,月光毫无阻滞地倾洒在他身上,真美。

第二日,墨白说昨夜冒犯了“月神”,需要寻“月光倒映之潭水”涤清身上的诅咒。

第三日,我感觉身上的诅咒还没洗净,又与他去了水潭一次。

第四日,墨白说是自己生日,我起了恻隐之心,觉得不宜在这日揍他。当夜,墨白讲了他的身世。

他生在“榆城”,父亲是个颇有名望的文士,母亲原是通房丫头,后被父亲收做小妾。他虽是庶子,却是家中独子,自小也是众星捧月。后来未续香火便开始练气习武,父亲气得险些将他逐出家门。

我问他为何要这样做,墨白却说:“香火、血脉这东西,迟早都要绝的,无非自绝或是天绝;无非一世而绝,亦或万世而绝。”我想到叶玄,想到父亲,想到沃夫冈伽,感觉墨白的话像一支冰锥刺入心窝。

第五日,我连借口也懒得找了,一见面就直接牵起他手去了城外。吃了十几只茶杯大小的烤蛙,我靠在墨白胸膛上,身子开始燥热。

墨白的手掌轻轻贴上我的小腹,柔和的真气顺着“丹田”涌入,毫无侵伐之意,像海浪般一波一波抚摸我的经络,渐渐平息了我的欲念。沁入心脾的波荡,慢慢蒸腾出一团祥云,散在胸腹间说不出的安宁、惬意。

从第五日起,接连三天,墨白每晚仍与我一起出城,却再不与我亲近。这夜细雨绵绵,潮湿的空气最是撩人,我右手挣脱了心智,如腾蛇般顺着墨白领口钻入,却被他捏住七寸,温柔而缓慢地拽了出来。

“墨白,你这是何意!”我甩开他手,羞怒交集地骂道。

“瞳儿,我娶你罢。”墨白深深望着我的眼睛,语声诚挚。我虽不可置信,却知他并未耍我。

“不肯碰我,就为了这个?”我嗤笑着讽道,心中却为这幼稚可笑的想法感动。

“是。你愿嫁我吗?”墨白丝毫不为我的刻薄所动。

“哼,你知道我多少事,你就娶我?”

“瞳儿,我要娶你,你愿嫁我吗?”他不回答,只坚定地重复。

“我背着血仇,你清楚吗?”我逼视着墨白,凶狠地问道。

“我给你杀。”

“我有孩子,你清楚吗?”

“多大了,一起养。”

“我做过妓女,一枚银币好几次的那种,你清楚吗?”我咬牙切齿,泪水已噙满双眼,竟好像盼着从他脸上读出厌弃、鄙夷。

“瞳儿,我决意娶你,也知道你有很多故事。往后日子长着,你说多少,我听多少。不说,我便不问。”墨白没有半分动容,语声沉稳而坚决。

我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崩涌而出。墨白蛮横地一把将我按入怀中,无言轻抚着我,安慰着我。我放肆地哭,放肆地哭……也不知有多少委屈蹭在了白衣之上。

双手猛一用力,我重重将墨白推开,决绝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狠狠问道:“我要屠一城的人,女人、老人、小孩儿,一个不留。你帮我吗?”我已下定决心,他若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他。叶玄、青儿、昆斯特、洛拉玛、火刑架、沃夫冈伽……将一切都告诉他,这一世就赖上他!

可是他动摇了。

“这……总不会一城的人都害过你。瞳儿,别说气话,好吗?”墨白柔声劝道。

“我要屠一城的人!女人、老人、小孩儿,一个不留。你帮我嘛!”我用凄厉的语调再次逼问。或者说,乞求。

“瞳儿,告诉我仇人是谁,好吗?我不问因由,给我一个名字,我会灭他满门!女人、老人、小孩儿,一个不留。”墨白紧紧握着拳,发狠地说道。仿佛有什么圣洁的东西正在破碎。

“别废话!我要屠一城的人,你帮我吗!”我狂怒、嘶吼。沃夫冈伽的事,岂是区区“一城”的人命能了结的?

“不…这不行。”语声悲苦,却极坚定。

“你不是说香火、血脉这种东西,迟早都要绝的吗?一世而绝,万世而绝,有什么分别!你绝,我绝,还是天绝,又有什么分别!”我知道已经完了,偏要给他机会,偏要自取其辱。

“这不行,瞳儿。这不行。”

我绝望地闭了双眼,不再说话。墨白也静默良久,不发一语。我们就像两枚铁钉,细雨靡靡中扎在这清潭之畔。

“原就是来找你比武的,这事,今日了结了吧”。我缓缓抬起双手,摆出决斗的姿态。

“瞳儿,真的没半分余地吗?”这是我第一次,在墨白语中听出怒意。

我不再多言,手右金刚掌含了六、七成力道,当胸拍去。墨白随意伸手挡下,身子一震,向后退出几步。

“瞳儿,你……”墨白眼中,终于露出了与“莫志梅”和“清净散人”相似的惊异。

“没错,全满了。给我认真些,输了我会杀你!”我撂下狠话,纵身扑上,双手招招攻他要害,没舍得使出“木叶六式”的阴毒功夫。

墨白且退且避,却不反击。几十招下来,我竟没碰到他身子一下。

“最后一刻还要羞辱我吗!”我歇斯底里冲着墨白喊道。

“最后一刻”四个字,或许触痛了他,墨白绝望地深深叹了口气,双掌一错,终于攻了过来。

墨白出掌并不算快,却完全寻不到破绽。每一招攻来,我要反击就只有一条路径,或者说,只留给我一条路径。我要么逃跑,要么跌入他的节奏,别无他法。认真起来的墨白,终于让我感受到“蝗”的恐怖。不,“蝗”其实并不高绝,这是墨白的恐怖。十几招后,我脚步已被他逼得凌乱。一式撤步稍浅,眼见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朝我左心房拍到。

情急之下,我体内真气不受控地激发,一招“陌掌”拍出,却没能逼退墨白。他右掌按到我胸上,力道如同调戏。我的“陌掌”全凭应激,几乎用了十成力,一掌到处,墨白微退半步,我身子如纸鸢般向后飘出,隐入潭边密林之内。茂密的桑叶遮住视线前的一瞬,我看到墨白口中溢出鲜血。

幸好“陌掌”是我近段时日练得最多、最勤的一式功法;幸好“陌掌”的真意在逃,不在杀。

墨白不会死。我刚拍出的若是金刚掌,若是无极印或其他什么,他也必定受了。这是做什么?冒死挨我一掌,是想我留下照顾他?还是让我念他一辈子?

我隐在林中,听着墨白的呼吸渐趋均匀,用袖口重重抹了下眼睛,转身走了。不知他恨不恨我。

我必须要狠下心肠!一个玄儿,一个青儿,已让我无数次动了不管父亲死活、不顾族人存亡的念头。再加一个墨白……我若回头,怕是真走不得了。

陌掌。哼,我当初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一掌过后,便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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