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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第2/2页)

他态度这么好,倒显得我在无理取闹,睿睿睁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摸了摸睿睿的头,睿睿躲开了,又缩回我怀里。我看着他,他却似乎比以前平和许多。

都算了吧,还计较什么呢,那时候他不过十九岁,寻常人正在上大学的年纪,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犯过的错误,都是应该被忘记的,我虚长他两岁,这点度量总是有的。

“你回去吧,”我抱着睿睿站起来:“不要想带走睿睿,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你以后再结婚的话,会有别的孩子,睿睿的处境会很尴尬。今天怠慢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我得打电话问李貅怎么办,还有我爸,他会赞同我把睿睿留下来的。早在当年他就开解过我,说郑敖是郑家的环境养坏了,我是和郑敖不一样的人,就算不能原谅,至少要理解这一点。

郑敖也站了起来。

“我不会结婚的。”他在我身后说:“除非是和你。”

我笑了起来。

“郑敖,你何必非得跟我过不去呢?外面花花世界,你要什么没有。”

“你说过的。”他似乎不太擅长说那个字:“我喜欢你,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和我在一起,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说着话,我的眼睛却看着店外的车。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该只带一辆车来这里,而现在那辆车竟然缓缓地开走了。

“那是什么意思?”我看着那辆车。

他也回头看了看,然后笑了起来。

“这三年我也仔细想了想。”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如果还能再找到你的话,我大概又会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抓住你,把你关在我身边。而且我身上那些你讨厌的东西又会死灰复燃。所以我做了个决定,离开北京。”

“什么意思?”我惊讶地看着他:“你的工作呢?你不回北京,怎么指挥?”

“都交代好了,工作交给李叔和于素素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郑家……”我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那么多人都留在北京,你一走,他们怎么办。”

“郑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在那里,郑家就在哪里。”他的声音像是有点忧伤,又笑了一笑:“对了,还有睿睿。”

睿睿听见他叫自己,连忙装成听不见,把头埋进我颈窝里。

我仍然无法理解这件事。

“你做这种决定太鲁莽了,简直莫名其妙。”我试图打消他的念头:“你在那个位置,关系多少人的生计,就这样跑过来,你考虑过他们没有?”

郑家那个大院子,佣人厨师,还有苦瓜脸的管家、保镖,他的工作,关系着许许多多的人。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太不负责。

郑敖笑了起来。

“那你愿意跟我回去?”

“你在威胁我?”我反问回去。

他不说话了,双手仍插在风衣口袋里:“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工作可找?”

“你不要告诉我你身上没有带钱。”我打量着他,连睿睿也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把风衣口袋露给我看,大概是手工定制的,剪裁很好,为了给睿睿买童装,我研究过服装,怕买到不好的染剂和材质,他这是最好的工艺。

但他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连手机都没有。他坦然地翻给我看,甚至还笑了一笑。

我懒得理他:“你要搞什么随便你,反正我不会管你的。”

“我知道,我会自己找工作。”他笑笑。

找什么工作?卖脸吗。他生下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苹果都不知道削,睡个觉一点光都不能见,稍微差点的食物连看都懒得看,从小到大出租车都没坐过,一天到晚保镖跟进跟出,管家只差喂饭给他吃。他能做什么工作?

我不想跟他多说。

“随便你吧,我要做饭去了。”我抱着睿睿进房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想的很简单,”他在我身后说:“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方迁就一点。以前都是你来迁就我,现在换我来迁就你,我来过你的生活,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追求你,和你谈恋爱。没有威逼,没有什么你必须的牺牲,我来追随你。就算做不好,但我会学,你说的那些我要考虑的人,都没有你对我重要。”

睿睿不开心地揪着我嘴角,不让我笑。

但我笑,并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大彻大悟,决定和他前嫌尽弃,好好谈一场恋爱。

我是笑他说得一口好情话,笑我就算到了今天这地步,听他说了这番话,心里还是会像被家长误会之后又澄清的孩子里,心里涌上无尽的委屈。

但是我真正笑的,是他的手。

你的情话说得这么好,那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是为谁带的呢?

“你爱玩就玩吧,最好去找下你今晚的晚饭,我不会留你吃饭的。”

我不信他真能做到,不用看我就知道,在他呆在店里和我说话的时候,至少有七八个人在暗中监视着这边的动静。别的不说,对面超市三楼的视野就不错,俯瞰这条街,只要配备一把狙击枪,就足以把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郑家家主,金尊玉贵的身份,容不得一点闪失,怎么可能真的放下一切来这里找我。就算来了,也不会是一个人。

就算心里知道他是做戏,半个小时后,看着对面冷饮店外面排起的长队,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对面冷饮店本来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女生开的,一杯柠檬水十五块,大学时候的女孩子,有的是时间和无处安放的情怀。郑敖的脸简直是照着店里的动漫海报拓下来的,和那些除了名字好听其实贵得要死又不好喝的饮料简直是绝配,这条街坡度大,平时少有车来,有几个女孩子甚至还躲到了我店门口,在最后一场绣球花前面互相看着对方手机里拍的照片,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夹杂着一阵不约而同的低声尖叫和笑声,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往冷饮店看。

睿睿很不开心地坐在椅子上,把脚上穿的鞋子甩出去。

睿睿平时也很招女孩子喜欢,别人摸他头他就躲开,只是被我教育过不可以打人,所以就算被捏脸也只是把脸皱成一团抗议而已。

不过今天来捏脸的人少了很多。

我蹲在地上给他喂饭,他吃了两口又皱着脸看对面的冷饮店,小欣下班买了菜,路过我家店,进来摸了摸睿睿的头:“怎么了,睿睿今天在闹别扭?”

小欣是我邻居,我平时没住在店里,在离这里半条街的地方租了一室一厅带厨卫的一套房子,她租在对面,平时在小诊所里当护士,我常问她怎么照顾睿睿。不过睿睿不太喜欢她,看见她也不说话。

“他今天午睡没睡饱,大概在闹脾气呢。”我把最后一口饭喂完,站起来去洗碗。

小欣顺着睿睿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冷饮店。

“唷,小帅哥在吃醋吗?”小欣捏捏睿睿的脸:“对面店里有个大帅哥哦。”

她和对面冷饮店的老板是同学,

“哦,是吗?”

“小宜打电话给我说的,”她笑眯眯的:“说是招到个很好看的服务员,生意忽然爆好了,还有女生自己买了两杯,又打电话叫朋友也过来看。”

我把碗放在了一边。

“长得好看的话,做事不会很厉害吧。”

“截止到五点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打碎了三个杯子里,连冰沙机也弄坏了。”小欣笑着跟我说话:“喂,你不会也吃醋了吧?你这奶爸收拾收拾其实也可以的啊,不是常有女孩子问你电话吗?”

睿睿很不开心地把另外一只鞋也踢了出去,气哼哼地跑到门口,牛牛不知道从哪里拖了一小车的东西过来,穿着睿睿的t恤和裤衩,站在街上开心看着睿睿,大概是想进来。睿睿黑着脸,用力把玻璃门关上了。

牛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挺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他的车上拖着的是几棵被拔出的花,大概是拔来给我种的。

我连忙打开房门把牛牛拉了进来。

“睿睿爸爸,我给花给你种。”牛牛情绪很低落的样子,跟我说话,眼睛却看着正在生气的睿睿。

站在街中间,可以清晰看见对面的冷饮店,郑敖长得太高,买冷饮的都是女孩子,他比人群高出一截,我看见他穿着冷饮店的白色制服,头上还带着帽子,这打扮有点滑稽。他皱着眉头,似乎在专心对付手上的东西。我记得他手指是很修长好看的,只可惜做冷饮不像悠闲地把玩打火机一样容易。

我摸了摸牛牛的头。

“进来吧,来我家吃饭。”

72情圣

为了让睿睿早点睡觉,我店里都是六点多就关门,牛牛爸爸还没从警局回来,我就把他带到家里和睿睿一起睡。睿睿睡着了抱起来还是很沉的,还好牛牛很乖,自己迈着小短腿努力爬楼,小光头上满是汗。

我给两个孩子洗了澡,给他们都穿上纸尿裤让他们睡觉,牛牛吃得多,怕他半夜饿,还喂他吃了夜宵,牛牛穿着一条小裤衩吃得很开心,含着满口食物跟我说:“睿睿爸爸,你真是好人。”

忙到八点,我自己吃了饭,看一会书,准备睡觉。我开店的那条街是学校的夜市,对面冷饮店向来都是开到十点之后的。

半夜被小欣的电话吵醒了。

“许延,”这是李貅给我找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小欣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你家门外面有个人。”

“什么?”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别出去看。”小欣连忙阻止我:“不过应该不是坏人,长得挺高的,挺帅的,就靠在你家门口睡觉,我刚刚出去逛街回来,吓了我一跳。”

我径直走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

郑敖披着自己的工作服,坐在地上,蜷成一团,在我门口的墙上睡着。我一开门他就醒了,大概客厅的光照出来太亮了,他皱着眉头,用手挡住了眼睛。

“工资要过两天才能预支,”他微眯着眼睛,在我开口下逐客令之前先说道:“老板要我睡她家,我说我有地方睡。我不是要住进你家的意思,现在天气挺暖和,我身体好,睡外面也没事。”

我手扶着房门,站着看了他一会。

“工资多少?”

“三千,”他大概困得很,把头靠在墙壁上,他头发向来好看,像绸缎一样,衬着居民楼粗糙的水泥墙壁确实对比鲜明:“老板让我预支一千五。”

“这里最便宜的房子也要八百一个月,押一付三,你怎么租?”

“我可以住旅馆。”他懒洋洋地说,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学校附近的旅馆大都是学生情侣开房睡过的。”我问他:“你确定你受得了?”

郑家的好家教,连酒店的总统套房都懒得住,嫌东西是别人睡过的,什么都要全新的。郑家招待客人用的都是新的棉床单,一次就扔。我说出来,不过是希望他知难而退而已。

郑敖坐在地上,屈着腿靠着墙壁,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挡着客厅来的灯光,头发是垂下来的,很困的样子。

“那我就睡这里好了。”他从善如流地说到,顺便还懒洋洋地把地上不知道是谁扔的塑料袋扔到一边,算是在给他的“卧室”搞卫生了。客厅的光照过来,我这才发现那件风衣被他垫在下面,已经和咸菜差不多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楼道穿堂风一吹,我穿着羊毛的睡衣睡裤都觉得凉。

我站着门口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却安之若素,甚至还闭上了眼睛,不忘吩咐我:“我明天八点要上班,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我被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摔上了门,在客厅转了两圈,拿起沙发上的毯子,感觉轻了点,又去衣柜上面翻了一床被子来。

我再打开门的时候,他大概以为我是叫他进去的,嘴角勾起笑容来。

我把手上的毯子被子劈头扔了下去。

“毯子垫,被子盖,”我冷冷地说:“别装可怜,你冻死了我都不会让你进来的。”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

楼道里阳光灿烂,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诶。”睿睿惊呼了一声。

他也认出来了,那被挂在楼道扶手上的,是我们家的被子和毯子,被子还好,勉强叠得算整齐,毯子因为是不规则图形的,怎么叠也就那样,最后叠毯子的人大概自暴自弃了,团成一团就走了。

睿睿很聪明,看我把被子和毯子收进来,也不问什么,就是一脸气哼哼地不开心。

我倒是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睡的事好解决,可他昨天的饭是在哪里吃的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秋天难得好太阳,我抱着睿睿在外面晒太阳,喂饭给他吃,小欣中午休息,也来我家蹭饭吃。

“哇,这是今天第三份便当了吧?”她一面用勺子舀着自己的饭大口吃,一面看着对面的冷饮店感慨:“这是在才艺展示吗?刚刚那个女生送的是十字绣吧……”

“还有姐姐送围巾。”蹲在地上的牛牛补充道。

小欣看了一会,总结道:“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我懒得管,把饭吹温了喂给睿睿喝,睿睿今天已经生了一上午气,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因为睿睿中午不肯吃饭,我只好花了时间煲肉糜粥给他吃,他在睡午觉,牛牛在外面玩,牛牛这小孩虽然憨憨的,但还是很警觉的,不容易被人拐走。

我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出去看的。

睿睿挡在门口,两条手臂微微张开,和郑敖对峙着,郑敖仍然穿着冷饮店的制服,大概是趁中午休息,过来看看,被睿睿挡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

“……不准你进来!”睿睿大声凶他:“你是坏人,你收别人的礼物,不准你找我爸爸!”

郑敖挠了挠头,无奈地笑了。

“因为我很饿啊,”他笑着摸摸睿睿的头:“你爸爸又不给饭给我吃,我饿得都快不行了。”

“你是骗子。”睿睿躲开了他的手,仍然是凶巴巴的:“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啊,”郑敖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告诉他:“我如果总是不吃饭的话,就会生病的,如果我生病了,就不能过来找你爸爸和你玩了。你也不喜欢这样吧?”

睿睿“哼”了一声,把头别向一边:“我讨厌你!”

郑敖没有生气,仍然耐心地小声哄着他。

外面阳光这么亮,他穿着冷饮店的白色衣服,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虽然头发有点乱,但是因为脸上带着笑,所以仍然是俊美温柔的样子。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年轻父亲,在无奈地和自己的孩子交流。大概父子之间真的有冥冥中的血脉关系吧,阳光之下,这场面显得无比温馨。

可是我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我很久没有打过李貅的电话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想和过去的生活彻底断绝联系的。我其实知道那天离开北京的时候李貅为什么跟我说那番话,因为他也知道我不会回头了。那时候不说,以后都没机会了。

就算我还欠郑敖什么的话,我也在睿睿身上还了。郑敖没有的美好童年,我会一点点补给他。

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睿睿自己要的。也许相比于我这个父亲,他会更喜欢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郑敖吧。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谁!”李貅语气仍然燥得很:“最好快点说话,小爷现在心情不好。”

我迟疑了一下。

那边却已经反映过来了:“喂!说话!是许朗吗?”

“是我。”我告诉他:“郑敖找到我了。”

李貅骂了句脏话。

“我就知道这孙子把我堵在这边没什么好事!”他声音不爽得很:“我现在没在北京,被堵在东北了。艹,他去找你麻烦了?”

“倒是没有找麻烦,他现在有点莫名其妙的。”我问他说:“现在北京形势怎么样了,他为什么说他要扔下一切跑到这边来?”

“我艹!他真这样做了?”李貅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他有没有跟你说现在是谁在帮他管事?”

“他说是你爸,还有于素素,于素素就是叶素素吧?她改姓了,她爸妈分开了吗?现在怎么样。”

“日!”李貅很是不爽:“果然是我爸卖的我!”

我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是你爸……”

“就是他!我爸!”李貅也是气得直呼名字了:“李祝融。他为了郑敖手上一条线就把我卖了,我要告诉我爸!”

后一个爸显然是指我爸,我没办法接话了。

“反正你现在别原谅他,拖着他先,能拖多久拖多久。”李貅不知道是气得笑了还是真的在计划什么:“等小爷我脱身了,整不死这个情圣。他玩红拂夜奔金盆洗手是吧,我先教他做人。”

“好吧,你别着急,我这边没事的。”我看他自身难保,也不跟他说帮忙的事了,安抚了他几句,挂了电话。

再出来的时候,对面冷饮店又开始忙起来了,仍然是一堆人。睿睿正坐在门口玩一副卡牌,虽然仍然有点气鼓鼓的样子,但可以看得出心情比以前好了。

我想,他还是很喜欢郑敖的吧。

73追求

郑敖俨然已经成了这条街上的一个旅游景点。

郑家几代娶的都是美人,到了郑敖这里,身高外貌都是最好的,再加上他锦衣玉食养出的所谓贵气,只是往那里一站,勾着嘴角一笑,就是最好的招牌。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最容易喜欢这种冷冷的让人有距离感的帅哥,要等经过几年,才会学会看性格,看相处细节。大学生还好,有几个高中女孩子特地从城南坐公交过来递情书。

年轻就是这点好,只要一眼就能喜欢上一个人。

上课的时候生意没那么好,排队排得不长,在我家门口就能看见他做冷饮,有女孩子买柠檬水,表情紧张地跟他说着什么。他拿起一个杯子,铲了几块冰往杯子里一扔,然后加两坨柠檬(大概是他自己切的),冰水一冲,封了口往柜台上一放,比做三明治还简单。他长得高,除了封口,全程都是在柜台上做的,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杯柠檬水的工序值不值得十几块钱。全程中他都侧着头,神色懒洋洋的,一言不发,那女孩子似乎说了什么,他抬起眼睛,勾了勾嘴角算是个笑容,然后下一位。

小欣也感慨:“卖脸卖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也是佩服了。”

“那你还天天跑到这里看?”我头也不抬。天气好,我在门口洗衣服。牛牛蹲在旁边看,他头大,一副要一头栽到盆子里的架势。

“不看白不看嘛,”小欣笑嘻嘻的:“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冷饮西施?柠檬西施?我看了一天,他好像就会做柠檬水……”

晚上我回家的时候,牛牛不知道去哪玩了,我在关店,他拖着小拖车跑过来跟我说:“睿睿爸爸,柠檬西施今天要在小宜阿姨家睡觉。”小欣起外号的水平还是不错的,通俗易懂,小孩子听过都记得。

“哦,是吗?”我问牛牛:“你爸爸有没有说什么?”

牛牛的爸爸一直挺喜欢对面开冷饮店的林宜,就是嘴笨了一点,情商大概也就是高中时候到处打架的男孩子那种水平,而且林宜嘴比较利,他就算走到林宜面前也没胆量跟他说话,只能生闷气。

牛牛好像在努力回忆:“爸爸的女学生说小宜阿姨要和柠檬西施谈恋爱。”

“这样啊,知道了。”我摸了摸牛牛的头:“说谎话的小孩会被大灰狼抓走的哦。”

牛牛很紧张的样子,看了一眼在旁边等我的睿睿,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睿睿表情淡定得很,在一边玩自己的卡牌。

晚上我系着围裙在厨房做菜,听见门口有说话的声音,拿着锅铲过去看的时候,睿睿站在门口,抱着郑敖,头埋在他肩膀上,郑敖脸上带着笑,他手指长,手又大,摸着睿睿小脑袋的时候,场面温馨又好笑。

睿睿回头看见我,也没说话,一溜烟跑到卧室去了。

郑敖垫着那床毯子,怡然自得地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显然是洗过澡了,发尾有点湿漉漉的,嘴角上勾,带着笑看着我。

“睿睿很喜欢你。”我说。

“要是他爸爸也喜欢我就好了。”当了两天服务员,郑敖大概也被那些年轻人感染了,性格很跳脱的样子,对着我笑,夕阳还没彻底落下来,阳光照得他头发上带着金光,笑容无比耀眼。

我站在门口和他说话。

“你去洗了澡了?”

“老板叫我洗的,大概怕我影响生意。”他悠然自得地坐着,上面换了身新的白色衬衫,似乎短了点,袖子挽起来,下面是西裤,露出脚踝来,没有穿鞋,坐在楼道里比坐在草地上还惬意。

“你们老板叫什么?”

“林什么吧,”他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林燕还是林什么……”

我没再说话,而是伸出手去,他大概以为我要摸他脸,赶紧凑了过来。

我的手指在他脖子上一抹,给他看我指尖上沾的口红。

他怔了怔,然后自己也摸了一把,登时震惊了,下一秒连忙喊冤:“小朗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啊!你要相信我的审美观……”

我无可奈何:“你先把我腿放开。”

“不要,”他俨然无赖样:“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我推着他肩膀:“那你也不要趁机往我家里蹭,我不会放你进来的。”

他被揭穿了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仍然抱着我的腿不肯放,我无奈地站在门口,这场面只要任何一个邻居看到,我都是讲不清楚的。

“你先放手好不好,”我跟他讲道理:“我知道这口红不关你的事。”

郑敖其实也早就反应过来了,还是借着这机会赖了一会儿,还好我现在仍然习惯穿西裤系皮带,不然裤子都要掉下来了。郑家人天生一点亏都吃不了,生怕我冤枉了他,还是抓着我手不肯放。我拿他没办法:“你要怎样才肯放手?”

“除非小朗请我吃饭。”他倒是会得寸进尺。

我扫了一眼他周围:“你收的那些便当呢?”

“别说了。”他皱着眉头:“一个烧焦了,一个连萝卜都切不好,还有一个看着就没食欲,我吃了估计明天班都上不了。还不能当面扔,说是怕影响生意。”

“那你今晚岂不是要挨饿?”我问他。

他又抱住了我的腿。

“小朗不会让我挨饿的,对吧?”

这样漂亮的面孔,由下而上地看着你,眼睛里像带着星星,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你坐回去。”我跟他说:“我会盛一点饭给你出来吃,不准进屋。”

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但是看我要生气了,只能放开手,恹恹地靠在墙上。如果他是李貅那些朋友的话,这时候大概已经唱起“手里捧着窝窝头”之类像《铁窗泪》的歌曲了,可惜他没去军队里待过,这些歌可能也不会唱。

我走进了睿睿的房间。我刚刚给他洗过澡了,头发湿漉漉的,穿着奶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玩卡牌。手和脚都是肉肉的,白白嫩嫩的脸颊,一个人低着头玩得很开心。

我也不说话,拉开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睿睿当做没看到我,仍然一个人玩着。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了,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表情很严肃地看着他,他目光缩了回去,继续玩卡牌,只是有点心不在焉了。

“睿睿,你知道爸爸要跟你说什么吗?”

他仍然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简直是小时候郑敖的翻版,不过我怕别人像李貅笑郑敖一样笑他女孩子气,给他买的衣服都是男孩子的。倒是牛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分不太清楚该不该叫“妹妹”,咬着手指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睿睿记恨上他,所以一直不喜欢跟他玩。

我叹了口气,开始在房间里搜起来,翻了几个抽屉,他神色都很淡定,等我找到台灯附近的时候,他明显紧张了起来。

我把台灯移开,在下面找到了一支口红,浅红色的,香味都和我在郑敖脖子上找到的一模一样。

睿睿低着头,默默缩到了床的角落里面。

睿睿这个孩子,什么都好,长得好看,脾气也比郑敖李貅他们小时候好上很多,但他还是太聪明了。

我知道,他脾气好只是因为我要求他这样。他骨子里那些东西,比如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比如对自己的立场、自己要做的事无与伦比的那种固执和自信,都是我怎么都改不了的。比如现在,他虽然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是认为自己没错的。无论是他的初衷、手段,和他做过的事,他都觉得没错。就算他认错,也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

但我也有责任。

我一直都觉得,不能用我对他的影响力来改变他的本性,小孩子不该受到这样的拘束。我有我的价值观,但这未必是对的,我用我的价值观去改变他是不行的。他的性格是生成的,像李貅和郑敖一样,大概有些智商太高的人,往往容易犯一种骇人听闻的错误——就像人类看猴子一样,他们觉得这世上只有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是重要的,其余的人都是猴子,猴子是没有人权的。所以睿睿心里并不觉得他这样算计郑敖是错的。

我在床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睿睿的头。

睿睿缩了一下。

他在我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因为知道我会毫无底线地包容他,心疼他。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睿睿。”我低头问他。

他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了我的腰。

“我不喜欢他,”睿睿声音闷闷的说:“他会把爸爸抢走的。”

“不会的,爸爸会一直陪着睿睿的。”我没意识到他是说抢走我而不是他自己。

睿睿抬起头看着我。

“可是爸爸喜欢他,不是吗?”

小孩子的眼睛澄澈得像星空,就这样毫不辟易地直看到人心里来。我没办法与他对视,但我也不能教小孩子骗人,我得做一个好榜样。

“是的,爸爸以前很喜欢他,也许现在也还喜欢。”我轻声说:“但是他对爸爸做过很过分的事,所以爸爸不会接受他的。”

“但是很过分的事是会被原谅的啊。”睿睿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如果他像现在这样,做很多感动的事把过去的事给抵消掉,那怎么办呢?”

我被问住了。小孩子总是会说出最直接的真相,让人猝不及防。我曾经跟郑敖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他做过的那些事,但是只要是做过的事,就是已经终结的、可以量化的,而时间在往前走,他比我聪明,所以在试图用别的事抵消掉那些。

“不会的,睿睿,”我安慰他:“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他现在只是伪装而已。”

“但人会长大啊。”睿睿焦急地看着我。

我懂他说的意思。

曾经在睿睿刚刚开始懂事的时候,脾气很坏,对人非常没有耐心,那时候牛牛喜欢找他玩,只要牛牛靠近他,他就把牛牛推开,牛牛皮实,摔个屁墩儿也不哭。继续跟在他后面走,但是别的小孩没有这么乖,也有家长跟我投诉过,睿睿那时候很小,我跟他讲道理,说要将心比心,别人摔了会痛。他说:“爸爸,我看他们摔了我一点都不怕他们疼,我是不是一个坏人啊?”

他继承了郑家人骨子里的冷漠,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和病入膏肓的聪明。

但我告诉他,人是会长大的,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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