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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6) (第2/2页)

我的耳朵烧了起来,除去郑敖以前做过的事之外,很少有一件事会让我这样想要逃离。

“你说的只是理论而已,我……”我站了起来。

王娴拉住了我。

“你心里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理论。”她看着我,目光澄澈干净,她仍然是三年前那个从未跟我说过谎的女孩子,正在撒谎的人是我。

但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我一直克制自己,不在有些人面前撒谎或者逃避,比如王娴,比如睿睿。因为我知道我在他们眼中的分量和影响力,所以才不敢做错事,怕造成不好的影响。

只是我没想到王娴会这样猝不及防地把这些事揭开来,这并不是对或错的问题,而是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幕布,露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挡住它们,带它们重回到黑暗中。她揭开了一层皮,下面的东西脆弱得连风吹过都是痛的,何况是经受更锋利直接的言辞。

“我并不想现在和你说这个!”我说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分,竭力收敛了一点:“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你不直面这个问题,就永远不能解决。你以为郑敖感觉不到吗?他只是在配合你的步调,不去揭开这些东西,他愿意和你耗一辈子。但这些事总要说出来,总要得到沟通,总要有一个人来做恶人……”

我推开了她的手。

但是太晚了。有些东西,有些看似牢不可破的墙壁,正在分崩离析,轰然倒塌,我曾以为自己呆在最密不透风的密室里,所有的苦痛挣扎,卑微和伤害,只要没人看得见,都是吞下去的冰。血肉淋漓肝肠寸断,皮肤之外,仍然是体面光鲜,得体微笑。

只要没人看见,就是没关系。

但现在他们都看见了。

我几乎是仓皇地逃了回去。

我想回书房安静一会儿,但是脑中万千声音在响,我不能留在这里。王娴说过,郑敖是知道的,肢体接触时的僵硬,说到有些话题的闪躲,他是知道的。我的那些嫉妒、不甘,还有自以为是的冷静,我的在乎、故作洒脱,和骨子里怎么也无法洗刷掉的对他的喜欢,他都是知道的……

似乎有无数个力量一齐冲撞着心脏,像要冲破心脏涌出来一样。我难堪地按着胸口,可以清晰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了,连最后一滴血液都要被榨出来,剧痛无比。我用头抵住书架,冷汗在往外冒,我身体一阵阵地发凉。

那瞬间我想到了死。

但也不能死在这里。

这是郑敖的地方,我得走。

睿睿可以留下来,他还小,很快就会忘掉。郑敖当初年纪比他更小,长大却变成另外一个人。总之不能是在这里,太丢脸了,既然是孑然一身地来,也得孑然一身地走……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心脏绞痛起来,眼前似乎在一阵阵地发黑,我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但身边一片空荡荡。

我倒了下去。

83秘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仍然只是个小孩,生活在孤儿院里,唯一的拥有的玩具就是图书馆里那些破破烂烂的书。院里的阿姨说今天有一对爷爷奶奶要来收养小孩,让我们要乖一点。

我躲了起来。

我不想做许朗了。

我想继续做孤儿院里那个没有姓氏的小孩,不用喜欢上自己负担不起的昂贵的人,做一个平凡人,庸碌而不起眼,也就显得没那么可怜。

我希望这十几年的时光都被抹杀,像海浪抹平沙滩,狂风卷走落叶,太阳出来,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可惜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仍然是郑敖。

我觉得很疲倦。

我似乎躺在一张非常柔软的床上,房间里很暖,我的手在郑敖手里,他正靠在床头睡觉,头发乱糟糟地覆盖在额头上,他的脸挨着我的手。

我一动他就醒了,大概是困得很,他是惊醒过来的,看见我还怔了怔。

他的眼睛里似乎多了点东西,我还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他就按下了叫医生的按钮。

直到医生给我检查完身体,他都没有说话。

医生也没有要告知我的意思,低声和他在旁边说了什么,我看着手指上夹着的不知道是测什么的夹子,觉得有点口渴。

“睿睿呢?”他坐下来的时候,我这样问他。

郑敖没说话,只是手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拨弄着一只保温杯,这房间色调偏浅,我猜不出是不是在郑家。

“我睡了多久了?”我问他。

他的手停下了。

“小朗,你还想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我把眼睛别开了。

“我并不想在这时候和你吵架。”他站了起来:“护士会一直照顾你,管家也会留在这里。”

“可以让我见见睿睿吗?”我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

他转过身来。

看得出是很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整个人都透着疲倦,但让我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其中似乎有点责备,又似乎只有无边无际的灰心。

“到这时候,你想见的只有睿睿吗?”

“不然还应该有谁?”我反问他。

他冷笑了一声。

柜子上放着一叠纸,看封面似乎有点熟悉,他一抬手拿了起来。

“你不觉得你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吗?小朗,”他手一挥,那些纸一张一张地扔了下来,心脏彩超,验血单,主治医生意见……

“你总觉得自己情深似海,是我在外面花天酒地,是我失去了你的信任,是我要博取你的原谅。”他把我扔在医院垃圾桶的病历往地上狠狠一摔,眼神锋利地问我:“那你他妈的又曾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做过一分一毫的努力没有?”

我不为所动。

“你的意思是要我跪着求你?”我反问他:“在你和别人玩一夜情的时候,我应该在门外给你深情表白吗?”

“表白的人是我!”他的眼角都红了:“从来都是我!永远都是我!道歉的是我,说爱的是我,我连挽留你都是犯错!我就差跪下来求你,但你他妈的连一句爱我都没说过!”

我从未见过能够这样颠倒黑白的人。

“现在是要质疑我喜欢你的事了,是吗?”我冷笑:“当初是谁说不是我喜欢你你就要和我在一起的……”

郑敖也笑了起来。

明明在笑,脸上的表情却是伤心的,他几乎是笑得心灰意冷。

“你看,小朗,”他说:“你说原谅,但你何曾原谅过我一次?你只是不说,不提,全部埋在心里,在我努力解决问题的时候,在我想要弥补过错,想要为我们两个找一条出路的时候。你就在心里冷笑着,看着我,自诩为清醒,自认为这就是高贵的感情观。在你眼里,我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是假,你甚至连心脏病都瞒着我,你是不是觉得就算有一天我醒过来,发现躺在身边的已经是你的尸体了,都没关系……”

他说:“小朗,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比较残忍?”

他没有给我回答的机会,而是跨过我的病历,大步走了出去,他狠狠摔上了门,我听见外面传来谈话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我觉得疲倦,但心里又隐隐地有点不安。

我并不觉得我错了。

他生气,只是因为事情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而已。

我竟然很快就可以自如行走了。

照顾我的医生姓闵,还有一堆的护士,大概是郑敖安排的,叶素素第二天就来接我,同来的还有王娴。

“当时是娴娴发现你的。”叶素素紧张地跟我形容:“要不是她,你就完蛋了。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先接你回去……”

“回哪里去?”

“当然是回郑家啊,”叶素素一脸不解:“怎么,你不想回去?郑敖给你准备了全套的医疗人员啊,估计是参照着李貅家的,哈哈哈……”

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你不想回去?这可不行……”叶素素搀着我的手:“你可是高危人员,现在必须好好保护着。而且你再不回去,你儿子估计要把郑家烧了,那小孩太恐怖了,就十分钟没看好,已经跑到北海去了。”

我看了一眼王娴,她低眉垂目的,仿佛之间的那段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去的车上她看起医书来。

郑家仍然是老样子,只是气氛紧张得很,睿睿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穿着睡衣和拖鞋站在门口等,看见我就扑了上来:“爸爸爸爸!郑敖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

小孩子长得快,渐渐已经沉得让我抱着有点费力了,他还手脚并用地跟我形容郑敖有多过分,花了多少人看守他。

我摸了摸他的头:“郑敖关了你多久啊?”

“三天!”睿睿气愤地跟我说:“爸爸不见了,我去问郑敖,他就把我关起来了!”

那就是已经过了三天了。

我抱着睿睿进去,管家已经摸了过来,后面还带着一堆的佣人,我抱着睿睿坐在沙发上,跟他说着话,管家凑在旁边小声叫我:“许先生……”

我替睿睿把衣领理顺,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前天宁家听说许先生生了病,派个人过来问了。”管家小心翼翼地:“宁家明天办婚礼,要不要送礼物过去?”

“这种事为什么问我,”我头也不回地逗睿睿玩:“郑敖呢?”

“先生不见了。”管家说。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我看他:“你们找他就是,郑偃总找得到吧?”

管家一副为难的样子,倒是叶素素也过来凑热闹:“对了,说到这个,先把这份文件签了,我晚上还要参加晚宴,顺便带过去……”

她抓着我的手就往里面塞笔,我把手抽了回来:“签什么?”

“呐,一式两份,合作意见书。”她掀开上面全是俄文的几页:“签这里就好,那边都签好了……”

“你们的东西为什么要我来签。”我躲开她的手:“你去找郑敖啊。”

“他说让我找你签的,”叶素素笑嘻嘻的,还摸了摸睿睿的头:“皇帝失踪了,换皇后垂帘听政也是一样的,是吧?小太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沉下脸来:“郑敖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还想问你呢。”叶素素比我还理直气壮:“昨天他忽然跑了,我打他电话,他说让我找你。然后就打不通了,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找我也没用。”我态度也坚决得很:“我不懂,也不会做,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会签。你们找不到郑敖就算了,别想把我牵扯进来。”

叶素素搓着手掌,狞笑了起来:“这可由不得你了……”

可惜她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睿睿跳起来一拳打在额头上:“不准欺负我爸爸!”

一时之间,房间里乱成一团,叶素素追着睿睿到处跑,嚷着要教训教训他,管家跟在后面叫:“小少爷不要乱跑,小心摔,叶小姐,叶小姐……”佣人也跟着到处抓睿睿,怕他撞到什么东西或者摔倒了。我被这场面吵得心绪翻腾,转头一看,王娴已经慢慢坐了过来。

“你感觉晕吗?”她平静地问。

“还好。”我看了一眼她:“我要是晕呢?”

“我会心脏急救。”她拍了拍自己的包:“我还有硝化甘油和各种急救药……”

我确实有点想晕过去。

十五分钟后,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叶素素坐在对面沙发上,王娴在给她用冰袋敷额头上的肿包,她凶巴巴地瞪着睿睿,时不时还因为睿睿做的鬼脸而想要站起来揍睿睿,都被王娴按了下去。睿睿坐在我怀里,跑出了一身汗,仍然对叶素素充满敌意,他这些天开始练起功夫来,打人非常痛,叶素素额头都青了。

我敲了敲睿睿的手:“爸爸怎么教你的去,不要随便打人!”

“是她先要欺负爸爸的!”睿睿理直气壮得很:“她想骗着爸爸签合同,那合同我都看不懂,爸爸怎么看得懂!”

我对他的逻辑无言以对,倒是叶素素笑了起来:“你看看,许朗,你儿子把你的智商看得多低。”

“坏人!”睿睿指着她:“挑拨离间,爸爸不要相信她!”

我对这一大一小的针锋相对觉得头痛,问站在一边的管家:“郑敖找到没有。”

“先生如果想走的话,我们是找不到的。”管家不知道是意有所指,还是我自己多心想到了郑敖当初去南方找我的事。而且他还没忘记重要的事:“许先生,宁家的婚礼?”

“你觉得该怎样就怎样吧。”我知道他在这里只会帮倒忙:“你别呆在这里了,去找郑敖,找不到就找郑偃。”

“那晚饭?”管家仍然舍不得走。

“随便吧。”我懒得管这些事:“只要不是房子要塌了,都别来问我。”

管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又回过头来:“许先生,院子西南角的小花房被雪压得垮了……”

叶素素“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

“郑敖以前也这样消失过?”我问她。

“没有吧。”她似乎真的在思考:“倒是有一次,跑了很远,不准我们联系他,公事都交给李貅他爸和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秋天啊!”叶素素朝着我笑:“你不知道吗?”

“叶素素,我是认真的。”我对她这时候还能开玩笑的性格无言以对。

“我也是认真的。”她朝我摊手:“而且我现在早就不叫叶素素了,我姓于。”

我不想再和她说了,把正朝她做鬼脸的睿睿拉了回来:“你们回去吧,我会自己找郑敖的。”

“生什么气啊你,”叶素素犹自带着笑:“你烦成这样干什么,郑敖想通了自己会跑回来的。他现在是在生你的气,怕忍不住会揍你,所以扔下一切跑开了而已……”

“他生我什么气?”我皱着眉头问她。

“拜托!大哥,你差点死掉好不好?”叶素素显然是站在郑敖那边的:“你和人谈个恋爱,那个人快死了都不告诉你,你不生气啊?连我现在都很想揍你!”

“我自己想死,关他什么事。”我冷冷地说。

叶素素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想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想揍我。

不过她刚跨前一步,睿睿就挡在了我前面,叶素素手一扬,我眼前一花,一份合同挡在了我眼前。

“来,别的不管,先把这个签了吧。”

“我不会签的。”

“听话,先把正事做了。”她一副哄小孩的架势:“然后你们要演人鬼情未了还是泰坦尼克号都好,别耽误老娘的工作,老娘等会还有事。”

我把手藏到了背后,她伸手过来抓我的手。

“叶素素,”我叫了她一声:“你头上的包又肿起来了。”

她脸色黑了黑,仍然在抓我的手。

“你再不去晚宴就来不及了。”我跟她说。

她知道耗不起,朝我竖了根中指,拿着冰袋按着额头,气呼呼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骂:“死郑敖!等他回来老娘就辞职。”

房间里只剩了我们几个人,睿睿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跟着她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在叶素素鞋里做了什么手脚,我听见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叶素素摔了一跤。

“放心,她不会真的辞职的。”王娴低头看着书,头也不抬:“她喜欢俄罗斯那边的负责人,急着去晚宴就是为了见他。”

我看了她一眼。

“你也认为是我的错?”

“什么?”

“你也认为我和郑敖之间,是我有错?”我问她,但问出口,又自嘲地笑笑,她那天下午问我的那些话,不就是说我有错的意思吗?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仍然干净得毫无尘埃:“但是在生死这种事上,你不该这样轻率。”

“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我问她。

“不是做主的问题,”她语气简洁:“是态度的问题,你做了决定,就要去面对,如果你是找到郑敖,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快死了,你不准备治病,那你就没错。”

“你觉得我如果告诉了郑敖,还会有自己决定生死的自由……”我话说到一半,看她转头,也转过去看。

睿睿就站在门口,不知道听到多少,怔怔地看着我。

我震惊地看着王娴。

“我并没有设计这个。”王娴仍然平静地解释:“何况这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郑家人很聪明,知道了什么都会埋在心里。你以为刚才管家和素素说的话他听不懂?”

我没有再跟她说话,因为睿睿已经跑了过来,抱住了我的腿,委屈地大哭起来。

我无奈地抱着睿睿哄了起来。

我很难跟睿睿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我骗不过他,我知道,就算我说的谎他表面信了,其实他心里是懂的。他很委屈,因为我瞒着他这些事,因为我决定选择死亡,都不愿意陪着他。

“为……为什么爸爸要死……”他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攀着我衣服问我:“爸爸是不是不……不喜欢我了……”

“不是这样的。”我拿着纸巾给他擦眼泪:“爸爸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可……可以睡觉啊。”他哭得肝肠寸断,一直打着嗝:“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就算活着,对我来说,也是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因为郑……郑敖?”睿睿就算哭得话都说不完整了,还在努力地解决问题,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我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拍着他的背,哄着他,跟他保证我会好好治疗。

哭了一会儿,睿睿的心绪总算平静一点,又开始问起来:“是……是郑敖做了坏事吗?”

“不是的。”

“那郑敖为什么说爸爸不肯原谅他!”睿睿眼睛里仍然噙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他什么时候说的。”

“走的时候。”睿睿打着嗝告诉我:“他说他不会回来了,要我好好听爸爸的话。”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什么时候?昨天还是前天?”

“昨天。”睿睿十分肯定:“他说爸爸不会原谅他了。如果我跟他在一起,爸爸也不会要我的,他要我呆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他有没有说他去哪了?”我问睿睿。

睿睿摇头,睁着大眼睛问我:“爸爸,你真的不会原谅郑敖了吗?”

我没法回答。

“爸爸,你不想治病,是因为郑敖吗?”睿睿追问着我:“郑敖说你宁愿死,都不想跟他在一起。”

睿睿虽然仍然直接叫郑敖名字,但父子天性,他是很喜欢郑敖的,他也很明白郑敖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就是我当初决定放下睿睿的原因,郑敖在睿睿心中的位置是无可取代的。他们是一类人,某种程度上,郑敖就是睿睿的榜样。

“他真的这么说吗?”我摸着睿睿的头。

睿睿点头。

“他们说我长得像郑敖,”睿睿仰着脸,目光澄澈地看着我:“是因为这个爸爸才不要我的吗?”

我被他问得肝肠寸断,只能把他抱在怀里,小声保证:“不会的,爸爸不会不要睿睿的。”

睿睿软软的小脑袋靠在我怀里,声音也低低的。

“爸爸,郑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

“睿睿很喜欢郑敖吗?”

睿睿点了点头,大概是怕我以为他喜欢郑敖超过喜欢我,又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郑敖很可怜。”他小声地在我怀里说:“他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总是在爸爸周围试探着,纠缠爸爸,怕爸爸不要他。但是有时候爸爸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显得很伤心……”

“是吗?”我问睿睿:“他走的时候也很伤心吗?”

睿睿用力地点头,仰起头来看着我。

“郑敖真的犯了很重的错误吗?”睿睿看着我的眼神天真而澄澈:“可是如果郑敖真的很像我的话,他应该会知道补救的啊,他也很聪明的……”

“这世上的事不是聪明就可以解决的。”我告诉睿睿:“他如果不爱爸爸的话,总有一天会继续犯错的。”

“可是郑敖很爱爸爸啊。”睿睿看着我:“他都好喜欢和爸爸呆在一起。”

“不是喜欢呆在一起就叫**的。”我跟睿睿解释:“他对我就像睿睿喜欢一件玩具一样,想要自己独占着,如果失去了就会很伤心。但这只是喜欢,你当初也很喜欢牛牛啊,但是现在不是也忘掉了吗?”

“我没有忘记牛牛。”睿睿努力跟我解释:“我只是要等着自己变得很厉害了,才能把他接过来。这里这么好,但是要学很多东西,牛牛那么笨,一定都学不会。等我学会了再把他接过来,我就可以教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仿佛潮水一般,曾经和郑敖争吵时也没有感受到的委屈,一齐都涌了上来。

“可是,”我按捺了一下情绪:“可是如果你在学的过程中,把自己弄丢了,你就不喜欢牛牛了……”

睿睿满头雾水:“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我摸了摸睿睿的头。

睿睿很快就把这段插曲放到了一边,而是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爸爸,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睿睿已经跳下了我的膝盖,拉着我往门外走。

“是我自己发现的一个地方,本来有锁的,被我撬开了。”睿睿得意地告诉我:“管家发现我进去过都快吓死了,他跟我说,那个地方谁都不能去!他说郑敖以前都在那里睡觉,那是郑敖的秘密!”

我被睿睿拖着一路往前走,绕过回廊,小客厅里仍然摆着白色玫瑰,壁上挂的是林风眠的仕女画,睿睿拖着我走到我和郑敖曾经住过的卧室前,门上挂着锁。

“就是这里。”

84满楼

我摸了摸门锁。

“睿睿知道怎么开这把锁吗?”

睿睿点头,跑去旁边的花盆底下,拿出一根磨得尖尖的小铁丝来,得意地看着我。

我本来想教育他一下的,但这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教训他肯定会让他伤心。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去开锁。

郑家的门户都古色古香,连门上配的都是这种精致巧妙的小铜锁,上面印着蝙蝠和云纹,睿睿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把小铁丝戳进锁眼里,小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我认出了这根铁丝是哪来的。

郑家几代传下来,蕴藉深厚得很,管家不久前就搬出几箱子这样的小玩意,什么银锞子,如意玉锁,还有几个十分精致的九连环,制作精巧,不是金就是玉,有几个还刻着匠人的标记,睿睿手中的不是铁丝,是九连环上面的黄铜丝,不知道他怎么弄下来的。

“睿睿,是谁教你开锁的?”

“是教我打拳的师父。”睿睿把耳朵凑到锁上面,嘴角翘起来,把打开的锁拿了下来,得意地给我看:“那个师父一点都不聪明,我跟他说他不厉害,连锁都不会开,他就教我开了。”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郑敖是怎么给睿睿找的老师,连开锁这种事都会。

门打开了,房间里一片黑暗,睿睿似乎来过不少次,熟练地打开了门口的灯。

我怔了一怔,屋子里并无什么出奇处,不过是普通的室内陈设,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锁的,也不知道睿睿为什么要特意拉我到这里来。

睿睿把我拖到了衣柜前面。

“我最喜欢这里了。”他一面说,一面拉开了衣柜的门,他年纪小,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拖衣柜门,我怕他摔了,伸手扶住了他。

衣柜里,悬着满满的衣服,郑敖的在左边,我的在右边,甚至包括三年前我离开郑家的时候,扔在梅树林里的那件羽绒服。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看见这间卧室的时候怔一下了,那瞬间我脑中似乎掠过了什么,转瞬即逝,而现在我想起来了。

这间卧室,这里面的所有陈设,床头的水杯,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还有那两件挨在一起的睡衣,都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毫无差别。

睿睿挤进了衣柜里,呆在冬天的大衣下面,打了个滚。他穿着软软的白色绒毛衣,光着脚,像一只准备冬眠的小狐狸,惬意地把自己埋在了衣服里。

“我喜欢这里,”他开心地告诉我:“这上面有爸爸的味道。爸爸去上班了,我就呆在这里。”

我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睿睿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我为此问过专门的儿科医生,医生说小孩子在婴儿期会本能地探索这个世界,需要和妈妈的身体亲近,才会有安全感,对健康也有好处。但睿睿却有点怕别人的触碰,所以我基本都是抱着他,小时候他生病不舒服,我就抱着他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走,哄到他睡着为止。

在中医里,儿科也叫哑科,小孩子太小了,没有应对这个世界诸多病痛的能力,甚至还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难受,他们唯一拥有的,也只有父母的爱护和注视而已。我总觉得,睿睿会很快适应郑家,会喜欢上别的东西,所以在他适应之前就想着离开。我忘了我曾经有多爱他,我忘了他有多依赖我,我忘了在南方的那三年,我们是如何相依为命地过来的。

我摸睿睿头的时候,睿睿就抬起眼睛来,小心地看着我。

“爸爸,你真的不想治自己的病了吗?”

小孩子的眼睛这样澄澈干净,我被看着,百般滋味都涌上心头。

“不是的。”我摸摸他头发,他仍然安静地看着我,是这样全心信赖的眼神,他以后也许会变成很厉害的大人,但这样的眼神,也许只有我见过而已。

“爸爸会努力治病,一直陪着你。”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

晚上我带着睿睿,睡在那间卧室里。

睿睿洗了澡,全身都香喷喷的,像只小猫一样缩在我怀里,跟我讲这间卧室有多神奇——每次管家发现他在里面都要尖叫,一副心脏病快发了的样子。讲他跟管家套出来的话,比如这间卧室一直是管家亲自打扫的,连佣人也不许染指,比如郑敖这三年一直睡在这间卧室里……

睿睿睡着了,我还醒着。

郑敖一直跟我说,他这三年一直在找我,他说他爱我,他说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不信。

但这间卧室就在这里,我随手扔的外套,我曾经用过的手机,走之前看的最后一本书,我穿过的衣服,最喜欢的那个杯子,都还在这里,是最坚硬又最直接的事实。

大概是困极了,最后我思绪都有点乱了,只隐约记得给睿睿掖了掖被子,就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门被推开了。

我总觉得房间里似乎有人,我甚至听见了浴室的水声,我半梦半醒,挣扎了一会,想摸到床头灯的开关。

手被握住了。

“把你吵醒了?”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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