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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为社稷主,为天下王 (第2/2页)

千余精骑陈列展开,却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就连呼吸都几近于无,趋同如一,仿佛形成坚固的整体。

可见治军之严明,练兵之高妙。

忽然间,马蹄声声,急促如骤雨,打破小河畔的宁静氛围。

“大将军,招摇山七十二峰,某已拔下五座。

而今,麾下甲士正在安营扎寨,辟土筑城……没有辜负大将军的期望!”

不多时,有一披甲都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此人抬头,丹凤眼,卧蚕眉,端的是英气凛然。

乃韩国公世子,有着“小君侯”之称的虞卿飞。

这位虞家二郎与那些镀金的将种勋贵不同,曾经隐姓埋名来到招摇山,从一披甲人做起,服苦役斩妖魔。

可谓受血火淬炼的真正兵家种子!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大将军宗平南看中,传授成名武学三阴戮妖刀。

“如果我要你再拔十座妖帅统率的峰头,可能做到?”

雄健大汉仔细打理着战马,声音不疾不徐。

招摇山原本有八十一座大峰,九十九座营寨。

当宗平南统领玄武卫,执掌黑水旗后。

便就剩下七十二峰,六十四寨了。

听上去好像轻描淡写,可唯有行伍服役的披甲人才晓得,字字都是血腥酷烈。

“给某八百人,愿立军令状,十日再夺五座峰头?”

虞卿飞剑眉挑起,毫无畏惧应下。

“十日?”

雄健大汉微微皱眉。

“五天即可!若让某挑选披甲人,且大胜后不封刀,三日亦不是不可能!”

虞卿飞抱紧拳头,他明白这是大将军赏识,愿意给予机会。

拔去招摇山十座峰,大功一件,足以令自个儿拔擢三级!

“那就即刻去。”

雄健大汉摆手笑道:

“姜赢武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虎狼卫军里,说一不二的大统领了。

三千年的武运厚积薄发,尔等这些后辈受益无穷,就看抓不抓得住了!”

虞卿飞听得懵懂,并不完全理解其意。

但他知道从军入伍,只需听服上官将令。

当即起身,纵马而去。

“我晓得你们这帮披毛戴角的畜牲,个个都按捺不住了。

可惜,只要宗某人立于黑水旗下,招摇山就乱不了半点。”

雄健大汉双手张开,由着亲兵为其着甲。

随后端坐于龙驹背上,眺望苍苍莽莽,厚重磅礴的大岳山脉。

宛若浓墨的滚滚黑云积压聚拢,好似蛟龙张牙舞爪,怒视而来。

“记吃不记打的畜牲!”

雄健大汉眸光冷然,右手随意一抓,便有两道犀利无比的阴煞刀光割裂虚空!

千分之一个刹那都不到,寒意深重的如水青芒就开始分化。

二变四,四成八,十六为三十二……好似无穷无尽,铺天盖地!

短短几息间,便已有上千破万之数!

犀利的杀意也愈发炽盛,最后无可阻挡,直冲霄汉!

硬生生把浓墨也似的滚滚黑云,斩得七零八落!

哗啦!哗啦啦!

豆大水滴坠落而下,瓢泼大雨倏忽而至。

宛若蛟龙泣血!

“宗某人既能压住尔等二十年,再来二十年,也无妨。”

雄健大汉手持缰绳,勒马望天,蔑然道:

“都道天下大乱,妖星飘摇!我却不信!”

苍苍莽莽,延绵万里的大岳祖脉。

一株其势参天,冠盖如云的老树摇动,无数气生根缕缕垂落,好像虬龙的枝条翠绿。

崩!

悄无声息的裂帛声响。

一根夭矫跨空的粗大枝条,瞬间断裂。

好似被神锋切开,溢出馥郁香气的浓郁汁液。

栖息在老树下的万千妖类,像是嗅到血腥气的鲨鱼,争先恐后拥挤上前,抢夺着百余滴翠色浆流。

“宗平南坐镇中军城,蓄势十余年,等的就是破关晋升。

此时纠结一众孩儿们,妄起兵祸,只怕给他机会,借势冲天。”

老树像是眉毛耷拉的年迈长者,充满忧虑道。

“清宝天尊降下四神法旨,不得不遵。”

放眼望去,百余妖王跪伏于地,虔心拜倒。

“老祖宗,此是千载难逢之机!万道烽烟起于九边,撼动景朝国运!

神通不敌天数,纵是白重器功参造化,也挽救不了!”

撑开四方穹隆的老树枝条摇晃,好似深深思忖。

许久后,无奈道:

“那便恭迎四神显圣吧!让一众孩儿们,发兵!”

密密麻麻,万千浆流如暴雨淌落,让无数妖类沐浴其中,欢欣鼓舞。

咚!

那口蛮荒大鼓被擂响,苍凉的号角席卷招摇山。

数十道兵锋漫过山林,滔滔汹涌,几乎遮蔽大日天光!

……

……

与此同时。

东海,朔风关,绝云城,莽荒边塞……九边悉数点起烽烟!

倘若谁人俯瞰景朝疆域,玄洲版图。

便会看到腾地燃烧的熊熊战火,自西向东,次第横移。

最后落在辽东!

贺兰关外。

穆如寒槊集结军势,服用疯魔山太岁肉的八旗精锐,个个目光狂热,悍不畏死一般。

更有帝姬麾下的万夫长,统率各部。

好似虎豹豺狼,磨牙吮血,等着享用丰盛大餐。

“破城之后,十日不封刀,尽屠辽东军!

没了定扬侯那个老匹夫,谁还能守得住!”

穆如寒槊厉声高喊,兵锋直指贺兰关!

……

……

太和殿外,层层帷幕覆盖天与地,好像将所有人都困于牢笼。

陈仇榨干躯壳寿数,焚灭魂魄元灵,所分割出来的一方大世界。

连当世真无敌的白重器,也难以立刻破开。

这位景朝圣人神色肃然,江山社稷如同画卷,于他脚下铺展开来。

九边烽烟万道,兵锋血火势不可挡。

像被火星点着的干纸,大片焦黑之色迅速蔓延。

金黄璀璨,充塞十方的国运光柱,也开始随之摇摇欲坠。

连带着加冕至尊大位的太子白含章,脸色也愈发惨淡。

“奇士之谋,确实环环相扣,无迹可寻。”

白重器双手负后,不管他是否踏出城隍庙,大势都会依照轨迹而动。

九边动刀兵,起烽烟,消耗国祚气数。

哪怕太子登基继位,也难以支撑得住局面。

无论陈仇等人冲犯中枢,成或败。

其实都无碍。

四神真正目的,只在于刺杀白含章,使得正统无主,消耗国运龙脉。

攻打九边,降下兵祸,进一步撼动国祚气数。

像白容成、灭圣盟、凉国公残躯。

这些都是闲棋。

决定大势变化的胜负手。

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落下。

比如。

作为饵引白重器上钩的【酆都】道果。

“人算,百密一疏。

天算,无有不中。”

白含章捂着胸口,那口冷不防像是毒龙,钻进他的血肉,啃噬寿数命元。

哪怕这位太子爷加冕至尊,人道气运护体,也挡不住伤势加重。

如果自个儿不受刺杀,兴许还有挽天倾的可能。

人道皇朝的国运气数,本就系于一人之身。

诸如大庆皇朝,就因为“祖龙死而地分”的恶谶,传不过二代。

而今,白含章几乎是将死之人。

再加上九边遭逢兵祸,国祚气数层层削减。

即便白重器借着香火金身,迈出代表阴世的城隍庙,来到阳间横扫宵小。

却也阻止不了既定大势!

“太子殿下……”

纪渊眯起眼睛,封镇那口赤色革鼎的皇天道图荡漾华光,意图映照白含章的命格命数,为其篡改。

“九郎。”

白含章洞若观火,看出纪渊的心思,抬手按在他的肩上,勉力笑道:

“本宫果真没有看错人,弃道果而不取,视四神而不见。

只不过,你一介凡躯压着【昊天】尊号,以及混沌冠冕,已经够吃力了。

分出庞大的道蕴,与我续命,不值得。

我已经是风前烛、雨里灯,你往里面填多少,都没用。”

这位东宫储君好似早就知晓,纪渊暗藏一座可以更改万事万物的造化器物。

纪渊也未惊讶,白含章的命盘是【万类同心】,意思是众生与他如同一体,万灵与他如同一心。

故而极少有什么事,能够瞒得过太子殿下的“耳目”。

若非奇士谋划深远,利用失去失魂落魄,几如行尸走肉的杨娉儿作为刺客。

根本不可能危及到储君龙体!

纪渊眸光闪烁,摇头道:

“四神之算料事如神,可微臣偏不信,天命之上不可更改。

即便大道轨迹已成定数,微臣也想试一试!”

白含章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满脸关切的燕王、面如死灰的宁王。

随后越过圣人的伟岸身影,好似遍布全天下。

京城百姓惶恐不安的担惊受怕、边关兵卒奋勇死战的高亢怒吼……由近及远。

种种细微的情绪,宛如洪流肆虐吞没他的心神。

“你若为我续命,篡改大道轨迹,就压不住【昊天】尊号,承不了混沌冠冕。

届时,你便要做出光阴长河最上游的那个选择。

成圣开十劫,或者成神入虚空。”

伴随九边战火汹涌剧烈,无可遏制,白含章越发虚弱,几乎要站立不稳。

“你是万古千秋,太古九劫来,唯一走到这里的变数。

只有你不靠向玄德诸圣,虚空四神,繁复无穷的大道轨迹,才无法定下。

所以,且再忍一忍。”

纪渊深深注视这位太子爷,后者眸中轻松释然,好像行将解脱一样。

他嘴唇张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万类同心,大慈大悲。

倘若没有四神之祸,九劫之难。

监国二十年的白含章,本该成为一个浩瀚青史上,绝无仅有的圣主明君。

而非早夭驾崩,抱憾而终。

轰!

当景朝的万方疆域,皆受烽烟笼盖的时候。

陈仇以命筑成的藩篱牢笼,也被白重器一拳震开。

这位景朝圣人并未第一时间迈步而走,赶往已成战场的九边。

他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眸中神光迸发,照彻无垠太虚。

一头黑山羊像是穿过层层帷幕,来到此处。

被灭圣盟称为“清宝天尊”的它,口吐人言道:

“恭请四神显圣!”

融入寰宇本体的天规纲常,像是被触动,引发玄洲震荡。

整片地陆仿佛要被打烂,传出大音希声的骇然涟漪。

好似极为宏烈,使得山河俱颤。

环绕玄洲,如同大日的四枚道文一闪一闪。

随着一声无形叹息,未能撑过多久。

便像星斗黯淡,熄灭下去。

阻碍四神九劫之久的【绝地天通】。

终是破去!

仅仅一瞬间。

成为吞世大魔的凉国公残躯,其后就浮现一张京观尸骸堆垒而起的黄铜王座。

被废去所有的白容成陡然抬头,面上遍布惊骇。

座座气海不受控制交织缠绕,太岁血肉更是蠕动不已。

最终化为一道极天接地的庞大门户。

等待怒尊通过。

那头黑山羊低低笑着,延伸数十里的御道,忽然响起脚步声。

失魂落魄,几成空壳的杨娉儿。

牵着被打入冷宫的太子妃,款款行来。

后者怀抱襁褓婴儿,时不时发出痴痴笑音,口中不住念道: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那是还未在大朝会登基时,白含章写给太子妃的一封“休书”。

杨娉儿眉眼弯弯,惊艳风姿让大道都想亲近,比起陈仇更有甚之。

所过之处,无数气机流泻交融。

汇聚成一方阴阳磨盘,徐徐碾碎有情众生。

“龙君鼎炉!”

终于出现在太和殿的孟玄机面色凝重,当他目光停留在太子妃怀中襁褓,渐渐铁青冷硬。

“奇士容器!”

至此。

虚空四神。

皆已经到齐!

降落于人间!

……

……

那头黑山羊温顺无比,像是家养的畜类,低伏于太子妃的脚下。

更准确说,是臣服那个尚且襁褓中的婴孩。

“与奇士博弈,自不量力也。

白重器你囚于阴世,白含章你呕心沥血,所维持的大局。

只要四神动念,弹指就被毁尽。

而今,还不愿意投子认负么?”

无垠太虚齐齐震颤,好似口舌,为降于人间的四神发声。

所谓“血神”、“怒尊”、“龙君”、“奇士”。

祂们本就从【太一】所化的大道源流中,孕育生成。

而【太一】又为“旧日”,是一切有形无形,有情无情所存在的根本。

既无过去,也没未来,一切时空永恒自在。

这才有浩瀚虚空,这才有四神名讳。

这才有无量量劫!

太古的玄德诸圣为消弭这场寰宇大劫,合力击沉虚空显圣的至上四神。

将其形神两分,本体封镇于归墟,只留下“分神”尚存。

因此,不全的四神无法破开【浩然】所化的绝地天通禁制,更不能真正降世玄洲。

眼下,九边烽烟万道,撼动人道气数。

绝地天通禁制也被破去,凉国公残躯、白容成、杨娉儿、以及刚出生的皇太孙。

这四具容器备好。

以恭迎大尊。

可以说。

白重器、白含章这一对父子,与四神对弈的一局棋。

苦熬到收官之时,还是现出败象。

“一甲子光阴,二十载岁月,便能下到终局。

你们两人,也算人杰了。”

黑山羊代替奇士发声,如今大势已定,白家父子怎么都翻不了身。

四神降世,玄洲历劫!

这方疆域上的十类万种,无需任何迹象,内心皆不由自主浮现一抹大恐惧。

就像山洪爆发前,飞禽走兽感受灾祸将至,纷纷仓皇奔走一样。

只是天地寂灭,世界崩毁。

这等恐怖的大劫,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开。

于是,乌云盖顶,众生惊惶。

“纵横十九道,实有‘死活’一说。

本宫不才,苦心孤诣而成一局,欲要死中求活。

还请奇士赐教。”

白重器一言不发,白含章却脚步蹒跚,佝偻腰身缓缓走出太和殿,与其父并肩而立。

那口冷不防几已完全没入胸膛,快要熬尽这位太子殿下的寿数命元。

“你还有什么后手?【紫微】道果?莫要妄想了。

你虽登基继位,加冕至尊,可并无玄德,如何承接尊号?

须知,白重器耗费二十年,自困于阴世,也炼化不得【酆都】!”

黑山羊嗓音尖细,像是宫中小太监,替襁褓里头的皇太孙传话。

“受国之垢,为社稷主!受国不详,为天下王!”

白含章像是留恋人间,看了一眼手足兄弟、圣人父亲,最后冲着纪渊温和一笑。

余光瞥见痴痴笑着,宛若牵线木偶的太子妃,以及襁褓当中的亲生骨肉,他眼中浮现深重的愧疚。

监国二十年,久居东宫与四神手谈。

不负苍生,唯欠妻儿。

当这位太子殿下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眸子只剩下金黄璀璨的神性光辉。

腰身佝偻,像是被重担压弯再也直不起来的白含章,面北朝南,以至尊之身,昭告诸界寰宇:

“玄洲遭难,生灵涂炭!

天公蒙难,万类俱亡!

朕,以此残躯,祭与大道!

甘愿立誓、发愿!

代亿兆黎民,应此大劫!”

寥寥三十余字,像是天纲伦音。

于霎时轰彻寰宇,传遍万界。

人道至尊之身,皇朝社稷之主。

可谓口含天宪,一言九鼎。

所立下的誓言,发下的宏愿。

一旦经受天地共证,必得大道响应!

即便虚空四神,也无法阻止!

“九边兵祸,国祚动摇!

大尊显圣,玄洲崩灭……这样的大劫,你却要代替万民以身受之!

天塌下来,你扛得起么!”

黑山羊像是发狂,扯起嗓子大喊,却有种掩藏不住的惧怕意味。

如果白含章当真应劫成功,岂不是恩泽万方,以全玄德?

“人道定鼎以后,众生皆称帝王为君父。

那么,父替子受过,也理所应当。

朕祭己身,为万民应灭世劫。

寰宇诸界,大道源流!

岂能不如我的意!

岂敢不应我的愿!”

白含章眸中神性愈发璀璨,当他最后一字话音落下。

无垠太虚如海潮翻涌,诸神仙真如众星拱月。

一张无穷道则凝聚交错,无尽经纬纵横周天的煌煌神座。

不断地拔高,飞升至极巅。

伴随着白含章立誓发愿,为天地、苍生应劫。

浩瀚玄德,垂流万方!

【紫微】帝位!

【人皇】尊号!

瞬间加诸于身!

太古九劫第一尊圣,顷刻于此成就!

白含章披戴至尊衮服,头顶十二旒冕。

脑后一轮寰宇真阳载沉载浮,喷薄无量神华。

他轻轻抬手,转而重重压下,语气淡然道:

“还请四神入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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