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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5) (第2/2页)

“晚点再见吧。”我看管家眼睛都舍不得离开睿睿的样子:“你带睿睿去四处转转吧,郑敖还安排了什么项目没有?”

管家一副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眉开目笑地跟我介绍:“先生还给小少爷安排了全套体检,要建一个医疗档案,儿科医生也请好了,明天要去见老师,还要做个认知测试,好安排以后要学的课程。”

认知测试我很熟悉,当初李家给我做过,当时我六七岁,是用来给家庭教师安排课程的,李貅他们小时候基本没有偏科的顾虑,用李貅的话说,就是“所谓的全面均衡科目平等的教育,都是给庸人准备的,哪有天才不偏科的?”不过他这个人一向傲得没边,而且他情况比较特殊,是从小就跟着陆嘉明在学校里读书的,可能对现行教育制度的仇恨有点深。

我放开了睿睿的手。

“睿睿,你跟管家去逛逛吧。”我吩咐管家:“不用跟太紧,指个路就是,”

管家唯唯诺诺地答应了,睿睿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了笑,他很放心地走了。管家弓着腰大概想牵着他,睿睿也没搭理,自己大踏步往前走了,很神气地四处逛起来。

放在以前,我是会教睿睿尊重老人的,但他们似乎天生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如同以前李貅跟我说的,他没必要尊重那些管家、厨子、保安之类,他该做的,是让整个家族更加强大,不管是多事之秋还是太平盛世,都能屹立不倒。这才是真正的负责。

他们骨子里的那些东西,也许比我教的更适合在这里生活。就像睿睿,他天生知道把自己的意愿凌驾于任何事之上,永远不会认为自己错了,而是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手段不够好,能力不够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上午我找了一些以前的报纸来看,北京法律界仍然是老样子,我们事务所排名倒是上升了不少,毕竟有苏律师这块金字招牌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争产的案子,苏律师这几年想必又进账不少。

钱教授去年去世了。

我算是他关门弟子,虽然不像薛师姐一样在他手上读了研究生,但因为有着事务所股份的那一层关系,所以彼此十分信任,在我看来,他是个非常仁慈公正的长者,但他去世前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我连他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我照着当初报纸上的讣告打了电话过去,是钱教授的夫人接的。

“您好,是钱夫人吗?”

“我是,你好,你是?”

印象中钱夫人是个气质非常温婉的老人,年轻时候似乎也是教师,她和钱教授的独子已经移民,不知道钱教授去世之后她近况如何。

“钱夫人,我是许朗,是钱教授的学生。”我告诉她。

“哦,先夫跟我说起过你。”她瞬间就想起了我是谁:“你是来解决事务所的事吧,先夫去世前有交代过的。”

我愧疚得无言以对。

“我现在还在北京,就住在原先的地址,在北苑这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一趟呢?”

“明天钱夫人有时间吗?”我轻声问。

“可以的可以的。”钱夫人也是细声细气的。

我放下电话,估量着要不要给薛师姐去个电话,钱夫人不是法律专业的,有薛师姐在她也放心点。刚刚在电话里我没提钱教授去世的事,总觉得在电话里说缺了诚意,还是明天上门再道歉吧。

对于事务所的人来说,我是硬生生消失了三年的,电话无法联系,房子换了租户,李家那端更是无从查起的。我当初在南方是抱着从此定居在那边的打算,为了怕郑敖查到,也没有再和原来的同事联系过,不知道薛师姐近况如何。

事务所的联络本上写满了同事的联络电话,这还是三年前的了,但是做法律的,一般都很少换电话。我顺着号码一路往下划,看到了苏律师的电话。苏臻远三个字确实非常好听。

大概当初当助理的时候太拼了,我现在仍然记得他的电话。一看到这个号码,眼前就浮现出那个坐在办公室里冷冷看文件的男人。现在还好了点,当初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身边的行事历。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要想回去上班的话,他那一关还是必须过的吧。

走之前我们的关系就不算太好了,我还“抢”过他的客户,早在那时候,事务所就已经有他一家独大的趋势了,现在想必更加厉害了。

趁着上午有空,我坐在窗前翻着以前事务所的联络本,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薛师姐打个电话,只觉得背后忽然袭来一股大力,整个人骤然遭受如此重创,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

叶素素不知道从哪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披着一身不知道是斗篷还是什么的衣服,整个人像只老虎一样扑在我后背上,牢牢地抱住了我。

“哈!许朗,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79等待

我只知道像李貅郑敖他们需要练功夫,不知道叶素素身为一个女孩子竟然也练出了像内力一样的东西,这一扑过来我感觉肋骨都断了几根,何况她一手勒住我脖子,一手抱住我腰,我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还好抓住了放电话的桌子,才被有被她抱得仰翻在地。

“怎么样,这几年在外面好不好玩,都去了哪个角落搞了什么事情啊?有没有认识比郑敖帅上一万倍的人焕发人生第二春啊,处男之身还在吗?我刚刚看到个超好看的小孩,是不是你在外面瞒着郑敖跟别人生的啊?”她用力勒着我脖子,一堆问句像排山倒海一样拍下来。

我勉强挣扎了一下,只来得及说出一句:“你先放开我。”

“放开就放开嘛!”她不爽地拍了一下我肩膀,总算放开了:“就知道你没良心,看到我一点都不激动!”

如果不是有生命危险的话,我肯定也会激动的。

我一面揉着脖子上被勒的痕迹,一面打量着她。三年不见,她似乎长大了不少,衣服也不像以前那样穿得那么像女学生了,而是穿着十分有气势的黑色外套,头发也扎了起来,挽成一团,还带了妆,脖颈修长,天鹅一样。发现我在看她,很得意地叉着腰摆好姿势给我看。

“女孩子家家的,别这样站着。”我小声说她。

“什么啊!这叫御姐,霸气知道吗?”她十分不爽,虽然打扮得颇成熟,但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凶巴巴的,稍微说一下就炸毛。

我被她逗笑了:“你才多大,就自称姐了?”

“许朗啊,你真是老古板,什么都听不懂,”她嫌弃地拉开旁边一张椅子用来踩脚,眉飞色舞地跟我讲她现在的光辉岁月:“我现在手下一堆小弟知道吗,搞的都是大事情,你这种小律师不会懂的啦。”

早先郑敖就说过,她从叶家出来之后就去了外祖父家,她外祖父家姓于,似乎不太有钱,叶素素大概看不下去,就跑到郑敖面前毛遂自荐,还是很有魄力的。而且她很聪明,学东西也快,能吃苦,除了不太会来阴的之外,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她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跟着郑敖混。

我知道她心直口快,也不介意,继续忙我自己的,倒是她闲不住,推了推我肩膀:“喂!我问你的事,你怎么不回答。”

“什么事?”

“你和郑敖的事啊!”她一副马上就要听的样子,还把凳子搬过来了点。

我笑了起来:“我们能有什么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少给我来虚的,”她凶巴巴的样子,不到二十的年纪,皮肤光洁得像玉一样,坐在窗前,头发丝上都似乎带着光,眉眼漂亮得跟画一样,就是语气有点着急:“快说,他怎么想,你怎么想,你们现在是什么状态?为什么会原谅他……”

我看了看门口:“你确定你有时间听?”

“少废话,姐姐今天特地过来开会的,结果郑敖那混蛋今天做事慢悠悠的,时不时还傻笑,一副发春的样子。我就来找你了,”她戳戳我胸口:“你不会给他下药了吧?”

我想她大概是和李貅玩多了,说话语调像极了他,一副下一秒就要掀桌子的状态,还好她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子,没有带脏话。

“你是在帮郑敖管哪些事?”我问她。

“就管他那条线呗,都是些老毛子,没什么事做。”她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放起光来:“不过老毛子玩枪是真的厉害,不要命……”

我等她说得起劲,又看起报纸来,看了不久,背上又中了一掌。

“许朗,你耍我呢!”她清醒得倒是很快:“明明是我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

“我想跟郑敖在一起。”我平静告诉她。

大概那一掌拍出了内伤,我说完就咳了起来,她怔了一怔,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跟郑敖在一起吗?”

“以前不想的,”我咳了两声,告诉她:“以前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她笑起来:“不就是谈恋爱嘛?”

不只是谈恋爱的。

郑敖于我,曾经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不容一丝一毫的闪失,何况是谈恋爱这种高风险的事。我宁愿只维持现状,裹足不前,也不愿有一丝丝失去的可能。

但我现在变得坚强了。

或许是养个孩子确实会让人变得坚定自信,或许是那三年的生活给我留了个退路,让我知道没有郑敖我也过得很好。所以我愿意试一试。

或者,是他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了。

“小女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我避而不答:“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叶素素简直跳了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红晕,不过很快就回到那副凶巴巴的样子:“说你自己的事!所以你现在是决定和郑敖确定关系了是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好。”

“怎么?有话要说?”

“本来要说的,现在没了。”她很洒脱的样子:“总之你和郑敖好好过啦,这样我也放心点,对了,王娴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她知道了一定高兴死了。”

她提起王娴的名字的时候,我脑中闪过的仍然是那个安静内向的女孩子,在她的同龄人中是另类的存在,但偶尔会给我一种同类的感觉。

大概我们确实很像吧。

倒是叶素素的态度转变很明显——当初我离开北京的时候,她还是一副恨不得郑敖去死的样子,现在却替郑敖探起我的口风来,想必这些年和郑敖相处得不错。

叶素素一直缠着我到中午。

郑敖消极怠工了一上午,总算熬到吃饭的时间,迫不及待跑过来找我,看见叶素素缠着我,赶苍蝇一样:“去去去,别在这碍眼,去找你家病罗刹。”

叶素素也不知道是被他捏中七寸还是怎么的,听他这样说,气哼哼地回了一句:“找你大爷!”就跑了,还跟我打招呼,说改天带王娴来看我。

郑敖又腻了过来,轻车熟路勾我肩膀,趴在我身上,拿起我正在看的报纸:“在看什么呢?”

“看我们专业的东西。”

他并不算轻,毕竟是一米八往上的个子,往我身上一趴,沉甸甸的,他手臂长,整个人像把我搂住了,侧脸蹭到我脸颊,似乎在笑:“这都是以前的报纸,我让管家整理一下再给你看……”

“我都看得差不多了。”我侧过头看他,这么近的距离,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最好看的宝石,盈盈的都是笑意,他发现我在看他,忽然凑了过来,我躲闪不及,还是被亲到了嘴角,他得意地笑起来,笑容像孩子一样。

我也笑了。

“真好啊。”他搂着我轻轻晃着,阳光照在他发丝上,是跳跃着的光,他最近常常这样轻声感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午饭开始摆的时候,睿睿终于被管家带着逛回来了。他手上抓着一把梅花,一个人雄赳赳地走在前面,郑家饭桌的凳子高,他自己十分神气地爬了上来,把那把梅花往我面前一扔:“爸爸,给你!”

大概是这两天回暖,梅花乱了时令,开始打花苞了,花苞颜色比盛开的花还深,真的是比朱砂还红,花苞上还凝着白色的霜。

“挺好看的。”我摸了摸睿睿的手,一直拿着花,他手都是冰凉的。

“刚刚霜还多一点,更好看!”睿睿气呼呼地:“就是管家要带我去看郑敖太爷爷的房子,霜都化了。明天我再给你摘……”

睿睿欣赏花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看到好看的花,都问花主人要了摘给我,他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问的时候口齿不清,还凶巴巴的,很多人被萌得左右为难。

佣人已经端了热手巾上来,我小心地给睿睿擦了手,旁边的郑敖哼了一声,大概是顾忌着自己的年纪,不好意思让我帮他擦,朝睿睿做个鬼脸:“小矮子。”

“你小时候比我还矮呢!”睿睿把我安慰他的话拿来对付郑敖:“我长大肯定比你高。”

郑敖笑起来,桃花眼眯得弯弯的:“你还要比我矮十多年呢。”

睿睿冷冷说道:“我还要比你多活十多年,你怎么不说。”

旁边的管家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神色十分可怜,估计想要去郑家祠堂哭一哭。

还好,菜很快就上齐了,就一道海鲜汤还在慢慢熬,厨房犹自不死心,拿白松露焗了龙虾混在满桌的中式菜肴里送过来,睿睿倒是很买账,自己胡乱捏着筷子慢慢吃,十分坚强,还好郑敖让佣人拿了刀叉把龙虾段切开了,小孩子吃起来还不算困难。

郑敖一直在按着自己的喜好给我夹菜,夹了一会还要批判睿睿:“小朗,你看这小子多没良心,以后一定不孝顺。”

我连忙安抚地拍了拍要反驳郑敖的睿睿:“没事,你吃东西,别说话。”

郑敖被我警告地看了一眼,稍微收敛了一点的样子,缠着我给他夹了个丸子,总算安分吃起饭来。

饭后睿睿要睡午觉,我给他洗了脸和手,坐在床边哄他睡觉。睿睿趴在床上,快睡着了,没什么精神,其实他撇去性格,就是个三岁多的小孩子,头发软软的,脸也软软的,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连郑敖也没再吵他,伸手摸了摸他头:“快点睡吧,你睡了我才能和你爸爸睡觉。”

我看了他一眼,他笑嘻嘻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该和小孩子说这个。

郑敖当年就是享乐主义,整天嫌弃李貅是苦行僧,现在管着这么大一个摊子,该睡觉还是一点不耽误,不仅换了睡衣,还要我陪他睡,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坐在床头看书,他搂着我的腰,把头枕在我腿上,懒洋洋地跟我说话,要我剥红毛丹给他吃。

我当他是小孩,看一会书,揉揉他头发,他很享受的样子,还在我毛衣上蹭了蹭,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娇气的猫科动物。

枕了一会儿,我把书放了下来,抓住了床头柜的边缘。

“怎么了?”郑敖感觉敏锐得很,把头抬了起来。

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我的脚被枕麻了,里面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这感觉实在太诡异了,让人忍不住想抓住点什么。

郑敖翻身起来,握住了我小腿。

“脚麻了?”他手一碰,见我反应就知道是,顺着小腿握着了脚踝:“这样有没有好点?”

他稍一用劲,我就闷哼一声,手上本能地一挥,把书打到了地上。

他搂住了我,把我抱起来坐在了他腿上,我想推开他,他却顺着我小腿按摩起来。

“快点让血液恢复循环,也许会好点。”他专心地帮我沿着小腿从上按到下,虽然动作不甚熟练,态度却很认真,低着头,他头发垂下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很好看,是那种精致柔和的好看。

我看着他。

其实我的脚已经不麻了。

“现在好点了吗?”郑敖抬起头来问我,这样面对面凑得太近,我闻见他身上像名贵植物一样的香味,他的嘴角天生带一点勾,真奇怪。

我点了点头。

他也看着我,忽然笑起来,伸手揽住了我的腰,鼻尖轻碰着我鼻尖。

我脸上热了起来。

身体一轻,是他把我抱得坐在了他身上,腰腹相贴,我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他的呼吸有点重。

他凑了过来,我手忙脚乱地往后退,靠上了床背。

郑敖吻了我。

先只是试探性地亲吻,他的唇软得像一场美梦,然后我后颈被托住,他整个人都覆了上来。我脑中乱嗡嗡的,像有无数个蜜蜂在叫,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他背上的衣服。

我被压制住了,像被制服的猎物一样,背后是墙,他挽着我的腰,手臂撑在墙上,我把他往外推,感觉就像临入睡前一样,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别怕,”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别害怕我,小朗。”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他的呼吸沉重,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我心里似乎有什么锐利的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来不及捕捉,只来得及知道那是不好的事,心里似乎有一丝隐忧,好像知道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

我觉得不安。

他在事情失控前退了回去。

我脑袋里仍然有点缺氧,朦朦胧胧地被他放平了,他像每次入睡前一样把我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把我包住。

“睡吧,小朗。”他轻声在我耳后说。

我试图回头看看他。

“那个……没关系的吗?”

我并不是像三年前那么一无所知,我知道我背后硌着我的是什么。

郑敖亲了亲我后颈。

“没关系的,”他说:“我可以等。”

我蜷起了身体。

“只要小朗你别讨厌我。”他轻声说。

我摇了摇头。

他手臂更紧地抱住了我。

“只要你还在这里,等多久都没关系。”他说。

80拒绝

我站在钱教授家门口,敲了敲门。

钱夫人早知道我要来,很快就打开了门。

三年不见,她似乎比记忆中更加苍老了,穿了一身优雅的套装,仍然笑得很慈祥:“来了,许先生。”

“钱夫人叫我许朗就好。”我恭敬地说,把带来的花篮和礼物都提了进来,钱夫人大概是一个人独自居住在偌大的房子里,鞋架上没有几双鞋,拖鞋似乎都是她手工织的。我看着老人家摸摸索索地拿下鞋子来给我换,心里百般滋味都涌了上来。

客厅悬挂着钱教授的照片。

钱夫人忙忙碌碌地给我泡茶,用保温瓶往茶杯里倒热水,又端出满满的水果盘和瓜子饼干来,我连忙弯了弯腰,钱夫人笑着要我不要客气。

茶是普洱,以前钱教授有收藏这个的习惯,现在他去世了,家里的好茶也只能用来待客了。

“我给钱教授上炷香吧。”我轻声说:“葬礼举办的时候我被一些事绊住了,没能来参加,真是十分抱歉。”

“没事的,”钱夫人态度仍然温和:“有这个心意就好。”

我上了一炷香,在遗照前拜了拜,算是对这位宅心仁厚的老人迟到的敬意。当初葬礼没能参加,是我身为弟子的失职。钱教授在世时一直对我诸多照拂,我也存了报答这位老人的意思,可惜世事总不如人所料。

上完香后,我把送来的花篮给钱夫人摆在遗照前,奉上迟到的丧礼白包,钱夫人一直宽慰我说不用介意。拉着我坐下来说话。

“先夫在世时就再三和我交代过这件事。”钱夫人把涉及股权的文件都拿了出来:“说千万要等你回来,把这些文件交给你,你是他的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吧?我记得你那时去医院看过他……”

钱夫人一个独居国内,守着这偌大房子,想必身在国外的儿子也十分不放心,早在钱教授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儿子一直希望带着父母移民国外,只不过钱教授舍不得国内的老朋友。如今钱教授去世了,钱夫人肯定希望儿子陪伴身边,却为了一堆文件,等了我这么久。

“是的。”我轻声说:“钱夫人一直是独自在国内吗?”

“独自?”钱夫人摆摆手:“小雪常来看我,钟点工也一周来三次。”

我更加觉得无立足之地了。

我略看了看文件,已经是十一点了,钱夫人殷勤留我吃饭,我想老人家也许长居家中无聊,来个客人,留饭也是正常的,就留下来了。钱夫人是老派主人,不让客人沾手厨房事的,也不许我帮忙择菜,我只能在客厅空坐着,钱夫人在厨房里忙活着,跟我聊天。门忽然被敲响了。

“是小雪,她常来帮我做饭的。”钱夫人在厨房里说。

薛雪是薛师姐的名字。

三年不见,薛师姐比之当初在事务所的时候柔和许多,连气质也温婉许多,看见我怔了一怔:“许朗?”

“薛师姐。”我跟她打招呼。

薛师姐提着手上东西挤了进来,外面冷得很,她穿着厚厚羽绒服,手上拎着不少菜肉水果,还有一坛子蜂巢蜜,带着一身寒气,却也凭空给这所大房子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冷死我了。”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就开始捂起耳朵来:“许朗,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跑了么?”

“什么跑了?”钱夫人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人家许朗是被事情绊住了,你别咋咋忽忽的……”

薛师姐皱起了眉头,一边把印着超市名字装满肉和菜的袋子递给钱夫人,一边狐疑地看着我:“你不会就是师父当初说的那个持股人吧?”

我默默点头。

薛师姐用手背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天哪,竟然是你,”她夸张地感慨道:“你这小身板,会被苏律师生吞活剥掉吧!”

“乱说什么呢?”钱夫人安慰我:“苏律师我也见过,虽然性格冷漠了点,还是很正直的。再说了,这股份是许朗的,难道他还能抢了去不成……”

“你这就不知道了!”薛师姐拉着钱夫人手臂:“苏律师就是专门负责帮人抢东西的。”

虽然被薛师姐灌注了一堆“苏律师是洪水猛兽而且这三年更加凶猛了”的思想,我还是趁苏律师今天下午有空的时候,直接回了事务所。

薛师姐虽然这几年退了,但还是事务所那些小菜鸟的大姐头,打探苏律师的行程也轻而易举。

事务所换了个前台,一板一眼地查我有没有预约,我把执业机构印着我们事务所的律师证一摆,她就放行了。

其实我应该已经算自动离职了。

苏律师的办公室还是老地方,格子间里的小律师仍然忙得很,我的隔间换了主人,所有的花草都不见了,只剩了一棵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当初和我一起进公司的小菜鸟应该大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了,只有一堆新来的小菜鸟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昂着头目送我走到了苏律师办公的门口——在他们心目中,那个地方大概和故事里恶龙的巢穴差不多。

我敲响了门。

“进来。”苏律师声音仍然是冷冷的。

我推开门,三年不见,物是人非,唯有苏律师仍然是老样子,落地窗光线明亮,他逆光坐着,轮廓仍然如同冰雕一般,岁月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银边眼镜上跳跃的光,一丝不苟的头发,和低头看着文件的神态……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有种错觉,仿佛这三年时光都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梦醒过来,我仍然是那个初入事务所的小菜鸟,站在苏律师办公室的门口,踌躇着要不要送一份文件进去。

但我这份文件的名字,叫做:北京明晟事务所股权证明书。

“什么事。”苏律师大概在忙,仍然是头也不抬。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我……”

我只说了一个字,他就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皱起:“许朗?”

想不到我还是这样怕他的目光。

“苏律师好。”我带上了门。

“你去哪里了?”他冷冷地问:“你消失三年有了吧,我报了警,连案底都被销了,你是惹了什么有势力的人吗?是郑敖吗?”

简直一句句都戳中了事实,我一时有点张口结舌。

“现在已经都好了。”我走过去,摸不准要不要坐下来。

苏律师审视地看着我。

“你想回来?”

我点了点头:“我可以从实习生做起。”

苏律师放下了笔。

“许朗,你对自己的事业,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态度?”他问我:“是消遣还是筹码。”

“都不是。”我平静回答他:“是我很喜欢的事,可以从事一辈子的事。”

“喜欢到消失三年?”苏律师一针见血:“你觉得事务所的位置还在这等你?”

我想这辈子我和苏律师都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我不是那个满心崇拜唯唯诺诺的实习生,他也不再是那个虽然冷漠却对助理不错的大律师。人和人相处,本来就少有什么深仇大恨,有的只是隔阂,他有他的误解,我有我的骄傲。他不愿意听,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谨小慎微地解释。

我把文件摆了上去。

“等不等,不是由苏律师你说了算的。”我把文件反着推了过去:“苏律师,我只想当个小律师而已。”

苏律师扫过了文件的抬头,略翻了两翻,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猜过是你,但没想过你玩这么大,”他态度傲慢地翻着股权书:“拿着这么多的股份,来当个小实习生,很刺激?”

“你怎么说都无所谓。”我说:“给我安排一个办公室吧,苏律师。”

回去路上接到我爸的电话,他已经好多了,让我有时间回家带睿睿回去吃饭,没提郑敖。

睿睿玩了一天没见我,我刚到他就扑了出来,直接抱着我腿:“爸爸,你去哪了?”

“爸爸去上班了。”我摸摸他的头。

睿睿仰头看着我:“爸爸不是在家里上班吗?”

我把他抱了起来。

“爸爸以后要出去上班,”我把他衣领弄好,睿睿不很开心的样子,我只好告诉他:“爸爸是个律师。”

“为什么爸爸要出去当律师?”他十分不爽:“郑敖家也有律师啊,让他走,给爸爸当。”

“那样郑敖就变成爸爸的老板了,以后爸爸和郑敖吵架就吵不赢了。”我轻声告诉他。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那我也要跟爸爸去上班。”

我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大概是从小抱到大的原因,我一直可以单手把睿睿抱起来,小欣当初还很崇拜我这点,后来发现我只是抱睿睿厉害,连架也不会打,就很嫌弃我了。

“大人上班,小孩子不能跟过去的。”我耐心跟他讲道理。

睿睿的嘴顿时瘪了起来,眼里迅速弥漫起水雾来:“我不管!我要爸爸陪着我!爸爸以前上班就在家里……”

他是说我以前开书店的时候。

“睿睿现在长大了,是大人了,就不能总是缠着爸爸了。”我拿起沙发上的毛绒玩具安慰他:“而且郑敖家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啊,睿睿想要什么都可以叫管家,还可以学那么多东西,睿睿不是一直想学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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