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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代 第4节 (第2/2页)

这一上手,两个就打了起来,春狗一拳头砸到罗永生的脸上。两个就在办公室开始踢蹬撕打。罗红英在一旁哭啊喊的拉劝,附近其他人也上来拉架。春狗衣服都扯掉了,罗永生头发被薅掉一大撮,春狗怒气冲冲指着他:“罚老子钱,老子拿不出钱,先弄死你。我告诉你,你别把老子逼急了,逼急了老子拿枪一枪打死你,老子不怕坐牢。”

罗永生吓的脸上肌肉扭曲,指着他:“老子要报警……报警抓你!让派出所的人来,把你抓去坐牢!”

春狗说:“日你妈你去报啊,老子现在还没杀你,警察不敢抓,但老子以后天天拿着枪蹲你家屋后面,你有本事让警察天天来保护你啊!不然老子就整死你。”

三五个人费了大劲才把打架的二人拉开,走出大队办公室,春狗朝地吐了一口痰:“呸!”

罗红英抱着男人:“谁让你在那胡说八道了啊!他是大队长,以后给你小鞋穿,你咋办啊!”

春狗回头朝着大队部,大声说:“我怕他个大队长?现在是啥年代了?现在马上就要二十一世纪了,还以为是六七十年代呢,一个大队长就想一手遮天?他做梦!”

第5章 户口

杨文修正在院里洗脸,见到儿子媳妇做贼归来,他冷着脸,将盆里的残水泼在地上,拿起搁在地上的香皂盒、毛巾,转身一声不吭进屋去了。

全村都知道春狗罗红英偷树被抓住了。

杨文修是个知识分子,职业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在全村都是有面子的。儿子媳妇跑去做贼,他丢不起这个人。

罗红英坐在灶前,一边烧水,一边抹眼泪。

她觉得自己很倒霉。

咋啥倒霉事都让她碰上了呢?

嫁个啥丈夫,嫁到啥家庭,这事就不说了。婚姻的事,事先谁知道呢?结了婚才发现不和,木已成舟,也没有法子了。可偷树这个事,村里又不光她偷,别人都偷,凭啥就抓她啊?她觉得很不公平,很不甘心。

杨文修在外面冷嘲热讽了:“自己不做违法的事,别人想给你穿小鞋,想抓你的把柄也抓不到。凡事都抱着侥幸心理,被抓到了倒霉了,就怪别人给你穿小鞋,自己咋不想想走个正道。”

春狗站在苹果树底下默默抽烟,也不还嘴。过滤嘴的香烟,便宜,一块八一盒,抽的烟屁股都焦了,只剩短短一个烟嘴,也舍不得扔,还要多吸几口。不像那有钱人,一根烟还剩一截没吸完,就往地上丢。不是做生意就是当官的。

他一连吸了两根烟,烟头都烧着手了,才恋恋不舍地把烟头扔了。

回到厨房去,他顺手拿起竖放在墙根的猎.枪,检查火.药、子弹和保险开关。罗红英被他这动作吓住了,顾不得流泪,连忙扑上来按住他手:“你干啥呀!你疯了!真要去杀人啊!”

春狗说:“杀啥人,老子去打野鸡。”

罗红英生气说:“大早上的打啥野鸡!这季节哪有野鸡,又不是秋天!”

春狗低头说:“我随便转转去。”

罗红英拦不住他,只见他扛着枪蹿出门去了。

锅里洗脸水还没烧热,罗红英擦了擦眼泪,往灶眼里添柴。大女儿金盼穿着昨天的脏花布衣服,蹦蹦跳跳的来了,说:“妈,我吃过早饭了。”

罗红英不敢转头,怕被女儿看见:“在哪吃的。”

金盼说:“在爷爷家吃的,吃的稀饭。”

罗红英说:“吃了就去耍吧。”

金盼说:“妹妹还没吃呢,一早上都在哭。”

罗红英说:“我一会去喂。”

金盼说:“那我去耍了。”

罗红英看她身上衣服脏的很,该换了,此时也没心情给她换。

算了,再穿一天吧。

洗脸水舀进盆里,她洗了脸,锅里掺一瓢水,煮开了,米下锅,才抽出空,去熊碧云那。杨鑫已经哭的脸脖子通红,罗红英把她抱回厨房,坐在灶门口,一边看火,一边解开衣服扣子,给她喂奶。火光照的婴儿脸红扑扑的,罗红英一边喂女儿,一边失声痛哭。

活着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懒,从娘家做女儿起,便勤勤恳恳。

她勤勤恳恳读书,每天走两小时山路去上学,放学走两小时山路回家。许多孩子嫌累,都辍学了,可她没有。全村只有她一个孩子肯吃苦,每天走在孤独的求学路上。冬天大雪封山,夏天要干农活,再苦再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她好强,想读书,可惜家里穷,最后还是辍学。

结婚了,她想好好经营这个家。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煮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屋子,照顾孩子。喂猪放牛,除草挖地,插秧割稻、撒麦割麦。春狗懒,她一个女人,把男人的活也包了,拾起犁头学耕牛。她够勤劳了,她拼了命了,可还是养不活孩子,喂不饱这一家四张嘴。

吃得饱,孩子有屋子住,有书读,就是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欠了谁,今生要来受这种苦。

勤劳能改变命运吗?

她一直相信那是可以的。许多穷人家的孩子,肯吃苦,把书读出来,进了单位,分配了好工作,从此脱了农皮。她公公杨文修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穷苦中挣扎出来的,做教师,每个月有工资。她也听过许多人读了书以后,进了银行,进了机关,进了单位,多么让人羡慕啊。

然而跟许许多多农村家庭一样,她连最起码供孩子读书的钱都凑不出。

金盼跑到厨房来,叫:“妈妈!”

看到妈妈埋着头在哭,她愣了一下,转身跑到熊碧云屋里,说:“婆婆,我妈妈在厨房哭呢。”

熊碧云叹了口气。

金盼转头过去哄她妈。伸出小手,她一只手拿着一小袋咬开的方便面调料包,往手心倒了一点:“妈妈,你要不要吃调料,给你舔一点。”

罗红英看她小手黑乎乎的,忍着泪道:“拿走。”

金盼说:“那我自己吃了。”低头凑到手上,像小猫喝水那样舔了几口,舔干净,拿着调料包又跑了。

罗红英起身盛饭,就听到屋后山上传来“啪”一声枪响。她连忙来到屋后,不一会儿,春狗就回来了,扛着枪,手里提着一只被打死的灰斑鸠,说:“晚上烧斑鸠肉,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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