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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阳家祖上的光荣与屈辱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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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德鹏的老家在烟台海阳县山家店镇白水头村,虽然他比陈吉只大四岁,但他小时候的经历,在陈吉听来,简直是上一辈的事情。

阳家祖上很是荣光富裕,到阳德鹏太爷爷持家的年月,他家有良田五百多亩,在白水头村开的棉纱和丝绸厂里有百十号工人。太爷爷的第一个太太生头胎女儿时难产死了,媒婆给太爷爷介绍许多好人家的姑娘,他一直没答应,不想因为应承其中一家而得罪其他任何一家,他心里相中了一个,最后就声称抓阄,抓中哪个选哪个。抓中的第二个太太,也就是阳德鹏的太奶奶,长相不好,但是特别能干能持家,太爷爷正是相中了太奶奶这一点。太奶奶只生了阳爷爷一个男孩,阳爷爷比头房留下的姐姐小九岁,因此特别受惯,加上家境优渥,奶妈佣人一大帮子专门伺候他。阳爷爷十五岁娶亲,婚礼头一天最后咂了奶妈的一口奶,太奶奶跟他说,“好了,你长大了,明天就娶媳妇,再不能吃奶妈的奶了。”新媳妇也就是阳德鹏的奶奶比爷爷大八岁,第二年生下阳德鹏爸爸,所以,阳德鹏爷爷比阳爸爸才大十五岁。

阳德鹏爷爷师范毕业,在村里自费办学堂办夜校,请教员收学生,自己也任教书先生兼经营自家的工厂和土地,三十多岁,他报名参军打日本鬼子,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时家里还有一百多亩地和六十多间房。家里至今有一张他的半身照片,七个军功章显赫地挂在胸前。建国后,阳爷爷被分配到合肥的一家国营工厂任保卫科科长,阳奶奶带着长子阳德鹏的爸爸和幼子阳德鹏的三爸在老家务农,他在合肥拿工资供养阳德鹏二爸和阳德鹏姑姑两个大学生。文化大革命爆发,因为过去的家庭出身和成份,阳爷爷遭到审查,一天半夜,突然闯进来一伙人,把他从被窝里拉走,再也没回来,姑姑自此吓傻了,二爸带着姑姑回了海阳老家。八十年代阳德鹏的爸爸与二爸三爸兄弟三人约上几个亲戚结伴去合肥寻人,始终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由于穷和害怕,家里媳妇们都反对他们再出门,寻人的事被搁置。直到现在,合肥那家国营工厂早就不复存在,更是无处可寻,自此阳爷爷再无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从此人间蒸发。

阳德鹏的爸爸阳行厚,三寸黑白照片上,褪色毛边中山装,身形消瘦,面部线条柔和,戴着黑圆框的眼镜像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大女儿阳德吉年幼时曾问爸爸,哲学是什么。阳爸爸看见女儿手里捏着一个球,回答说,哲学啊,就好比是,你拍这个球,你用力拍它,它就弹得高点,打得你的手就疼点,你轻轻拍,它就跳得低点,打得你的手疼得也轻点。

阳爸爸吹拉弹唱样样都会,方圆十几里地内以精通木匠手艺闻名。被请去盖房子或打家具,阳爸爸从不留在东家家里吃饭,东家就自觉地把酒和菜折换成两个白面馒头让他带走,他回了家,再将两个馒头掰开来,四个孩子一人半个。

在阳妈妈和阳德鹏四兄妹的记忆里,他们从未得到过祖辈地主富裕家庭的荫蔽,却因上辈的地主成份政治上处处受压制。他二爸堂堂一个大学生,就因为说了一句“地主也是人,不能拿人不当人看”,大年三十晚上,人人都在家里炕上过年,他被村长罚扫大街,扫了整整一宿,天明回来就躺在炕上,吐血,过了不到一年就死了。即便是过年,村里家家也没什么吃的,秋季收获的极少粮食交足了公粮之后不够吃到阳历年,村里干活的老牛老死了,牛肉拆下来卖了,剩下的牛骨与剔骨肉熬成一大锅汤,村里所有的壮劳力们都聚来,舀几勺汤喝几口地瓜干酒,牛骨和剔骨肉分了,各自带回家给孩子们吃。那个岁月真的太穷,阳德鹏的爸爸妈妈和大姐大哥四个壮劳力日日晨兴月归,充饥主要靠地瓜饼子和野菜,一年只能在寒食那天吃到一个鸡蛋,阳德鹏上学从来没有本子和笔,只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字,偶尔捡到根铅笔头,跟宝贝似的。

家里穷得不能再穷,儿子大了也总要讲亲。

大哥阳德鑫的第一个未婚妻,秀美大方,随和开朗,阳爸爸和阳妈妈都中意这个姑娘。这姑娘藏着一个秘密,父亲去世的早,母亲跟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被人抓了现行当街游行,姑娘目睹母亲惨状,吓成羊角疯,越珍惜与阳德鑫的恋爱和家庭,越瞒着自己的病。两人谈了一年多,衣服、彩礼、酒水,新房子,等等,总之男方该花的钱已经花出去,准备结婚。冥冥之中真是天意,那天他们去镇上的婚姻登记处登记,不凑巧工作人员不在,当天没登上。姑娘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办得不顺,不开心,一路闷闷地跟着阳德鑫回了阳家,跟往常一样积极主动到灶台前烧火做饭,突然一头栽倒在柴火堆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身下尿了一滩。阳德鑫高低不干了,不要这个姑娘,说要是有了孩子,抱着孩子烧火做饭,她再犯了病,保不准能把孩子扔火里或者扔锅里。因为是男方毁婚,彩礼钱等所有钱都不能要回来。

阳爸爸可惜的要命,也只好同意阳德鑫退婚,多少有些郁积。

过了些日子,阳德鑫相了第二个姑娘,过一段时间,有个中年男人上这女孩家吵、闹、打,原来这姑娘之前跟他相好,他因此而离了婚。但这姑娘见阳德鑫又高又壮又帅气,就不跟那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因此来找事,气得姑娘大哥要把小妹撵出家。可任她大哥怎样施压、任那中年男人怎么闹,那姑娘也不肯回头,铁了心要跟阳德鑫,阳德鑫也愿意要她。阳爸爸一个文化人,觉得丢脸,死活不要这姑娘,说,“让这样的人进门坏了家风。”怎奈劝不回大儿子,阳妈妈又劝阳爸爸,前头那个花了那么多钱,后头这个钱也花上了,再不要人家,钱又是要不回来,这些钱都是借的,哪里借钱再找第三个?干脆就要了这个吧。阳爸爸没有办法只好默认。结婚的那天,阳家叫上亲戚家所有的壮劳力去迎亲,暗中带着棍子棒子菜刀斧头锄头,准备若那中年男人闹的话,就动手抢人,人家结婚是喜事,他家结婚提心吊胆。结果那男人果然来闹事,双方打了起来,所幸没有人身伤亡。最后,婚还是没结成,阳爸爸心里更加郁闷,那姑娘的父亲几个月后干脆气死了。

好在阳德鑫后来认识了陈兴吉,也就是现在的妻子,是个高中生,两人一见面相当对眼,后面一连串的事顺利完成,盖新房,订亲结婚,生儿子。

为了大儿子的几次亲事,七七八八借债一千多元。要知道,家里四个壮劳力天天跟着生产队干活,一年到头积攒的工分算下来,还倒差队里一百八十元。一千多元的巨款,哪一辈子能还清?一来二去,阳爸爸生了病。

那时刚改革开放,阳爸爸就开始盘算,着手准备带着刚结婚的大儿子阳德鑫到山家店镇上开一间木匠作坊,然而他的身体却开始每况愈下,在炕上躺了两个多月拉稀不止。一天傍晚,阳德鹏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坐上大哥阳德鑫的自行车后座,阳妈妈唤阳德鹏,“鹏儿啊,来送送你爸爸吧,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再见着……,”没说完就开始哽咽。阳德鹏默默地跟在自行车后面,送佝偻在后座上的爸爸到村口,看着他在村前向南的土路上从视线里渐渐消失。阳德鑫推着爸爸到了山家店镇上的大姐阳德吉家,大姐阳德吉是家中老大,几年前出嫁到镇上。阳德吉第二天一早带着爸爸在山家店火车站坐上火车到青岛。入住青岛医院第一天,爸爸精神异常地好,能吃能喝能说能走,阳德吉简直惊喜万分,心想,“这下可好了,幸亏来了这大地方大医院,救了俺爸,也救了俺全家。” 兴高采烈中花了许多钱买了好几个白菜肉的大包子给爸爸吃。

第二天上午,阳妈妈在家里接到捎来的话,说是青岛的电话打到镇上,阳爸爸走了。那年阳德鹏十二岁。

阳德鹏早年丧父,这点倒与陈吉相似,陈吉的父亲在陈吉出生只五个月时因公伤事故而去,这可能是造成他俩气质相似的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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