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章 故山不负平生约（下）故山 (第2/2页)

屏风之后只有一座香台一只木桶，香台上独半截红蜡烛火摇曳，将将照亮那人慵懒倚在木桶边缘的半张脸。光滑苍白快不似人类的一身皮肉，露在浴桶外的刀削锁骨和肩胛，凝在颈边的水珠......好一副极品美人出浴图。若不看那条溢出浴桶外一路蜿蜒向床榻几乎占了整整半个房间的巨大蛇尾的话。

那长尾通体覆满掺不进一丝杂色的黑冷鳞片，纹路缝隙间依稀可见幽蓝青紫的诡异暗光。滕遇洋半阖着眼泡在热水里发呆，睫下一双冷血鳞类的金色竖瞳，对视一眼便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遍体生寒。

三百年，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长。被囚在那峰下，起初还觉得昏暗煎熬，每日总要挣那么几百来遍，以为自己能挣断那栓天锁链。

后来......

后来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便也分不清昼夜，仿佛不过是回到了没和那人相遇时的千年。那习惯了有人作伴，再想起来便恨得让人牙痒的孤寂千年。

再往后，做了个有些长的梦，梦里有时觥筹交错，有时飞花流年，有时又是一双殷红疯魔的眼。有时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像是人间大户人家的前堂，逆光的门坎前安静地坐着一个手持风铃的瘦小的孩童，风安静地吹着，孩童手里的风铃叮当作响。每每那孩童回头看他，他却总因屋外突然出现的刺眼白光而没能看到那孩子的脸。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感知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身上这封印效力将尽了。

灵力感知重回躯体，先是震惊，再是冷笑。当年那小兔崽子不惜以自身精血将他封印于此，如今封印渐弱，想必是要精血耗尽了。哈哈，天道好轮回，不知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骗他上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他滕遇洋破封之日，也是他殷离殒命之时。

压抑了百年的恨意翻涌，长尾奋力一振，巨响之下山崩地裂，血迹斑斑的栓天锁不复存在，青山东南处的五行峰异光乍现，煞气冲天。

桶中水温渐凉，氤氲水汽散尽，老妖怪收回长尾，随手从屏风上取下一件衣袍潦草披上，执起酒壶步到窗边，俯看楼下华灯初上歌舞平生的街道小巷。

那人的气息还残存一些，出山之后他第一件事便去寻这小白眼狼索命。可几番思索，却再记不起那人的模样。

化作异地商人在山中打听一番，才知距自己被封印，人间不过晃了三百春秋。前朝覆灭，如今是晋王六十七年。

蛇妖默然，是他记性太差了吗？还是说三百年当真这么久，可以将一个恨得梦里都将其扒皮抽筋的人忘得这般干净？

可又或许，三百年确实够久了，如今连人们的吃穿用度都和前朝大不相同，不同的衣角袖口不同的花色纹样，姑娘新式的发髻银簪，农家新式的耕具和房屋......仿着眼下流行的样式给自己变换一套装扮，就这样下了山。可越往山下走，那人的气息便越淡，心头不免浮上几分茫然。也许那人早就灰飞烟灭了，这些气息不过是当年他封印自己时残存在自己身上的。也许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阴险凉薄的小白眼狼。

快走到山下，遇见一群浩浩荡荡的仙家术士，见他一个人在山中晃荡，以为他也是同行，和气地向他打听可曾寻到那蛇妖的影子？

被打听的蛇妖本人有些愣怔，大伙儿却登时误以为他并不知情，只当他是上山游玩的富家公子，好言劝道：“看来公子有所不知，这大青山镇着一只法力高强嗜血成性的的千年恶妖，前些天山中煞气冲天，必是妖孽出世之兆！这蛇妖饿了百年，定是要大开杀戒打牙祭的！山中不安全，公子还请速速下山吧！”

滕遇洋：“......”

原来他还没下山，这消息便已经下山了。一本正经地向前来杀他的道士们抱了抱拳，千年道行的蛇妖面不改色，“......原来如此，多谢道长了。”

也是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妖气不见了。

原来被封印，还有这等功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