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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憨大舅与聪明能干的弟妹们 (第2/2页)

小姨伸出一根稚嫩的手指头,指着陈美,“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没有同情心的、坏~东~西~~。”

“哎,哎,我喜欢 ,我就喜欢。”小姨越伤心,陈美越开心,也伸出一根稚嫩的手指头,指着小姨。

小姨说,“你个大大头。”青阳土话里大大就是爸爸,这句话的意思相当于“去你爸个头。”

陈美回骂的方法简单奏效,鹦鹉学舌就行了,只是语气加重,摇头晃脑地声音随着拐了几道弯,“你~~个大大头。”

小姨用长辈的口气教训陈美,说,“你个大大没有头。”

陈美不无得意地又用同样的话反驳她,“你个大大也~~没有头。”

年幼的我不常去外婆家,生客的身份不便参战,主要也是因为相处时间短,情感还没有积累到吵架的深度,在一旁观赏陈美与她唇枪舌战,暗暗地想,两个人还真是有得天独厚的先天背景条件,才可以进行这样完美无缺不违背事实的对骂。上天怎样刻意的安排?

果然,坐在一边的小竹椅上的我妈说,“唉,你们两个好本事!讲得好!你个大大没有头,她个大大也没有头。骂吧,两个死孬子。”

站在后边的家婆,灰布的布扣大襟褂子洗的发白,头上戴着黑钢丝发圈,把耳朵毛子夹到耳后,旧薄的白毛巾裹在手掌上细细地上上下下搓脸,她皮肤天然地好,白嫩紧绷绷地有弹性。家婆做什么都慢慢磨,做饭慢,饭好了端上桌,她还在迂磨,一大群儿女都吃好了,她最后一个去吃。本来就没两个菜,儿女又多,等她来吃,总是没菜了,可怜她每餐都几乎干嚼一碗白米饭,吃完饭再慢慢地洗脸。

家婆赶紧纠正,“不能骂‘死’孬子,只能讲‘孬子’,要么就讲‘孬子货’。”

我妈懒得听她那套迷信,转过头不理她。

小姨不听她妈妈和大姐的对话,继续骂,“跟我后头学,烂嘴巴壳。”“学”与“壳”在青阳话里,韵母都是“Uo喔” ,骂起来非常押韵。

“我才不跟你学呢,你这个好哭佬,不晓得丑。我又不好哭!我还笑呢,嘿嘿,嘿嘿。”陈美把上下两排牙都龇出来,夸张地假笑。

小姨强压着生气,以非常诚恳的口吻跟大外甥女儿摆事实讲道理,“这是老子的家,你别到老子家里来。”

陈美不甘示弱,“这也是老子的家,老子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你带老子走!”

“老子今朝非不走!”

我在一边暗暗的想,姐姐说这两句话有点乱了辈份。

果然,家婆往前一步,笑嘻嘻地对陈美说,“她是小姨,是你家上人,是长辈老爷,她能做你家老子,你做她家老子就不能诶,你小,你是晚辈,是下人。”还一边倒地怪陈美,“她骂你可以,你不能骂她。”

“我管她去!”陈美气鼓鼓的往前一站,粗胖的小黑手在面前一挥,往小胖腰上一叉,“还长辈老爷呢!还上人呢!上人更应该爱护下人,让着我!她骂我,我就骂她!家婆!我是晓得你!你从来都是护她,你就是偏心!”

家婆一下被揭穿老底,天真又单纯的笑容在眼角很稀少的几道皱纹上迅速铺开,细密的牙齿发出白瓷一样温和的光,忸怩着做徒劳而拙劣的掩盖,“我护你哦,你也是我的下人嘛,我护你哦,我护你哦。”

小姨长的不亚于任何一位漂亮的电影女明星,唱《我爱你塞北的雪》也不亚于广播和电视里的歌星。她的学习优秀,也天真和单纯。

她的经历证明,能改变命运的其实不止有知识,还有极差的心理素质。本来初中就可以与小母舅一样去中专或师范,但是她怯场,越逢大考越考不好——与我的情况截然相反,中考过后只上了高中,在青阳中学重点班。

高中三年里她依然保持班级前三,我上高一401班的时候,她在高三601班。高三的学习忙,我反正任何时候也不忙,何况才高一,我就照顾她,给她打水、打饭----不要钱不要饭票不要菜票的那种服务。冬天夜晚,只要不去丰芳如的宿舍,我都把被子抱到她的帐子里,等着她一起泡脚,然后一道上床,盖两层被子。

高考的时候,她又怯场,比中考怯的更厉害。所谓的怯,所谓的心理素质差,其实她自己知道,是心里背负的太多,家里条件太差,如果这次考不好,怎么可能开口要求再复读一年?考试前几天就开始心慌意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第一天考试马马虎虎算是顺利结束。第二天上午考物理,小母舅心疼她,进考场前买了瓶罐头梨子给她吃下去,开考十分钟,她昏了过去,大热天吃甜的发“痧子”,交了白卷。下午的英语,极力支撑做了一半,得了六十多分,按平时成绩,她至少可以上九十的。第三天,还是勉强支撑下来。

等放榜,分数够大专线,她上了师范学院的两年制大专。她们那一届其实挺厉害的,班里同是前三名的一个男生,上了全国头牌的首府大学,是青阳中学前后很多年里唯一的一个。她要是正常发挥的话,进个重点大学,应该没有问题吧。

一门交白卷,一门只做了一半,竟然还考上了大专,这在家婆家成为传说,成为正反两用的双面教材

渐渐长大的她,越来越顾家,孝敬母亲,帮衬哥哥姐姐,比两个姐姐,有过之无不及。

她毕业后当了初中老师,小姨父是同事。

小姨父家里的故事也很传奇,他家在青阳圩区,父母承包了六百亩的圩田,是县里的第一大农业户,种粮大户,全县第一个万元户。挑圩田,改造成水泽良田,种水稻,养鲈鱼,每年养十张纸以上的蚕,全靠他父母身体力行领着几个帮工日夜辛苦。老两口每天晚上十一二点睡觉,早上三四点起床。他们跟三个孩子说,你们不好好念书,将来就要像我们一样吃苦。所幸三个孩子学习都好,都考出去了,大哥八十年代就考上了公派法国留学生。

他家门前的大河流向不远处是长江,每年长江返潮,大闸蟹一捞捞好几澡盆,小姨父兄弟姐妹几个都吃怕了,宁可饿着也绝不吃,父母无奈只好顿顿拿大闸蟹当饭吃。

小时候我去家婆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印象的更少。

一次是家公去世,很大的灵棚设在村里的大场基上,我跟在小舅小姨姐姐后面,顺着屋后的一个坡爬上去,坡前几个孩子在抢着滑一辆自制的木条三轮滑车。上了坡,许多人,小母舅把我背在背上,进灵棚,奶奶在里面,她看见小母舅的肩上有两张脸,这舅舅和外甥闺女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个脸壳子脱下来的。妈妈与许多妇女也在棚里面,头戴长白布,在哭,

一次是过年,我大约小学四五年级,放寒假在爷爷家,我妈到湿湖,硬逼着我跟她去朱备家婆家过年,我死活不去,我妈只好自己离开。她刚走下石条台阶,就不走了,坐在台阶上哭。爷爷奶奶就哄着劝着我,让我跟我妈走,我没办法,老大不情愿地跟着她走了。在家婆家的几天,我一直别扭不开心,小母舅刚毕业参加工作,看我可怜巴巴,看妈妈闷声不乐,可能是为了安抚我,更为了安慰妈妈,小母舅与二母舅商量给我买了一条五元钱的灰布裤子,过年夜家婆又给我两元的红纸包,这两样,姐姐和小姨都没有。

还有一次在夏天,不知为什么去的,好像是因为哪个我不认识的亲戚家有喜事,我妈带我们去吃喜酒。跟我妈我姐一起,在家婆家里住了近一周,与小姨一起到菜地里采摘,餐餐吃小姨做的青辣椒瘪,非常好吃,这是印象中住的最长的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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