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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泉水似血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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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4月15日上午,天气晴暖。

杏年从济南汇泉旅社出来,前往远近闻名的趵突泉,他现在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军三师的参谋,这次来济南是侦察奉系军阀张宗昌的兵力部署情况,为北伐军攻打济南做准备。他身穿青竹布长衫,头戴礼帽,手拿一张卷成圆筒的报纸,是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他下午要和一个内线在趵突泉望鹤亭见面,上午先来实地观察,他先到望鹤亭看看,喝茶的人不多,茶室三边有门,出入方便;接着又来到趵突泉边,泉池是方的,池中有三个大泉眼,奔腾的水从泉眼直往上涌,形成三股井口大小的水柱,高出水面一尺多,浪花四溅,咕噜声似隐雷,翻滚的水如鼎沸;池底下还有无数小泉眼,如大鱼吐水,冒出一串串的气泡,似串串珍珠;池水极清,可见游鱼水藻,泉池周围有柳树小桥亭榭长廊。

天有些热,杏年身上出了汗,他走到柳树下,摘下礼帽当扇子,轻轻地扇着风,垂柳在头顶轻轻摇曳,杨花似白絮从眼前飞过,树林里有雀鸣莺啼,有情侣双双对对,沿着弯曲小径走向树林,有年轻妇人牵着孩子的小手,站在泉边,看泉水中清澈的泉水和来回游动的小鱼。杏年有些感慨,这几年上军校,整天上课操练;到了部队就是天天行军打仗,忙忙碌碌,一心想着革命北伐,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别的事;在武汉,曾收到荆芳菲辗转寄来的三封信,他只是简略地扫了一眼信都没回,此时他有点后悔,如果当时简单回一封信,互通个信息,说不定两个人就联系上了。怅然间有两句诗浮上心头:鱼在深泉鸟在云,从来只得影相亲。

远处一个上身穿齐腰白色上衣,下着过膝黑色长裙的女子,向杏年这边款款走来。她戴着墨镜和苇编窄边圆帽,右臂腕挎着一个时髦的女士坤包,也许是她身材好,脸嫩肤白,姿容秀美,气质高雅,带小孩的年轻女人盯着她看,杏年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杏年觉得对方藏在墨镜后边的眼睛,似乎也在仔细的打量自己,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视线移开,抬头看天上飞翔的一群鸟。

那女子走到杏年面前站住了,用清脆的声音叫道:“蒋先生。”杏年以为她叫别人,没有答应,左右看看,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女子摘下墨镜笑盈盈地说:“蒋先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荆芳菲呀。”

杏年看了看她,惊喜地说:  “你不说,我真认不得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你比原来高了不少,模样也变了一些。”

“在上海时,我天天游泳,就是那段时间个子长了不少。”

“你怎么到济南来了?”

“你怎么也到济南来了?”

二人都笑了,杏年提议到旁边的树林走走,荆芳菲跟着他沿曲径在林间的甬道上慢慢走着,荆芳菲问杏年:“我给你写了五封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三封。”

“收到了,也不给我回信,再忙写几个字的时间还是有的吧,我以为你——”谈吐清晰口齿伶俐的荆芳菲忙用手捂着嘴。

“部队事儿多,老是换地方,打仗又不让写信,写了也没法寄,所以就没写,你说说你怎么来济南了?”

甬道尽头是一处积水的坑洼,二人站住了,头上有树木遮住的阴凉,荆芳菲的脸上也掠过了一片阴云,她悲切地说起家中的变故。

由于荆芳菲的父亲突然去世,无人能马上接手工厂的管理,加上洋纱洋布的强烈冲击,荆家经营的纱厂布厂不到三年全部亏损破产,工厂被银行收去拍卖抵债,家中值钱的房产财物也被全部变现还债。荆家一夜之间从富有变得一贫如洗,为了生计,母亲去给人家做保姆,早出晚归,一天干十几个小时;一个大雨如注的晚上,母亲在回家的路上滑倒,被刚好驶过的汽车压死。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为了生计,荆芳菲去一家日本洋行应聘翻译的工作,她会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日语,很顺利的被录用了。洋行经理山口是个好色之徒,垂涎荆芳菲的美貌,多次言语挑逗和身体骚扰,这让荆芳菲非常恼火和恐惧,她觉得自己再工作下去,早晚要羊入虎口,于是她决定辞职。

一天晚上下班后,心怀鬼胎的山口让荆芳菲把辞职信送到自己的办公室,荆芳菲进门走到山口办公桌前,递上辞职信,山口瞟了一眼说:“我给你加薪,能不能不辞职?考虑一下。”

他边问边去关上屋门,不等荆芳菲回答,就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她,荆芳菲拼命挣扎着,大声喊:“放开我!”山口欲火攻心置之不理,霸王硬上弓动起粗来,她被山口摔倒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山口压在他的身上,伸出一只手去拉她的裤带;荆芳菲看到茶几果盘边上的水果刀,伸手抓起刀子向山口的喉、,脸上不停的捅去,血从刀口处不停的流出来,山口惨叫了几声,松开手滚到地毯上,起初嗓子还有呜呜的声音发出,时间不长就停止了。荆芳菲赶紧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用衣服擦去自己脸上和手上沾着的血迹,然后把衣服里子向外卷好,拿在手里出了门。当天夜里,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乘火车到南京,第二天一早过江到浦口,辗转到济南投靠当医生的二表姐;由于她英语日语都好,很快找到了工作,现在市政府外事科就职。

“这些你在信上都没说呀。”杏年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而且也不知你能不能收到信,我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你上我那儿去坐坐吧。”

“好吧。”

荆芳菲在离大明湖不远的一条胡同里,租了一处里外套间的房子,里间是卧室,有一床一柜一桌和一些杂物,收拾得干净整齐;外屋是一炉一桌两把椅子,几个坛坛罐罐,一个买菜的篮子;窗台上有一盆苦菊一盆蟹爪莲,荆芳菲提篮准备出去买菜回来烧饭,请杏年吃饭。

杏年说:“别去买菜,我们坐下说话,中午我请客。”

“哪有让客人请客的?你来到我这儿,我就得尽地主之谊。”

杏年说:“哪有让女人请男人的,别跟我抢。”

荆芳菲笑着说:“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她放下篮子,捅开炉子,放上水壶烧开水;两个人在桌前坐下,荆芳菲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你怎么到济南来了?”

杏年面对门,两脚踝交叉,双手搁在桌上,低声神秘地说:“北伐军马上要攻打济南了,我提前来侦察一下。”

“太好了!狗肉将军终于要完蛋了。”荆芳菲美眉舒展,高兴地拍了一下杏年的手臂。

“为什么把张宗昌叫狗肉将军?他是爱吃狗肉吗?”

“大概是吧,他的外号有好几个,他是土匪出身,打了败仗跑得快,人称长腿将军;他被段祺瑞任命为山东督军后,乱杀无辜,杀人后把人头当西瓜切开或是挂在电线杆上,他说这叫切开亮亮听听电话,人们便叫他切瓜将军;他还有个三不知将军的外号:不知手下军队有多少,不知自己钱有多少,不知妻妾有多少;他嗜赌荒淫迷信,弄到美女有的奸后留下当妾小,有的奸后毙之灭口,赌博时常让副官准备若干名稚女待命,如果赌输了便拉个稚女开苞,认为这样可以转换手气。他祸害山东百姓,人们对他恨之入骨,私下流传个顺口溜说:张督办坐济南,也要美女也要钱;鸡纳税来狗纳捐,哪个不服把眼剜;也有葱也有蒜,锅里煮的张督办!”

“这个王八蛋!抓住了该千刀万剐,他的末日不远了。”杏年愤恨地说。

“北伐军打张宗昌没问题,他也知道,肯定打不过北伐军;听说他已经请日本人发救兵,引日军进济南,帮他阻挡北伐军;现在已经有一个师团的日军在青岛登陆,有五千人往济南来了。”荆芳菲有些担忧地说。

“这王八蛋想引狼入室自保?他做梦!北伐是中国的内政,日本人还敢干涉中国内政。”

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说到大明湖中历山亭的对联,说到大明湖中的四怪,最后荆芳菲问:“你都离家好几年了,在队伍上该成家了吧?”

“没有。”

“你是没想还是没有合适的?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媒?我的同事里可有挺不错的姑娘。”

“那好啊,按照你才貌双全的样子,我介绍一个。”杏年很爽快。荆芳菲有些腼腆羞怯,脸一下子红了,红的像盛盛开的鲜花,她避开杏年的眼睛说:“等打败了狗肉将军再说,走,吃饭去吧,你请客。”

二人出门,荆芳菲带着前往湖边一家饭店,环湖岸柳高大,垂条无数随风飘动;湖水清澈,有鸳鸯、水鸭在游在飞;南边的千佛山顶着蓝天,杏年想起了老家的大塘、茅山,不由得叹了口气。

4月28日,北伐军兵临济南城下,张宗昌急忙宴请驻济南日军指挥官福田彦,要求日军出兵阻击北伐军,狡猾的福田彦脚踏两只船,金鱼眼一翻,语言缓慢态度傲慢地说:“日军只管驻地防守,不干涉中国内政。”说完,继续旁若无人地与作陪的张宗昌四姨太动手动脚肆意调情,气的张宗昌想骂娘。待福田彦走后,他扇了四姨太几个耳光,吼起了自己仿写的《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安地巨鲸吞扶桑……,他知道打不过北伐军,带着家眷和金银财宝逃至烟台,乘船去了日本。

5月1日,北伐军占领济南,成立了战地政务委员会,下设交涉署、外交处,荆芳菲精通日语,被调到外交处工作,参与涉及日本驻济南领署的交涉事务。

傍晚,杏年一身戎装前往荆芳菲位于大明湖附近的家,荆芳菲刚从日本驻济南领署回来,余怒未消,脸色很不好看,杏年不知何事,问了一句:“谁得罪你了?”

“东洋鬼子得罪我了。”

“怎么啦?”

“今天我和柴处长去交涉,因为济南并非日本租借地,是中国领土,要求日军撤出济南,他们气焰很嚣张,出言不逊,说是张宗昌请他们来的,要让他们走得张宗昌说话才算数;他们不但不撤离,还下令修筑防御工事,摆出和北伐军作战的架势,都是张宗昌引狼入室害人!把我气坏了,在自己的土地上受日本人的气!”

“谈不成就打,北伐军七八万人呢,还怕打不过几千日本兵。”

“那倒是。”荆芳菲转怒为喜,问杏年:“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饭呢。”

杏年刚要说请她出去吃饭,有人咚咚敲门,荆芳菲前去打开房门,隔壁邻居向婆婆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慈祥地笑着说:“芳菲,刚出锅的饺子,鸡蛋茴香馅,快趁热吃吧。”

“我正好没吃饭呢,谢谢你,向婆婆。”

“谢什么呀?你帮我的忙一辈子报答不了。”

“一点小事,你老别老挂在嘴边说。”

“那可不是小事,好了,饺子要凉了,你们赶快吃吧。”  向婆婆拉上门走了,荆芳菲拿出两双筷子,让杏林一起吃。

杏年说:“我吃过饭了,就尝一个。”他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口中,咀嚼后说,“素馅也挺好吃的,邻居对你不错,你帮她什么大忙啊?让她念念不忘的。”

荆芳菲拿了一个小碗,倒了点醋坐下,边吃边说:“向婆婆是个可怜人,她叫向三斗,是婆家用三斗玉米换来的媳妇,老家在安徽阜阳,有一年水灾房塌以后,与丈夫逃荒到济南。丈夫拉人力车,她给人家当佣人,两人有一双儿女,去年丈夫得了痨病去世,临终唯一的愿望是死后能够归葬老家的坟地,向婆婆趴在丈夫的尸体上绝望地痛哭,她实在没有钱送丈夫回家。我看她可怜,花了二十块银元,雇了一个车,让她把丈夫送回老家安葬了,她为此感激不尽,平时只要做点好吃的,都给我送些过来。”

“老人也迷信、也可怜,人死了,葬在哪儿不一样。”

“迷信不迷信的,每个人总有各自的愿望吧。”

“那你有什么愿望呢?”杏年问荆芳菲。

“我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打倒军阀,推翻北洋政府;第二个是有时间能像徐霞客一样到各地走走。”

“志在四方,男人事也,这是徐霞客母亲的话,你一个姑娘家也有男人志,不爱闺房爱四方;第三个愿望呢?”杏年笑着问。

“第三个愿望是父母给我的身体到死不受一点伤害,完好无损还给父母,原先我觉得自己手臂上汗毛重想拔,后来一想,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也就算了,随它吧。”荆芳菲说。

“鸟美在羽毛,人也同样,你的头发乌黑,眉毛细长就是有点汗毛,也不影响美,别担心。”

“不光是汗毛有点儿重,我手臂上还有个疤。”

“什么时候受伤留的疤?”

“十一岁的事,那一年冬天特别冷,我怕猫冷,抱我家的花猫和我一起睡,我睡得成沉,转身压疼了它,它咬了我一口,留下一个疤,为这个疤,我哭了好几天。”

“人生几十年,那能肌肤一点瑕疵也没有,平安健康就好,我该归队了。”杏年站起身说。

“我送你,你没忘记上次说过的话吧?”  荆芳菲看着一身英武之气的杏年问。

“没忘,天天想着呢,打败了狗肉将军,请你给我介绍一个和你一样的姑娘,现在狗肉将军不战而走了,你该考虑了。”

“没忘就好,我该考虑,你也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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