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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春归去 (第2/2页)

分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可来时的路却无比清晰,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初歇脚的小茶馆。

一切恍如昨日。

从前他生怕自己走得不够远,可如今他却只恨自己这副老弱无力的身子。

快些。

再快些。

他要去见她。

他就这样一直走啊走,一步步踏上当年的路,一步步,将当年遗忘的东西重新捡回来。

然而三天过去,他甚至还未踏上繁华的城镇,这时,他却又收到了信。

这一次,信更短,一眼望去,也只有短短几个字——

“速归!速归!”

他沉寂许久的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下。

信纸单薄,可他却觉得有些握不住。

好在上天这一次是眷顾他的,有人路过见他虽衣衫落魄,但那直挺的脊背却隐约能窥见几分从前的风骨,便主动为他叫了马车,又包了些银两赠给他。

江淮只在少年时受过旁人的馈赠,后来他在江南的商场上也算混得风生水起,没想到老了又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眼角湿了湿,忽地解开马车的绳子,颤颤巍巍地爬上马背,马车终究太慢,他要骑马。

旁人劝他:“老伯,你年岁已高,京城路远,何不坐这马车?一路轻快不说,也安全些。”

江淮摇摇头,高高扬起的马鞭带起一阵清风,他泛白的发丝飞扬,隐约可见当年战神的英姿。

年少鲜衣怒马时,他曾是军中最英勇的将军,生又何妨,死又何惧?若当真和那人一同踏上黄泉,才是他三生有幸。

渝州自京城九千里,他一刻也不敢歇。

穿过十里长亭,他终于能远远看见那座城的身姿,从前他最怕看见这座城,可如今,他却觉得分外亲切。

或许是他实在太过怪异,京城的守卫竟然未拦他。他顾不得孱弱的身子,一路来到皇宫门口,还是被拦了下来。

禁军远远见了他,立时便拔出刀剑严阵以待,此人太过怪异,他们得将他带回去好好拷问。

皇宫威严华贵,那人近在咫尺,却又好像如隔千里。

江淮斟酌半晌,终是将那个称呼说了出来,“我是,皇太后的兄长。”

禁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继而发出爆笑。

“你?”

“你是皇太后的兄长,那我呢?我还说我是皇夫,你信不信啊?”

“哈哈哈哈哈......”

连日来的赶路,他出门时穿的那件衣裳早已破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可疑的味道。

江淮心中一涩,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气极。

可那又如何?

他早已......不再年少,这皇宫也不再是他随意便可翻越的了。

江淮低着头,开始思考硬闯的可能性,而那些禁军却已开始不耐烦,他们在心底琢磨改怎么将这个奇怪的男人送到大牢里去。

气氛僵持了下来,就在双方都快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女声阻止了他们。

“谁要当朕的皇夫?”

谢云浓背着手从宫门后的阴影处走出来,她视线淡淡地扫过方才出言不逊的几人,冷声道:“以后不必出现在朕的视线里了。”

身后有人上前,一阵轻微的动静过后,宫门口便只剩下江淮和谢云浓二人。

江淮看着眼前同那人肖似极了的女子,眼中波澜渐起,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谢云浓收回视线,率先进了宫门。

她什么也没说,就像不认识他一般。

江淮跟了上去,宫人面面相觑,却再无一人敢拦。

几人一路前行,穿过姹紫嫣红的御花园,又绕过无数亭台楼阁,才终于在一座宫室前停了下来。

谢云浓亲自推开门,药香扑鼻而来,她却回头看向江淮,“您进去吧。”

江淮早年尝遍百草,只短短一息间,便闻出了好几种草药,那都是......续命的草药。

他颤着手扶住门框,破落的身子摇摇欲坠,谢云浓扶了他一把,他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行,含章宫铺了厚厚的地毯,可他却觉得每走一步都似针扎。

隔着帷幔,他看见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人,殿内香烟缕缕,整个屋子似浸透了药香,那床上小小的一团,他竟有些看不清她的身形。

床沿边上还蹲着一人,他头发花白,握着女人的手,正低声说着什么,等走近了,江淮才听清。

“我就在外面,马上就回来。”

他看了眼江淮,什么也没说便推门出去了。

江淮小心翼翼地靠近,学着刚刚谢济的样子在床边蹲下身子,他竭力平下呼吸,可喉间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床上的人似有所感,慢悠悠地睁开了那双眸子,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如今已没了光辉,她定定地看了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

那一瞬,她原本灰暗的眸子又有了光彩。

她用力扯了扯嘴角,唇瓣翕动,轻声喊出了那个隔了几十年的称呼。

“阿兄——”

她想摸一摸男人的脸,可那双手动了动,半晌没有抬起来。

她已经没有多的力气了。

江淮再是控制不住,眼泪划过他苍老的面容,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最后落到锦被上,很快便没了痕迹。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面上。

“阿兄来晚了......”

江韫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不晚......阿兄来的,从来都不晚。”

她气若游丝,声音已经很难听清了,江淮心中又是一阵难受,过去几十年,他从未这般心痛过。

“阿兄,来世......来世再做......”

江韫还未说完,便觉一双粗糙的手放到了自己唇上,她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江淮却已点头答应。

他握住女人的手,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好。”

江韫满足地笑笑,倦意来袭如山似海,她再是撑不住,闭目睡了过去。

江淮看着她沉静的面色,一时只觉心如刀绞。

这些年他躲在偏远的山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以为他早已忘了那一切,可如今他才明白,原来,他一刻也没有忘。

不见她时,他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再见她时,他又感觉到了,那猛烈的跳动声,来自胸腔深处。

他一刻也不敢忘。

江韫是在一个午后走的。

那天阳光明媚,冰雪消融,万事万物都重新注入了活力,江淮站在湖边,看她彩衣红妆,坐在亭子里言笑晏晏。

那个她爱的男人笑着将最高处的花簪到她发间。

他真的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淮笑笑,原来这些年,他从未释怀。

春雨落下,庭前的花枝落了一地,有一场无疾而终的梦开始停下。

丧钟响起的时候,江淮也跟着阖上眼睛。

那个人占有了她一辈子,黄泉路上,便换作他来陪着她吧。

说好了,要下辈子的。

(完)

------题外话------

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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