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自断十九指 (第2/2页)

我甚至怀疑，只要我走出去，就会遭到绑架挟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是一只螳螂，却想不到外面有这么多只黄雀，只等着趁乱渔利。

具有几百年历史的大桑迦寺，威严壮丽的外表之下，很可能在某些环节上，因为一些蛀虫而藏污纳垢。

陈胜一定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盯紧了大桑迦寺，不断发力，刺探情报。

想到陈胜，我感到一阵悲哀。

自私是人类亘古以来的劣根性，除非死亡，其它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根除。

根据出租车司机托德的说法，陈胜似乎是消失在冰葫芦山谷的石壁中，但实情究竟如何，只有陈胜知道。

“变节……叛徒……”我无法给陈胜下结论。

人死为大，现在再追究他的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持续的观察下，我确信，东、南、西屋顶上的敌人属于三方，彼此之间，毫无联系。

他们使用的是相当先进的观察、狙击武器，每个屋顶上有六个人，全都静悄悄地趴在屋脊后面。

我不禁苦笑，看来51地区虽然是世界上一流的神秘机构，但对于这些江湖人来说，却没有任何震慑力。

他们眼中只有秘密，因为秘密能换来金钱，让他们过上花天酒地的日子。

江湖人爱钱，这已经是最大的痼疾，无法消除。

我没有再次跟唐丝联系，现在去见一指上师是我自己的决定，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更何况如今的情况复杂，各个势力的线人犬牙交错，我不知道唐丝身边到底有没有其他势力的特务，所以接下来的行动知情者越少越好。

我把希望寄托在大蛇上师身上，希望她能为我打开一条新的道路。

她去了两个多小时才悄然回来，告诉我一指上师愿意见我，但是这次见面不代表任何官方的合作，只代表两个修行者之间的个人交流，

我求之不得，现在我想抛开一切官方的身份，只想跟这位古老的修行者进行交流。

关于一指上师，巴兰城那边的很多资料库中都有记载，这是整个雪山地区最古老的修行者，年龄最大，道行最高，威信最强，甚至已经成为国宝级的人物，能够跟他交流，必定受益匪浅。

大蛇上师刚刚到大桑迦寺的时候，为了求得修行上的突飞猛进，四处追寻名师才会来到大桑迦寺，跟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上师进行交流，最终突破了心灵上的障碍。

我跟着大蛇上师出门，穿过黑暗中的狭窄巷子，一直走向大桑迦寺的西北方，最终在一座大殿的后面，进了一间圆形的屋子。

屋子中间是一张大床，床上垂着灰色的帐幕，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檀香气息。

帐幕没有拉开，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我身体不便，就不用见面了，我们这样说话就很方便。你不要管我是谁，我也不管你是谁，我们只是叙述一段历史，我说你听，你问我答，如此而已。”

我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见到这种大人物会有很多繁文缛节，现在一切都省略了。

“大师，我有一个问题，你见到二战大人物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据说在战斗中失败后他并不甘心，这种决一死战的战斗形式并不是他追求的，所以很多人说他离开了城市，选择了另外的地方隐居，准备卷土重来，这是真的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缓缓的告诉我：“你不要管他的身份，很多年以前有个人来到大桑迦寺，栽倒在我的面前，要求留在寺院修行，我为他讲经布道四十九天，企图化解他内心的力气，但是最终我失败了，第五十天的时候，我用斧头砍下了自己一根手指，告诉他所谓真理，如果不能解救别人，都是白费力气，如果他不能顿悟，我就砍下一根手指。过了十九天，我只剩下最后一根左手拇指，他终于顿悟，化解了心中所有的仇恨，答应我隐居到山谷中，再也不问世事，就让战争的恶魔永远蛰伏。”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前佛经上说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本来只是故事，但现在帐幕后面那个人竟然肯砍下十九根手指、脚趾，只为了劝说那位战争狂魔回心转意，这种巨大的奉献简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大师，既然如你所说，他已经悔悟，那么以后就不再有世界大战了，对不对？”

那个声音回答：“这不是问题，而是一种愿望，自从天地之间有人类以来，战争就从未停止过，我们在这里面壁祈祷，并不一定能够解决战争的麻烦，只有那些特立独行的大人物横空出世，打破一切，才能保证这个世界和平，我们修行者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道理传扬下去，究竟能不能劝说别人悔改，那都要看天意。其实，当时我劝说他的时候也没想到能够成功，我甚至想到二十根手指、脚趾砍完之后，下一斧头就会砍到自己脖子上，以死劝诫。”

我被惊呆了，修行者能够做到这种程度，那就是为了这个世界奉献一切。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指上师所做的，就是这句话的完美诠释。

“大师，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既然已经没有战争之心，又为什么准备发动不死勇士？”

那个声音忽然笑起来：“年轻人，你错了，千万不要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在没有看到真实情况之前，不要胡乱评论别人，假如你能到山谷里去，找到他，就能明白，他已经完美继承了我的衣钵，我所有的劝人向善的思想，都已经醍醐灌顶一样传递到他心里，他才是真正的修行者，至于大桑迦寺这么多人，每日诵经烧香，全都是表面功夫……”

我皱了皱眉，对方说的这些事非常晦涩，必须好好想一想才能明白，一指上师失去了十九根手指脚趾，等于是把自己毕生领悟的真理全都交给了那个人，那个人从战争狂魔变成了心平气和的修行者，而且不依靠面壁烧香，也能保持内心的纯净。

这种变化实在太可怕了，佛经上的智者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为的就是让猛虎和老鹰不再疯狂杀戮，变得具有佛法的智慧，古代人能够做到的，一指上师也做到了。

“大师，我能不能见到他？”

那个声音笑着回答：“既然大家都已经向善，见不见、听不听又有什么意思？他做他的，你做你的，如此而已。”

我似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在那个声音的劝说之下，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荒谬，既然一指上师说二战大人物完全放弃了杀戮之心，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么我们相信一指上师，就得相信二战大人物。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唐丝，不知道她会怎样想？

自始至终，这么多年来，每个人都不相信二战大人物能够变成一个好人，完全放弃了战争之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假如他在一指上师的劝解之下回心转意，那就是人类的奇迹。

那些上了绞刑架的超级战犯，个个都不悔改，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一指上师这样的修行者。

当然，现在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二战之中，一指上师能够离开大桑迦寺，云游天下，劝说所有战争狂徒，是不是就能早一点熄灭战火，让天下百姓摆脱水火倒悬的困境？

那个声音似乎理解我的想法，低声叹息：“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是命运，我们根本无法掌握，我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所以天下发生那么多战争，我也像你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做什么。”

既然事情已经理清，我再站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我们见面的时间虽然短，但我得到了所有答案，而这个答案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二战大人物已经变了，再抓到他，审讯他，只是徒劳无功。

我和大蛇上师退出去，站在黑暗中，我忽然觉得万念俱灰，因为自己费了很大力气探索的那些事，在一指上师这里全都毫无意义。

假如二战大人物是一个罪犯，目前的情况就等于罪犯刑满释放，已经改造成为好人，再去追究他，跟踪他，鞭笞他又有什么积极意义？

“好了，我们回去吧，这件事大概到此为止，就要结束了。”

我的情绪有些消沉，默默地踏入黑暗，大蛇上师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回到我住的地方，屋顶那些偷窥者已经退去，我苦笑着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似乎失去了追求的目标。

“叶开，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不死勇士，他们认为找到你就能找到不死勇士，却不知道不死勇士其实是死的，如果无法救醒不死勇士主人，那么毫无意义。”

我忽然觉得大蛇上师的一生也十分悲哀，作为无面之人，不管得到多少，她的一生已经毁灭。

“大师，难道你的意思是继续追寻下去，一定要跟那个主人沟通，唤醒他，你这样做应该是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只怕会招来天谴。”

大蛇上师的情绪跟我恰恰相反，我能理解，当她知道二战大人物再也不可能横空出世发动战争，那么对于不死勇士的控制就会完全放松，无论谁找到不死勇士，轻易就能据为己有。假如跟那个主人沟通，变成掌控不死勇士的新主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匹敌？

从这一点上，我就看到了大蛇上师的野心，漂亮面具之下是一张丑恶无比的脸，而现在她的心也正在误入歧途。

“叶开，现在就等你的无人机了，假如一切顺利，很快我们就能胜利会师在不死勇士的老巢，哈哈哈哈……”

大蛇上师走出去，踌躇满志，充满希望。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完全被自己的消极情绪激荡，无法挣脱出来。

过去追寻了那么久，陈胜也做了那么多工作，但最终结果揭晓，我们追求的毫无意义，就好像屠龙勇士最后找到龙的巢穴，却发现恶龙已经变成好人，再也下不去手，之前所有的磨练和探索化为乌有。

我很想打电话告诉唐丝，可是她的电话关机无法打通。

直到天亮，我才从混乱思绪中挣脱出来，躺下休息，然后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噩梦——

我梦见大蛇上师控制了不死勇士，成为搅乱世界的罪魁祸首，而我则充当了她的帮凶，如果没有我，她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这才是最可怕的，我本来不想出现这样的恶果，但还是无法避免。

睡梦中我看到了那条超级长蛇，它能够毁灭大山，也能够翻江倒海，而它就成了大蛇上师的新帮凶。

跟一指上师见面的时间虽短，但他已经给了我振聋发聩的启迪。

原来，就连二战大人物那样的战争狂魔也能改变？他在二战中犯下的滔天大罪，仅仅面壁思过，就能弥补吗？

那肯定不行，无论国际法庭还是全球人民，都无法答应。

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他自杀以谢天下。

混乱之中，我再次想到了唐丝。

这次，拨打她的号码，立刻接通了。

“叶开，我已经在赶往巴兰城的飞机上，大约五小时到达机场，再驱车到大桑迦寺，约两小时足矣。粗算起来，如果飞机不晚点的话，我们七小时后就能见面。记住，51地区作训课上的一句名言——冷静，冷静，还是冷静，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做到以上三条，就不会崩溃。”

我精神一振，果然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过来，我身边就多了一个最佳拍档。

“为何不早告诉我？”

唐丝笑了：“你在执行最关键任务，如果我暴露行踪，你岂不就会分心？叶开，记住，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绝对不可混为一谈。我们为总部服务，任何时候，搏虎用全力，搏兔亦用尽全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把见到一指上师的谈话告诉唐丝。

“竟然是这样？大桑迦寺的经文竟然有如此神力？叶开，像一指上师那样的人，真的太少了。”

唐丝同样震惊，但却相当淡定。

“如果二战大人物已经悔过，我们岂不是劳而无功？抓这样一个已经向善的人回去，总部会怎样说？”

唐丝避开我的问题，断然下了结论：“叶开，抓住他，送回总部，是我们能做的。其它的，既然无法掌控，又何必去妄想？好好做事，做好当下的事，好吗？”

无论如何，唐丝一来，我的调查工作有如神助，就再也不会消沉低迷了。

我向她保证，绝对凝神聚气，把工作做好。

“叶开，想想一指上师的话，寻找其中的破绽。另外，大桑迦寺里的僧人，一定分为无数派别，从派系对立的焦点入手，就能知道，一指上师话里有没有破绽？”

唐丝的话提醒了我，任何人谈到自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美化。

假如一指上师的话里，有“美化”的成分，那么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

我必须每句话都细细斟酌，跟其他人的证言对比，才能获取真相。

“唐丝，一指上师砍掉了自己十九根手指脚趾，并且准备以死劝谏，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果真值得我们学习——”

大蛇上师说过，一指上师原先的名号并非“一指”。

当他以超级勇气，砍掉十九根手指脚趾后，只剩左手大拇指，大桑迦寺当时的几位前辈上师，才为他取了这样的法名。

唐丝感叹：“是啊，叶开，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领悟的，当心，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