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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8) (第2/2页)

我走过去,蹲在地上,拉开帐篷的门。

他们两个把被子和枕头都搬到了帐篷里,管家当初准备得也精细,帐篷里铺了几寸厚的羊毛毯子,暖和倒是暖和,睿睿还把水杯和点心水果都搬了进来,把帐篷变成个小窝。台灯被夹在帐篷顶上,两个小孩都窝在帐篷里,头挨头地趴着看书。牛牛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专心地看着图片,听睿睿给他讲犀牛和寄生在犀牛身上的小鸟。

我摸了摸他们的头,让他们早点睡,睿睿满口答应了。牛牛也比刚到时随意多了,乖乖地跟着睿睿点头。

我关了灯,自己回了房间。小孩子开着灯睡觉不好,影响发育。

91阳光

郑敖比小孩还不让人省心,我不过去看下孩子,回来一看他已经洗完澡了,敞着睡衣领口,头发湿漉漉地坐在椅子上吸烟,看见我就笑:“小朗快来帮我吹头发。”

我先给他把弄湿的领口吹干了,一面用小风给他吹着头发,一面跟他低声说着话。

“……我其实一直还挺担心的,”我小声跟他说着:“我总怕睿睿太聪明了,会欺负牛牛。”

郑敖勾了勾嘴角。

“睿睿不会的。”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睿睿还挺喜欢那孩子的。”

我说的,并不是当初李貅欺负我那种欺负,睿睿和牛牛相处了那么久,已经可以容得下牛牛了。我只是怕他仗着牛牛现在是我家的人,而肆无忌惮地伤害他。牛牛是个性格憨厚的孩子,对家人都是全心全意,就算他爸爸没怎么管他,他每天天黑时候还是拖着个小拖车坐在家门口等他爸爸回家。他最后离开,也是因为他知道他家人不要他了而已。

这世上有几百种心态,最忌有恃无恐。

时间对我来说总是不够用。

本来准备等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就回去上班,但是因为牛牛的缘故,我就想等他适应这里之后再考虑工作的事,结果这一等就快过年了,李貅都回来了,我爸那边催着我带睿睿过去吃饭,我索性把牛牛郑敖都带了过去。

李家总是老样子。

一个幸福的家,总会让人感觉想要留下来,在这里仿佛一切都是安定的,慵懒的,没有什么需要着急、愤怒,你大可以无所事事地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等着吃午饭,或者随便找个舒适的角落消磨一个下午。

但这毕竟不算是我的家。

睿睿和牛牛都是第一次来,尤其是牛牛,他在北京还没安稳,又被带到这么大的地方来,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外面下着雪,牛牛比睿睿重,我抱起来有点吃力,郑敖自告奋勇帮我抱,捏了捏牛牛的肚子:“真壮实。”

牛牛非常不好意思,他和睿睿一样,穿的是羽绒服,毛茸茸的围领,一个白色的毛皮帽子,外面风雪大得很,李家管家打着伞来接,我看郑家管家看久了,总觉得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我爸在家将养了一阵,精神好多了,还下厨做菜,李家两父子跟两个门神一样在旁边守着,郑敖和李貅不对盘,找了个李祝融不在的时候过去嘲笑他:“在东北把脑子冻坏了?看见客人不打招呼的。”

李貅在东北呆了那么久,脾气倒是一点没见好,仍然和郑敖针锋相对:“我只招呼客人,不招呼傻逼。”

郑敖笑得开心:“唷,改人身攻击了?你家陆嘉明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啊,叫哥哥看着,怎么忍心秀恩爱……”

李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懒得和他说话的样子:“吃到嘴里才叫肉,现在炫耀只能说明你心虚。”

李貅难得这么冷静,郑敖也被激起了好胜心,两个人斗嘴的水平和小时候差不多,看起来十分幼稚,我怕睿睿和牛牛学坏,把他们带到客厅去玩。我爸在沙发上看书,他喜欢小孩子,所以被睿睿和牛牛围着问也非常开心,牛牛早餐没吃饱,李家吃西餐比较多,没准备什么点心,还好厨房烤了苹果派,我用刀切好喂给牛牛吃,睿睿一点兴趣没有,坐在一边翻我爸的书看。

我爸是很喜欢小孩的,可惜李家现在也是独门独户,冷清得很。他尤其喜欢牛牛,虽然牛牛不认识字,他还是摸着牛牛的头教他背诗。

郑敖被李祝融叫去书房的时候,我在花房外面碰到了李貅。

李家的玫瑰出了名的好,其中有很多名贵品种是不允许私自繁殖的,不过我爸上次不知道是听陆嘉明还是谁指点的,自己剪了两枝过来扦插,结果插活了才被花匠提醒,又不可能掐死它,只能放在花房里养着。现在他准备去南方了,就想把花给我养。

李貅在那边待了一会儿,脾气像是好了点,和郑敖见面已经一个小时竟然还没打起来,也算是难得的进步了。

他看见我,也不跟我说话,就站在花房外面不动了,李家人天生适合穿制服,他这件大衣有点像军制的,穿起来十分英挺。其实我们之间的事很难说得清楚,他三年前送我离开北京时那一番话就有点想和好的意思,不过我并没有回应,他是骄傲的人,于是也没有再提了。

我先跟他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李貅点点头,咳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来看看爸种的花。”我跟他说。

他让开一点,替我推开花房的门。

花房是玻璃温室,如今冬天日照短,盖在花房上用来保温的毛毡都掀了起来。李家的花匠偏爱那些开得灿烂的花,有些灿烂得甚至有点过了,虞美人,罂粟,开得灿烂的矮牵牛,彼岸花……,一大簇一大簇,我在一大盆红色虞美人旁边找到了那几棵玫瑰。我爸不太会养花,玫瑰都长得挺可怜,有棵开了一朵比月季还小的花。

我顺手拿起花匠放在架子上的剪刀替玫瑰修剪了一下,李貅一直站在花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你会养花?”他问我。

“嗯,以前想养,一直没时间。”我告诉他:“爸说要去南方了,要我帮他养几株花。”

他没说话,大概是没想到这世上除了陆嘉明还有人喜欢种花。

我把几株玫瑰都排在一起,看了一下花匠的花肥和工具,准备照着买点过来,李貅站在旁边看着我,忽然问了句:“你现在是决定和郑敖在一起了?”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不过他向来是直截了当的人,问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算是吧。”我这样回答。

“什么叫算是吧。”李貅十分不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还敢勉强你不成!有什么不好的就跟我们说……”

他说的“我们”,其实也只有他而已。我爸那边我是宁死都不会惊动的,李祝融和我差不多等于是陌生人,一直以来都在试图给我撑腰的,也只有李貅而已。

不过这份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这样跟他解释:“过去我和郑敖都犯过错,现在两个人都在慢慢修补,所以会渐渐好起来的。”

李貅表情仍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说了句:“最好是这样,不然我就揍死郑敖那混蛋。”

我笑了笑,跟他道谢:“谢谢你了。”

他不是很自在的样子,但也没有退出去,而是抱着手站在旁边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送你的那只羊驼,你带到哪去了。”

那只羊驼我送去罗熙家的农庄叫他帮我养了,谁知道这一养就是三年,上次过去我还忘了问,不知道它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了,估计每天都有新鲜的草吃,心情应该也不错。

“我当时让一个朋友帮我养了,过两天打个电话给他问一下。”我告诉他。

李貅没有再追问了,但仍然没有走,门神一样站在旁边,他的面孔酷似李祝融,只是更阳光更耀眼些,十分英俊。性格也像,如果他心里藏了一句话的话,是宁死都不会说出口的。

要是我不说,他大概可以忍一辈子。

我知道他想和我握手言和。

我爸说他把我当家人,我原先不信,后来渐渐相信了。但他是这样的性格,宁愿为你做一百件事,都不会说一句话,何况我当初也没有回应他,他这样骄傲的性格,是不会再主动说什么的。除非我来说。

但我不准备说。

有些事,是要慢慢来的。

以前我总勉强自己,忍得下的,忍不下的,我都要求自己忍,要求自己一言不发,不在乎,不置喙,不争不抢,我觉得这是最体面又最高傲的姿态。

但后来才明白,原来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忍了,并不是不计较,我学不会我爸的云淡风轻,忍下去不过是自己内伤,不如说出来,该责怪责怪,该惩罚惩罚,好过一个人自己煎熬。

我总要过这一关。

喜欢人并不是丢脸的事,单恋一个人也不是丢脸的事,谁都要喜欢一个人的。情窦初开,微笑注目,这是世上最好的情绪。他不喜欢我,并不丢人,他游戏人间,也不是我的失败。我咬着牙吞下冰,也不是因为我不够体面,而是因为我喜欢他。

在乎,介意,注视,想要他的专一和爱,这也不是丢脸的事。如果主动去要,去和他讨论,是因为我想要和他有一个未来,而不是因为我失去了自尊,不是因为我失去了原则。

爱本就让人不能自已。

像叶素素喜欢李貅那样,喜欢就说,就争取,得不到就收手,就算有遗憾,一切也坦荡自然,时间久了,终究会遗忘。十年二十年后说起来,不过云淡风轻一件往事。

多好。

我强求自己去克制,去隐藏,装作若无其事地吞下冰冷的冰碴子,外表看着平静,内心已是千疮百孔。我想要离开,心却控制不住地在朝他走,伤口好了又被撕开,日复一日,天长地久,他终究成了我的心魔。

我小时候太早懂事,并不是什么好事,孩子其实是很强大的,他们拥有天生的治愈力,这世界对他们来说无比新奇。每一天都有无数新的乐趣让他们忘记昨天所受的伤害。我因为小时候的境遇,过早地失去了这种能力,该忘的,不该忘的,我都记得。压在身上,让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但我终究要学着放下。

童年已经影响了我二十年,我不能再被影响一辈子。

等我把玫瑰都修剪了一顿,顺便准备研究花房里那种看起来很漂亮的红色花是什么品种的时候,郑敖找了过来。

“干什么!”他一上来就揽着我腰:“趁着我不在调戏我家小朗,想挨揍啊……”

李貅心情不是很好,没搭理他就走开了,我瞥了郑敖一眼,不知道李祝融和他说了什么,他脸上都是笑,腻腻歪歪凑过来:“小朗。”

“你又在计划什么事?”

“没啊。”他笑眯眯的:“我们过去吧,要开饭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当初我坐着看见他和李貅打架的阳台下面,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揽着我腰的手收紧了。

其实这次回来我也发现了,他比以前爱笑了,像他父亲。我小时候虽然不是很懂这些事,却也知道整天笑眯眯的郑野狐不是什么好人,小孩子就有这种本能。

他习惯用笑去掩饰情绪,大概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一笑就让人转移了注意力,无暇去思考他笑容背后藏的是什么。

但是他现在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不管他笑得多好看,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碰到他的内心。

如果要说真的有什么是让我最终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并不是全无心肝。

真情假意,我其实也懂。大概因为我曾经那样掏心掏肺地喜欢一个人,所以才越发觉得不该糟蹋任何人的心意,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事,不过他是谁。

“你记得吗?”走过那个阳台的时候,我忽然说道:“这个地方……”

郑敖嘴角仍带着一点笑意,看着我。他没打断我的话,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用眼神求饶。他只是看着我,温柔地,甚至已经带着一点宽容。

我知道,如果我此时此刻想要刺痛这个叫郑敖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做到,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把自己的心捧出来,毫无防备,任人宰割。

但我没有。

我说:“这个地方,我们以前在这里聊过天……十几岁的时候,我爸的生日……”

那天他捂住我的嘴,和我一起在这听李祝融和我爸说话,他手上夹着一支烟,那时候他的头发比现在长,性格比现在放肆,眼神里满是无人能够约束的胡作非为。

那时候我想,大概我和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吧。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我曾经这样喜欢过他。

这里是最开始的地方,也是最伤心的地方。

但如果一定有个结束的话,我不希望是在这个地方。

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他说过的,伊犁有很漂亮的花海,毕节有百里杜鹃花开似锦,冰岛的极光如此璀璨,特卡波的星空让人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说我们是一家三口,说他会和我们把这些地方一一看过。

但现在并不是一家三口了。

应该也可以去吧。

郑敖没有说话。

他只是凑过来,揽住了我的肩膀,然后吻了我。

我的目光往上飘,灰白的天,无数雪花坠下来,再往上,是空气,是阳光,太阳仍然藏在天上,它见过那个小时候的许朗,见过他的恐惧,他的孤独,见过他最喜欢的一个叫郑敖的朋友,见过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学校外面的路上,见过他那些辗转反侧的挣扎,那些只能一个人度过的漫长的黑夜,见过他一个人走过晴天,走过雨天,走过成年,走过满城的积雪,也终于看到今天。

那株看着我长大的阔叶树,已经落尽了叶子,黑色的枝桠上落了雪,但没关系,冬天很快会过去,雪会化,太阳会出来,老树枝头会长出新芽,等到来年春光日暖,又是一轮人间三月花满楼。

92桔子

男人开花店似乎很奇怪,但我还是开了个花店。

严格来说似乎不叫花店,因为里面虽然卖的都是植物,但是开花漂亮的很少。

而且我也不是经常卖植物。

我标的价有点高,除非喜欢得不得了,否则很少有人会下决心买,所以有时候一天也卖不走一棵。

还好我不靠这个吃饭。

最开始准备开花店,是因为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太忙,没办法照顾两个小孩,所以我只好在律师事务所继续当着老板,苏律师和我关系有很长一段时间算不上好,后来因为一个契机,两人一起出了次差,直到回来之后才说开。

值得一提的是苏律师的私生活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我还是不太能接受那种各取所需单纯是性的关系,但是现在苏律师显然变了许多,我们再碰见那个曾经在他家出现的燕律师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是陌生人一样了。

回来之后苏律师请我吃饭。

他是很懂生活享受的人,出生高知家庭,家人都已经移民,就他还留在国内,这是我从薛师姐那里得到的八卦。他请我吃西餐,小羊排烤得非常好吃,沙拉也很是清爽,饭店非常清净,临窗位置可以看见楼下夜景。他坐我对面,切羊排的姿势非常优雅。

是我先挑起话头,我说:“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和苏律师一起吃饭了。”

苏律师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和苏律师闹翻之后,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当初和苏律师是上下级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在他家烤bbq,事务所那年有很多新进来的实习生,大家热热闹闹地烤东西吃。其中还有一两个互相有情愫的,气氛非常微妙。

那么多年了,苏律师一直没变过。

我记忆中他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冷静自持,无比专业,大概是因为冷漠到了极致,反而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我说:“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苏律师是很骄傲的人吧。”

说完我自己也笑了笑,小孩子都知道骄傲是不好的事,我这样说倒有点像批评了。

不过苏律师并没有这么想。

“骄傲与判断能力并不冲突。”苏律师仍然冷静得很:“我并不讨厌你,只是对你对待工作的态度有意见而已。”

这个语气,倒像是上庭的架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生活幸福的人大都心境宽容,因为就算遇到不好的,你也可以想想别的地方,这区别就等于是雪上加霜还是白璧微瑕。

“当时我自己心态也很有问题。”我心平气和跟他解释:“我离开三年是因为意外,但是回来不肯道歉,是因为觉得道歉很丢脸……”

苏律师这个人,是不吃软,不吃硬,只吃道理的。

饭吃到一半,郑敖打来电话,他现在一天到晚都像查岗一样问我在哪里,看来叶素素说忙完年前那一阵就会比较闲是真的,不然他也没这么多时间。

我来的时候没开车,又是苏律师送我回去,不过他进不去,只能送到外面大院门口,外面下大雪,他车里没伞,还好我穿的大衣跟雨衣差不多。

下车的时候他问我:“你没买车?”

我笑了起来,把大衣领子竖起来,准备等会走路的时候挡住雪:“原先有一辆的,后来三年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被拖走了。现在准备攒点钱再买一辆,不然上下班太不方便了。”

苏律师坐在驾驶座上,手搭着方向盘,其实天色昏暗,但是有雪光的缘故,光显得很白,他是天生适合冬天的人,光是这样坐着,整个人就像冰雕一样。

他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说了句:“你现在住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问了这句。

苏律师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皮肤白,手指修长却有力,我看见他侧面沉默而严肃的表情,总觉得他像有话要对我说。

“我现在一个人……”他只说了半句,剩下的半句却停下了,然后他沉默了一瞬,转而从一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来,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

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奢侈品,纸袋上印的也是名牌的logo,我打开纸袋,里面躺着一条格子围巾。

“送给我的吗?”我有点不解。

“客户送的,我不喜欢。”苏律师轻描淡写地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事务所开始把当事人叫成客户了,不过据我所知,苏律师是从来不喜欢别人送东西的,要么是律师费,要么别送。

我有点迟疑地把围巾拆开来,很舒服的羊绒质地,倒是很适合我现在围着出去。

“谢谢了。”

苏律师没再多说,打开车门让我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郑敖来接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很热闹。

家里有两个小孩,到处跑来跑去的,牛牛渐渐习惯了这里,也不再整天拖着小拖车了,又和以前一样天天跟在睿睿后面,就是有个问题,郑家用的是地暖,管家大概是怕小孩感冒,又加上了空调,这对于牛牛来说大概有点太暖和了,我给他和睿睿在家穿的都是薄毛衣,里面是衬衫,他就把毛衣脱了。睿睿跟我说:“牛牛不喜欢穿衣服。”

牛牛这孩子有点迟钝,我跟他讲道理,他也不太听得懂,所以我只好交代睿睿,如果牛牛冷了就提醒他穿衣服。所以睿睿经常一脸不耐烦地摸摸牛牛的手,看看他冷不冷。

这是我在郑家过的第一个年,管家置办得很卖力,把我当男主人,各种事务都过来请示,连厨房里采办哪些野味都要问过我,不知道是郑敖吩咐的还是怎么了。我不太懂这些,都让他自己做主,他大概觉得这是我对他十分信任,一副感动的样子。

其实过年主要是招待客人麻烦。这边的年味很浓,元宵节之前都算年节,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一天到晚招待个不停。郑家还好,亲戚少,主要是一些世交。

我怕出乱子,还跟郑敖打了个招呼,说让他注意一点,我不会弄这些。郑敖笑眯眯地说没事,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有恃无恐。

祭灶,过小年,写春联,剪窗花,郑家的红木雕花窗格,贴上窗花也别有一番风味,到处都摆上了水仙,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城,把路边花坛绿化的葱兰叫做水仙,牛牛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水仙花,一直站在旁边看,睿睿怕他以为是蒜,吃了中毒,凶巴巴地告诉他:“这个不能吃的!”

牛牛呆呆地“哦”了一声,仍然站在旁边看,我做饭的时候他跑来告诉我:“睿睿爸爸,水仙花好看。”

我手是湿的,不能摸他的头,就朝他笑笑,要他去花房玩,有花匠看着会好点,牛牛虎头虎脑的,佣人们都喜欢他。

管家被我吩咐,买了一些桔子树到客厅放着,大概一人高,满树都是红红火火的小桔子,只比大衣纽扣稍大一点,有点像冰糖橘,十分甜。大概摆了不到半个小时,郑敖拿着一只走过来,一边吃一边跟我说:“味道还不错。”

他开了先河,牛牛和睿睿就坐在树下吃,把玩具都摆在地毯上,就靠在桔子树下面玩,可怜管家,每天过去看两次,把桔子多的一面已到外面来,免得客人看到。

吃了两天,快过年了,郑敖从书房过来,看见他们两个坐在树下野餐,睿睿用乐高积木做了个小火车,轨道就铺在树下面,郑敖过来逗他们:“好小子,吃得开心不?”

牛牛很开心地点点头,问我:“睿睿爸爸,草莓树也可以种在家里吗?”

睿睿嫌弃他:“草莓是草,不是树!”

倒是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真的搬了几盘草莓来,大概是特地搬来给牛牛和睿睿玩的,换了嫩黄嫩绿的漂亮花盆,都是大颗大颗的成熟草莓,红透了,甜得很,牛牛比收到生日礼物还开心,整天都蹲在草莓旁边守着,很久才吃一颗。

小孩子天生会喜欢植物,喜欢亲手摘下的果子,喜欢嫩芽顶着种壳从土里钻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牛牛,总觉得像看见当年的我。我记得小时候奶奶家客厅有一棵塑料的桔子树,绿的叶子,橙色的果实,很积灰,但我小时候很喜欢,总在想,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这个年过得很平常,像寻常人家的年,但两个小孩都很开心。年夜饭其实没什么规格,都是捡平时喜欢吃的菜做,红烧狮子头,一道酱板鸭,水煮鱼,佛跳墙和海鲜汤,海胆蒸蛋,睿睿喜欢的上汤娃娃菜……厨房大概对我把他们大材小用十分不爽,劲都下到了蔬菜上,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蔬菜全部做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我吃了一口肉,是豆腐,吃了一口豆腐,又变成了萝卜,感觉吃饭跟猜谜差不多。

牛牛有点呆,一不小心又吃多了,挺着小肚子叫我:“睿睿爸爸,帮我揉肚子。”

吃过饭之后,牛牛和睿睿要去放烟花,老房子院子小,花木多,管家特地清出一块雪地来给他们玩,小孩子不能玩太危险的烟花,只能选引线长的,放在地上,让大人带着去点。郑敖抱着牛牛,我抱着睿睿,睿睿最喜欢一种像树一样冲起来的烟花,无比耀眼,火树银花,连佣人的小孩子也跟围在旁边看,我也给他们一些,让他们玩。院子里都是小孩的笑声,外面不知道谁家在放爆竹,管家准备了红纸,让郑敖写春联。

我只知道李貅是从小练字的,不知道郑敖也会写毛笔字,管家让人搬了书房的大条案出来,回廊上灯光明亮,郑敖穿的是新风衣,虽然瘦了点,背影也修长好看,佣人围了一圈,我觉得有趣,也跟过去看,牛牛和睿睿还没条案高,也踮着脚趴在旁边看,牛牛的小手指胖胖的,指了半天,认出一个“一”字。

郑敖的字写得不错,李貅练的是楷体,他的字更像瘦金体,但写成春联也挺特别,世俗的吉祥春联配瘦金体的字,他还十分得意,特意让我看:“小朗,我的字好看吧。”

“还不错。”我不好太打击他,拖住了牛牛想碰砚的手:“墨很脏的,牛牛。”

晚上我给两个孩子洗澡,郑家的风俗是要守岁,烧明火,叫做太岁火,管家早早地就把火烧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郑家守岁的样子,用的是一个黄铜炉子,里面烧的是银丝炭,郑敖懒洋洋坐在单人沙发里。

我是来问他红包的事的。

“我准备了两个红包。”我问他:“你有准备给孩子的红包吗?”

郑敖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们也要给?”

“过年肯定要给红包啊。”我才惊讶:“父母不应该给红包吗?”

郑敖顿时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过年都没有收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按郑野狐的话说,郑敖是属于关映算计他,也许他确实不会注意这些小方面,要给也是关映给。

我摸了摸郑敖的头,他像是很乖的样子蹭着我,揽着我的腰,搂着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副想起了伤心事情绪低落的样子,时不时地还哼上两声。

“等会我们要去给孩子们发红包,红包要放在枕头下面的,”我若有所思地蜷在沙发上,安慰地拍了他两下:“别伤心了,快让管家准备红包吧。”

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心不在焉地嗅着我脖子:“小朗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好香……”

我根本没洗澡,只是帮睿睿和牛牛洗澡时弄湿了,所以换了身衣服而已。

我打了一下他的头。

“听到我的话没有。”我知道他这个人吃硬不吃软:“快让管家准备红包。”

我们两个人在经济上,向来是分开的,我给我的红包,他给他的。虽然住在郑家,吃穿用度都是他家的,但是如果我想给睿睿和牛牛买什么都是自己出钱。就是这样,我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了。看来开年之后必须得刻苦工作才行。

在沙发上腻了一会儿,管家终于把红包拿了过来,我和郑敖去睿睿和牛牛的房间,他们两个又躲在帐篷里看书,看见我都坐了起来。

“这是爸爸给你们的红包。”我蹲下来,把两个红包给了他们:“新的一年要好好听话,身体健康。”

牛牛半懂不懂的样子,睿睿倒是机灵,乖乖接了过去:“爸爸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牛牛反应过来,也跟着睿睿说,只是记不全:“爸爸身体健康……”

我摸了摸他的头:“牛牛乖,红包拿好。”

郑敖也懒洋洋地给了红包:“俩小子,今年听话点,别让你爸操心。”

睿睿哼了一声,一副不是嗟来之食的样子,牛牛倒是乖乖接了,看了两个厚薄不一的红包一会儿,然后把红包递给了我。

“睿睿爸爸,给你。”

“给我干什么?”我没接:“红包是给你们的,要放在枕头下面。”

“红包要给大人的。”牛牛不知道从哪来的理论,记得倒是很清楚:“小孩子不能拿钱。”

我笑了起来,摸摸他头发:“这些钱牛牛可以拿的,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和书,都可以告诉管家让管家帮牛牛买。”

牛牛似乎犹豫了。

但是晚上我要睡觉的时候,郑敖在洗澡,房门却被敲响了。

我去开门,牛牛穿着一件短袖t恤,衣服下摆还有一半卡在裤子里,站在我卧室门口。

“怎么了?牛牛。”我蹲下来跟他说话。

“睿睿爸爸,”牛牛挠了挠肚子,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红包来:“红包给你。”

“红包是给牛牛自己用的。”我告诉他。

“可是你赚钱很辛苦。”牛牛呆呆地告诉我。

我怔了一下,还是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告诉他:“没关系,我会努力赚钱的,牛牛不要担心我,早点睡觉。”

牛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若有所思地挠着肚子,似乎要回去睡觉了,但是走了两步,又回来了:“睿睿爸爸,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我蹲下来拉着他的手,笑着问他。

牛牛清澈的黑眼睛看着我,带着一点点困惑。

他问:“你是我的爸爸吗?”

93强势

我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小孩子如果会把你放在父母那个位置的话,除了因为你对他很好之外,往往还意味着他已经非常信任你,除了他真正的父母,一般人是无法承担起这样的信任的。

但我愿意尽全力试一试。

我蹲下来,把牛牛抱了起来,牛牛沉得很,眼睛专心地看着我。

我问他:“为什么想起来这样问呢?”

我怕直接问为什么牛牛会很受伤。

牛牛又显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实熟悉这个小孩的就知道,这是他不好意思的表现。

“奶奶说你是我真正的爸爸,才会把我接过来的,她说没人会养别人家的小孩。”牛牛大概是听见了大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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