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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看书 > 大秦相国夫人 > 第96章 九十六

第96章 九十六 (第2/2页)

可不送秦王偏送吕不韦,这就很微妙了。

“眼下秦、

赵联盟,正打着燕国呢。”赵维桢明知故问:“你打算怎么反悔盟约?”

吕不韦勾了勾 嘴角,可森森寒意却取代笑意一层一层呈现在脸上。

“叫井忌将军撤军就是。”吕不韦说:“他本为新将,没什么名堂,怕什么?”

赵维桢阖了阖眼。

她竭力维持住平静的情绪,继续问:“吕不韦,你是看不出来燕国在用反间计,还是真的利欲熏心?”

吕不韦轻笑出声。

他好似不屑,也好似懵懂。笑过之后,吕不韦甚至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竟是展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无辜。

“此事王上肯定知晓。”吕不韦认真说:“秦王不言,便是默许了。我与秦王政有恩,难道拥立之功不值这区区十城么?”

赵维桢睁开双眼。

她看向吕不韦,二话不说,抓起长案一角的水器,径直泼了上去!

吕不韦的瞳孔骤缩。

泼水的动作果断又凌厉,待到他反应过来时,杯中冷水悉数落在吕不韦脸上,泼了他一个彻头彻尾的猝不及防。

这一刻,那野兽终于被激怒了。

赵维桢与这男人同一屋檐下住了多年,连孩子都三岁了,她从未看到过吕不韦露出这般神情。

狰狞、恼怒,往日总是闪着温情与和煦的清亮眼睛此时凸显出的只有凛冽杀意。

吕不韦一把抓住赵维桢的手腕。

他力道之大,几乎要碾碎她的腕骨。男人从头发到面部再到衣襟尽是水渍,水珠淅淅沥沥落下来,显得极其狼狈。

“你——”

“要我真情。”赵维桢声线冰冷,她干脆利落地打断对方:“说我不信任你。吕不韦,你倒是给我一点信任你的理由。如此行事,难道我提防你提防错了吗?”

吕不韦闭上了嘴。

但他一双眼中仍然酝酿着狂风骤雨,那风暴仿佛随时随地能掀起滔天风浪。

但赵维桢没在怕的。

开什么玩笑,当年在邯郸逃命都没怕,她会怕吕不韦!

“我问问你,我出使魏国是为了什么?”

赵维桢继续说道:“一则向魏王讨地,二则行使定好的离间之计。区区万两黄金就换魏无忌和魏王圉关系彻底破裂,你觉得这河间十城,又比万两黄金贵重多少?信陵君和魏王姑且是亲兄弟,你和秦王又是什么关系?

“他喊你仲父,你当真是他血亲不成?说什么拥立之功,即使现在的王是子楚,你觉得他会容忍你坐到了

他头上?”

这些话,早在大梁时,赵维桢就盘算好了!

一连串反问劈头盖脸砸在吕不韦头上,比那一杯冷水更令人胆寒。

可是越说,赵维桢越是平和。

“我早在刚来咸阳时就提醒过你,”她又说,“商君一心为秦又如何?车裂。张仪、范雎,指望着秦王又如何?落拓离去已是好结局。吕相国,他们姑且依赖秦国,爱戴秦王,最终也不过是这个下场。而你,一面准备做得罪秦王的事情,一边还想拉拢士人客卿的心,你是想为臣,还是想为君啊?”

当赵维桢道出“相国”一词时,她哪怕是语气平静,也平添几分讥讽。

“现在。”她问:“你清醒一点了吗?”

吕不韦不言。

他一抹沾着冷水的脸,手间的力道放轻大半。男人眼底的杀气也随之隐去。

赵维桢静静看着,甚至觉得有些可惜。

其实他是个很有血性的人,早在先王留下遗诏时,吕不韦才将这一面肆无忌惮地展示出来。

可是比起血性,他性格中的虚伪占据了更大的部分。

因虚伪而贪婪,而不择手段。

赵维桢不介意自己的便宜老公是个小人,但她还是更愿与之直面真实。

“清醒了。”

吕不韦逐渐找回了神智,他前倾的身体重新坐了回去:“谢维桢提点。”

他又不是傻瓜。

要是不知道未来,燕国使臣找上赵维桢,说白送她十座城池。换做是她,她也会心动的。

&a;ap;gt;  一时冲昏头脑罢了,但凡冷静想想,赵维桢相信吕不韦能想通其中关键。

也许就是真正的历史上,吕不韦身边没有敢泼他一脸冷水的人。

“我其实不太明白。”

见他冷静下来,赵维桢出言时多少放缓了声线。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要比那烛火随风摇曳的声音更轻,几不可闻。赵维桢一面递出帕子一面开口:“那晚你为何如此行事。”

即使赵维桢没说是哪晚,可吕不韦还是懂了。

吕不韦接过帕子,擦去脸上与颈间的水渍。

“不明白。”他问:“还是不想明白?”

“不明白。”

赵维桢强调道:“我想不通你在怕什么。”

吕不韦:“……”

他没有笑。

烛火之下的吕不韦,大半面孔藏匿在阴影之中。没有了折射过来的光芒,那双

清亮的眼睛近乎纯黑,极其摄人。

平日里他总在笑,笑得和气且谦逊,微弯的眼尾巧妙地点缀出他面上的无害,好像谁都能踩上一脚,谁都能轻蔑几分。

但当吕不韦不笑时,这细微下弯的眼尾就显现出深沉的意味。

他幸好没有笑。

没有摆出虚情假意的笑容,赵维桢才知道她与他是坦诚相对。

“一无所有时无所畏惧,”吕不韦若无其事地出言,表情近乎冷漠,“当家底越多的时候,就越怕赔个精光。到底是穷怕了吧。”

因而越发谨慎,越发贪婪,越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拢入怀中,越发的失去最初的目的与着眼未来的目光。

“维桢问我怕什么……”

吕不韦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赵维桢的手腕处。那一杯水突然扬起,亦沾湿了她的衣袖。泅透的布料粘连于肌()肤上,一截皓腕裸()露在外。

最开始,吕不韦注意到的就是她这不过三寸的皮肤。

男人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我不知道。”吕不韦罕见地诚实回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世间有千万女人,但赵维桢就是赵维桢。吕不韦很清楚,若非她有野心、有能力,有着寻常女子比之不及的大胆和动机,他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任何女子都有可能成为吕不韦的妻子,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可赵维桢,不管是不是他的夫人,都是无可替代的。

但与此同时,吕不韦也明白她永远也不会为自己摆布。他因此懊恼,愤怒,甚至尝试着逼她让步。

一方面因其不可控而受到吸引,一方面又欲图操纵。

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于一处,精明如他,也想不出究竟该如何做。

他甚至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夫妻之情。

但吕不韦知道,想不明白也不能放手。

不管二人的纠葛因何而起,利益也好,婚姻也罢,哪怕是真情。一路走到现在,理智与情感如乱麻交织于一处,是断然不能直接撕扯开来的。

他承担不起失去这一切的后果。

权力、地位、资产,以及名声。所有的一切,倘若能凝聚成一处,它们定然会凝结成一个具体的人。

这个人就是赵维桢。

思绪至此,吕不韦一双眼眸垂了下去。

在抬视线时,烛光便照进他的眼底,即使没笑,也是意外地流露出几

分真诚。

“是我昏头了。”

他不欲再谈,话题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正事上:“河间十城我不会收。而维桢想以纸成书,送去中原各国,是个值得细细商讨的事情。”

赵维桢也不强迫他。

不收这十城,什么都行。赵维桢想了想:“叫李斯出个方案吧,除却著书修史,能借此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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