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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第2/2页)

沈令嘉呆住了,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问道:“你说什么?”

施阿措忍着哭道:“你没听错。”

沈令嘉惊愕道:“何至于此!”

施阿措这才细细讲来。原来她父亲二十岁上就中了秀才,因她外祖父也是个秀才,就把女儿嫁给了这年轻才俊。谁知道施父二十多岁上上省城赶考去,考试没有考中,倒是跟着富贵人家子弟学会了赌博,将家里土地、房屋都赌尽了,妻子的嫁妆也败完了。施阿措她亲爷奶叫这不孝子气得去见了祖宗。更兼她外祖父与外祖母早逝,施母娘家兄弟又是一群无赖子,丝毫不顾念妹子的,竟眼睁睁看着施父将施母卖去了腌臜地方。施母看着人牙子上门时心生绝望,一头碰死了。

到施阿措七岁上,已经生得花容月貌,施父缺钱,就将主意打到了这女儿的身上,欲将女儿也贩入风月场中。也是施阿措命不该绝,施父没有兄弟,却有一个嫡亲的姐姐随夫君远嫁他乡,恰恰赶在这节骨眼上回乡探亲。这施姑姑父母没见着,倒是听说弟弟不肖,将爹娘给气死了之外,又逼死了老婆。施姑姑险些昏过去,却听说这没用兄弟现在马上就要卖独生的闺女,一个激灵又醒过来,抓着夫君的手就哭:“郎君救救我那苦命的侄女儿!”

施姑父是做小买卖的,手里有两分浮财,就叫了几个兄弟将施父恐吓一番,少少给了几个钱了事,意欲将施阿措带回家里做个童养媳——表兄表妹好成事,施阿措又年幼美貌、勤快乖巧,他们家里有三个儿子,头两个都与施阿措当龄,不管谁能说着这么漂亮一个老婆,他们家都不会亏待儿媳妇的。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施姑姑的二儿子十四岁上出了意外成了傻子,施姑父的生意又越做越大,长子竟说了个小吏的女儿做媳妇,就起了把施阿措说给自己的二儿子冲喜用的主意。施姑姑看看自己那拉屎拉尿都不会的二儿子,又看看美貌乖巧、待她如同待亲生母亲一般的侄女儿,把良心放在戥子上量了一宿,第二天早起背着全家人往施阿措家乡的县衙递关系,把施阿措的名报上了选秀的名单。

施阿措就这么着进了宫。

施阿措既然进了宫得了宠,头一件事就是报答施姑姑一家。施二表哥后来又说了个本分能干,只是因为父母双亡、被宗族迫害才不得不自卖自身的乡下丫头,谁知道真有用,施二表哥如今已经把旧事想起来大半了,施姑姑全家现把那乡下丫头当恩人供着;施阿措把嫁妆里的钱送回去给施姑姑,施姑父借着宫嫔亲戚的名声,生意也好做了不少;施三表弟年纪虽然小,却借着表姐的好处,有不少不入流的小吏愿意把女儿说给他——普通的小生意人都是民籍,看小吏的女儿就算是官家小姐了。

唯有施父一个,是人人都不愿意沾的臭狗屎。这臭狗屎还不消停,往外吹嘘自己是宫嫔的父亲,是“国丈爷”。施父虽然住在乡下老家,周围的邻居却都是自家的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施字的那种,谁都知道他当年气死爹娘、逼死老婆的事,都不愿意与他来往。施父就整天和一群闲汉喝酒赌钱,把朝廷赠给宫嫔家人的彩礼大手大脚地花着,因朝廷给的钱不少,一时半会倒也花不干净。

腐肉必有蝇来叮,施父大手笔花钱,就引来了四里八乡的浪荡寡妇、俏媚妓子。内中一个颇有姿色的寡妇,因无父无夫、无子无女,自立门户做起了暗.娼。这个蒋寡妇格外有手段,将施父迷得七荤八素,过不几日就上衙门过了明路,二人成了亲。

施阿措哭道:“现我爹是那么副恶心样子也就罢了,他还给我找了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人做后娘!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辈子给这两个贱人和他们生下的小贱人吸血不成?”

沈令嘉听得目瞪口呆,心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爹?”便抚慰施阿措道:“你早说了这事,我早替你办了,什么大事,也值得这样哭?快把眼泪收了,你将来还要生他十个八个皇子公主,一路做到贵妃哩,管叫那对你不好的人都气死!”

施阿措痛哭道:“十一月里那一回,你道我为什么不害怕死人?因为我四岁上就亲眼见我爹逼死了我娘!” 便嚎啕起来,其中悲伤难言之处,都化作汩汩的泪水滴在地上。沈令嘉眼见劝是劝不住的,索性不劝了,走到书桌旁,自扯了张纸写家书。

过了许久,施阿措方慢慢地收了声,沈令嘉此时已经将家书写好了,折起来,要封口,却又笑道:“先给你看一眼,免得你到时候怨怪我。”

施阿措便将那封家书拿过来草草浏览,头里还不过是问候父母兄弟等语,又问嫂子什么时候过门,到后头却拜托他们去临县高淳县看顾施长使之父,说施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一心读书多年,醉心举业,不通世事,她与施长使在宫里情同姐妹,多次受她照顾,因此请父母暂时代为照顾施父,末了说若施父为贼人所骗,可往句容县请施长使的姑母夫妇来开解施父。

施阿措一路看下来,禁不住又开始感伤:“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月,你却肯为了我的清白跑去求臧娘娘,我白孝顺了他这些年,他却一心拿我当棵摇钱树!”

沈令嘉笑道:“这封信送出去,我父母必定会派人去看令尊,他们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另,我大哥的准丈人现是金陵知府,到时候随便寻个由头污了令尊与那暗门子的婚书,将来那蒋氏生下孩儿来就是奸生子,你手里拿捏着他的名声,还愁他不听你的话?”

施阿措道:“我只怕他随了我爹,天生就不要脸呢。”

沈令嘉道:“那也容易。我劝你且找几门亲近的亲戚——比如你那姑姑一家——在宫外养一些自己的人手。宫里的份例都给得足足的,每一回承了宠之后又有金帛相赐,你如今手里有几百银子了吧?既有了银子了,说不得还是在宫外置些田土来得稳妥,我听人说京郊的土地,顶好的水田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亩,普通的旱田都是一二两银子一亩的。你有了人,又有了地,就可以建个庄子了。到时候叫你那姑姑使个儿子来替你看着庄子,找些佃户,也有进账。凭着这份家业,不论拿捏那奸生子,还是给你儿女留产业,你要怎样不行?”

施阿措问道:“我表兄弟们都有家业要继承,如何肯背井离乡来替我看着庄子呢?”

沈令嘉哭笑不得地把法律解释给她听:“傻孩子!国法说了,家业嫡长得大头,其余小半诸子均分,你姑父不过是个生意人罢咧,有多少家产够三个儿子吃香喝辣的?他巴不得有个儿子来替皇妃娘娘看管庄子呢,这是多好的出路!”

本朝法律规定:“凡嫡庶子男,除有官荫袭,先尽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止依子数均分;奸生之子,依子数量半分;如无别子,立应继之人为嗣,与奸生子均分;无应继之人,方许承绍全分。”

就凭着这一条法律,要不是疏不间亲,沈令嘉得建议施阿措想办法搞得她爹不能生了才好,宁愿把家业都给不知道多远的族亲来承嗣,也不能落到那两个恶心货手里。

施阿措听明白了,却显然还不能接受对着自己的父亲下毒手这种办法,只是下定决心道:“他们的事,从此与我没有关系了,我这就去信姑母,请她遣姑父与表兄助我打消了那一对腌臜货丢着我的人,还要花我的钱的妄想,要麻烦令尊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沈令嘉笑道:“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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