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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荷风泛舟 把酒吟诗 (第2/2页)

倾雪一用罢晚膳便来到了花满楼,却被告知傲山出去散步了。于是独自站在偏厅等候,偏偏于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幅他与浮羽并肩而坐的画像,凝视着画像的她心中竟完全无悲无喜,波澜不惊。没多久傲山散完步回家,一见到她便立即沉下脸来,语带讥讽地说道:“居然劳动你大驾光临我这花满楼,可真是难得啊。”站在他身旁的浮羽,则对倾雪微微颔首示意。“我有事想与你相商。”“何事?”傲山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倾雪轻咬嘴唇,忍气吞声地说道:“是这样,明日我想亲自送姨妈归家,因她老人家连日来身上不大好,我不放心她……”“你若真不放心,大不了我派两个人一路护送她就是了,又何需你亲自相送。”一脸漠然的傲山不耐烦地打断她说道。“可是遭此变故的她,最需要的莫过于亲人的陪伴与关怀……”倾雪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服,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她名义上的夫君,顿觉无比委屈,早已眼眶蓄泪。

“初八那日我生辰,你不是说,要请上好的戏班子来唱戏替我庆贺嘛”,浮羽打算反其道而行之,便故意傲视着倾雪轻慢地说道,“在这样高兴的日子里,我可不想见到某些扫兴的人。”“你不想见到她是吧,这还不好办”,傲山一边用眼角觑着倾雪,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就关她一日的禁闭,不让她出来点你的眼,扫你的兴不就得了!”此言一出,震惊和屈辱齐齐向倾雪涌来,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你看看她,近来都是这副哭丧着脸的模样,让人一见便心烦不已。算了,你就当日行一善功满三千,放她出去个几日散散心呗,也免得那些下人,总在背后议论你太过厚此薄彼了。”浮羽说得入情入理,傲山听了也只好顺水推舟地说道:“既然如此,就依你吧。”说罢,他一脸漫不经心地朝倾雪挥了挥手,便搂着浮羽往里间走去。倒是浮羽回过头来对她善意一笑,倾雪见状不禁心头一暖,同样报之一笑。

翌日一早,倾雪就陪着她姨妈启程回家了。二人同坐在由海阔驾着的马车内,千帆则在一旁骑马相伴,就这样一路风尘仆仆地将华杨氏平安护送到家后,千帆便开始计划怎样才能既不耽误他们的行程,又能让倾雪赏到沿途的如画美景,以期平复她不安的思绪,疏解她愁闷的心结。这日晚间,开始付诸行动的千帆便带着倾雪来到了荷风榭。倾雪顺从地被他牵着手,从阡陌小路缓缓穿行,走着走着,就有一个宽阔的荷塘映入了倾雪的眼帘。放眼望去,月色下的荷塘,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一池青翠,浓墨重彩。月光倾洒在这一池荷花之中,柔和地铺在荷叶上,片片荷叶,朵朵荷花,仿佛笼着轻纱的梦那般神秘,触不可及,令人惊叹。此时,千帆轻声对倾雪说:“倾雪,你瞧那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不远处,有一只羽色雪白的水鸟,正立在一片荷叶上独自安闲静默。此情此景,倒让倾雪想起一句诗来,于是便轻声吟道:“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千帆亦有感而发地和道:“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敢问神仙哥哥,此处何来小船?”倾雪俏皮地取笑他道。“你再细瞧!”千帆看着前方一抬下巴笑说道。倾雪随即定晴一看,却见朦胧的月光下,海阔正划着一叶扁舟徐徐而来,倾雪不胜欣喜地回头看向千帆,千帆走上前来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朗声说道:“走,我带你泛舟采莲去!”这时,轻舟已靠向岸边,海阔轻快地跳了下来,拱手对千帆说道:“二爷,荷花蕊已经替您备下了,此外,我还带了一条薄毯,以防夜里更深露重。”千帆拍拍他的肩笑说道:“果然行事稳妥,得了,你回客栈歇息去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是。”海阔笑意盈盈地看了倾雪一眼,便识趣地走了。

千帆扶着倾雪登上了轻舟,待她坐稳之后,自己便手拿长篙,轻松悠闲地撑起舟来。倾雪则惬意地坐在小舟中央,先是凝望池中娇美的荷花,接着仰望天上皎洁的月光,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连摇橹都如此不羁的千帆身上,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顿时面红耳赤,羞涩地嗔怪他道:“你不看前方的水路,两眼盯着我瞧作甚?”“我是在瞧荷花仙子呢。”千帆瞧向远处,故作神秘地说道,倾雪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便回头张望了一番,可她身后分明连半个人影也无。千帆见她信以为真,不禁笑说道:“原来,自从桃花山庄不复存在,当日那个娇俏顽皮的桃花精灵,便另觅仙境,来到了这荷风榭,化身成恬静柔美的荷花仙子继续修道,你说她是否足够坚韧,从不被挫折轻易击垮?”闻听此言,倾雪心中十分动容,脸上却依旧故作茫然,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道:“荷花仙子在哪呢?公子快指给我瞧。”“荷花仙子”,千帆先是随意地指着池中的一株荷花,接着手指再慢慢移向倾雪,缓缓地笑说道,“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倾雪听了莞尔一笑,看着他柔声问道:“那么,当日的神仙哥哥,如今身处何方呢?”“他因做错事被佛祖惩罚,贬下了凡间做篙师,此刻,正在给荷花仙子撑船哩。”“是么,那他究竟做错了何事?”迎着她那双晶亮的明眸,千帆自责不已地说道:“他并未保护好这世间唯一心爱的女子,实在太过无用!也许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长篙,先是伸手在池中采了一朵红莲,接着俯身双手托莲奉于倾雪,然后一边在她对面坐下,一边诚挚地说道:“倾雪,连日来我想了许多,最令我感到后怕的是,如若伤害你的罪魁祸首,确是寒霜的话,那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说到此处,他的眼中不禁蓄满泪水,令倾雪倍感心疼,手指轻抚过他的面庞,柔情似水地说道:“要不是念记着,屡屡救我于危难之中的你,我怎么可能熬过那段至暗时光!况且自从我出事之后,最为我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的那个人便是你,就算之前有多不幸的遭遇也好,今生能与你相遇相知,倾心相许,已是上苍赐予的最大福分,至于其它事我不会再去强求,亦不会苦苦相逼,只盼你活得自在自如,从容洒脱。”说罢她早已是满脸泪痕。千帆双手捧着她那梨花带雨的脸颊,缓缓地,轻柔地替她吻去点点泪痕,当他的吻落在倾雪微微颤抖的朱唇之上时,他感受到这片朱唇似乎亦在渴盼着某种温暖,某种只有他才能给予的温暖。看着那一张娇羞如莲的俏脸,他终于情难自已地深深吻了下去,刹那间,仙子手中红莲忽的掉落,池中荷花纷纷含羞闭拢。世间无限曼妙,变换成极致的朦胧美;夏夜缕缕情丝,化作了浪漫的意境诗……

深情缱绻的一吻过后,千帆在倾雪的耳边呢喃道:“不知为何,我还未饮酒便有些醉了呢。”倾雪听了赶紧俯身去拿事先备下的那两壶酒,以掩饰自己此刻的羞赧。她先是递了一壶给千帆,接着打开自己手上的那壶,轻轻一嗅之后巧笑嫣然地说道:“此时此地,没有比这荷花蕊更应景的酒了呢。”与千帆互碰一下杯盏之后便饮了起来,随后闭上双眼,慢慢回味酒的甘醇。“美人美景美酒,此刻应有尽有,神仙都会心生羡慕,敢问一句夫复何求!”倾雪俏皮地笑说道:“既饮酒,又岂能少了诗词助兴。”千帆听了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那就请才思敏捷的荷花仙子先吟吧。”“去去当奚道,世俗久相欺,摆落悠悠谈,请从余所之。”“提虚抚寒柯,远望时复为。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千帆从容地饮了一口酒之后缓缓和道。“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倾雪想了一下接着吟道。“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千帆再次和道。

两人就这般边畅快喝酒,边对吟五柳先生的饮酒诗,慢慢都有些醉了,醉意朦胧间,两人不知何时已肩并肩一块躺在了小舟之上。倾雪枕着千帆健壮的臂弯,轻声细语的对他说道:“千帆,我觉着有些冷。”千帆先是替她盖上了薄毯,紧接着又问道:“那我抱紧你些可好?”在得到倾雪的首肯后,千帆将她一把搂过,使她的脸颊紧贴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双手温柔地穿过她那散落开来的万缕青丝,低下头只轻轻一嗅便觉沉醉不已。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香好软啊,你的青丝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此刻的倾雪贴着意中人温暖的胸膛,感受他胸口的起伏,早已满脸绯红,心潮起伏:这是头一次与千帆贴得这么紧,感觉竟是如此美妙,有别于跟傲山的肌肤相亲,此种美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世间万物都无法与之相较。若能夜夜伏在他这般温暖的胸膛上入眠,痛又何悲,苦又何惧,只要两情缱绻,不离不弃,其余身外之物又何足挂齿焉!这样想着,她便仰起脸望向千帆,却见他双眼微闭,呼吸均匀,原来竟是早已进入了梦乡,嘴角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倾雪刮了刮他的鼻子想看他会不会醒转,可他并未睁眼,只是口里嘟囔着:“荷花仙子,等一等在下……”倾雪不禁既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便又重新缓缓地躺下。再次紧挨着千帆,只盼着夜再长些,能多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温存时光,渐渐的她也被困意所侵袭……

这日初八是浮羽的生辰,虽然傲山极为重视,但她自己不过尔尔,她既不喜应酬,又不爱看戏,尤其反感那些锣鼓喧天的热闹戏。于是乎,趁人不备独自一人悄悄溜了出来,不知是漫不经心亦或是刻意为之,不觉中又步入了心爱的竹林之中。“岁月人间促,烟霞此地多,殷勤竹林寺,更得几回过。”浮羽手抚一片竹叶,低声幽幽吟道,心中涌起丝丝惆怅。恰好此时,一阵清风徐来,将她吹得发丝飞扬,裙裾蹁跹,不禁勾起她跳舞的兴致。起初她跳得小心翼翼,显得有些过于拘谨,直至耳畔传来一阵悠扬清脆的笛音,她的动作才逐渐加快,过了片刻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得愈来愈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衣袖飘飞,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之中的她,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绚烂的色彩,却又是如此地难以企及。

渐渐地一曲舞罢,停下舞步的浮羽猛然看到,方才那个吹笛之人竟是孤隐。于是她略略颔首,报之微微一笑,而孤隐仿佛还沉醉在她那灵动的舞影仙姿之中不能自拔,此刻正呆若木鸡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三叔,孤隐,孤隐……”浮羽的连声呼唤,才将他飘浮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孤隐顿时有些没好意思,窘迫地笑说道:“哦,我还以为刚才那个跳舞的女子,是天上的月里嫦娥,下凡的蟾宫仙子,原来却是浮羽你呢。”“三叔惯会说笑,倒是适才,你的笛声助了我一臂之力。”浮羽红着脸说道,然后便低头含笑不语。两人沉吟片刻之后,又异口同声地说道:“你怎么不去看戏?”话音刚落,两人不禁对视而笑。“我素习清静,一向不喜那些讲究排场的大戏。”“我亦如此。”浮羽赞同地说道。“可今日如此大排筵席,都是大哥为庆贺你生辰而安排的,你居然也不笑纳么?”孤隐有一丝诧异。“我为何要领情呢,欲知我心便用心聆听,可惜他从不曾真正做到。”浮羽淡淡地说道,略带忧伤的眼神看向前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孤隐未料到她的个性如此坦诚直率,望着她的目光中难免更多了一份欣赏,就在此时,浮羽亦收回远眺的视线,落落大方地与孤隐两两对望着。此刻,微风轻抚玉面,晚霞斑斓醉人,不禁令人情丝摇荡,心动神驰,有一丝异样的情愫在两人的心中浮动。

雪浮心语:肝肠寸断乎,不堪回首尔;前尘与旧梦,随云烟淡去。娇花虽暄妍,奈何风无力;不如自为春,生机永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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