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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能量事实 (第2/2页)

卡斯塔尼达的田野调查,最终进入一个无人地带,既不是人类学或社会学的课题,也不是哲学甚至宗教课题。唐望带领他步入了古代墨西哥巫士的“认知系统”,那些负责日常生活意识的种种过程,包括记忆、经验、知觉等等。唐望与他传承中其他巫士有一种他称为“能量事实”的观念,他们进行一种他们称为“看见”的做法——直接知觉能量在宇宙中流动的能力。知觉能量的能力是巫术的关键。

巫士唐望说我们所认为独一无二的世界,其实只是一连串世界中的一个,他用洋葱皮的一层来做比。他说虽然我们被强力制约成只能知觉目前这个世界,但仍有能力进入其他世界。要知觉这些其他世界,不仅要有此意愿,还要有足够的能量抓住它们。正是由于能量状况的影响,使我们被迫接受这个日常世界是唯一可能的世界。唐望说远古时代的巫士发展出一套能量状况的练习,会增进我们的知觉,那些巫士把这种练习称为“做梦的艺术”……

我有意愿,却无足够能量,又不知何故,明明对此感兴趣,却并无动力认真钻研。唐望的教诲与修习方式倒是记录下许多,却并不去实践,如同好龙的叶公。也许根本上,我并不真心相信这些?

躺在床上琢磨梦境半晌。虽然环境险恶行路艰难,但还有轨道,只是,这轨道是什么?琢磨不出,又昏沉沉睡去。

七点钟醒来。

醒,有许多醒法。喜滋滋的醒,忧心忡忡的醒,痛苦的醒,愤恨的醒,甜美的醒,充满柔情的醒,大脑一片空白的醒,天真纯净的醒……

无法描述今晨是怎样一个醒法,却,醒来即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情爱的纠葛,想起昨夜世德来找又走掉以及诸般种种。努力振作精神,完成了从床到浴室的挪动,把花洒喷涌的热水想象为天降甘霖,从头到脚冲刷掉所有晦气与不幸,同时震伏住所有胡思乱想。翻篇,翻篇,如是对自己说,不如想想今天的工作。

然后,用许多力气做的自我心理建设,在出门看到快递的一刻瓦解。

是被物流延误的圣诞礼物,一只粉红色插电的暖脚兔子,可爱的圆眼睛软萌萌瞪着。勿需说,世德送的。

去工作室路上,先在群里向大平梦露报告已满血复活重新上线,继而征询意见,礼物是否该退回。两人竟争执起来。

大平主张拒收退回,说,“不要给那个人留有念想,好像你是可以收买的。”

梦露则说,“虽然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但至少表示了心意,干嘛拒绝,退回不需要叫快递不需要花时间花邮费吗?”

大平怼回去,“难道还要她睹物思人?”

梦露切一声,“你以为没有这个礼物嘉叶就不会睹物思人了?她要放不下,没东西对着也能照样害相思。”

我不说话,只看着。

大平认为留着不好,梦露噼里啪啦一大串抛出去:“你那是男性思维吧?是不是你们男人以为,只要女人收下礼物就代表你们有机会?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两件事不相干,我可以喜欢礼物但是不喜欢你这个人。大平同学,你把女人想得太廉价了,一件礼物就能收买?”

“既然不喜欢这个人,为什么要收他的礼物?这不是占便宜嘛!”大平不满。

“哦,你们男人用一件礼物就想换来女人的垂青甚至上床,不算占便宜?”

“反正我觉得,不喜欢这个人就不该收人家的礼物。”

“礼物,什么叫礼物你懂不懂?他又没说是交换。要是一个男人对我说,你接受这个礼物就表示答应和我约会,我会让他滚得越远越好。这还叫礼物?这他妈叫贸易、叫交换。”

看到梦露这句我不厚道地笑起来。然而笑意未敛,梦露已然打出下一句:“但他要是一出手很阔绰,动辄几万块的包包,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和他约个会吃个饭。”

这正是我笑的,因为了解她。所以我喜欢梦露,她在我们面前绝对真性情,绝不会伪装清高圣洁唱高调。

大平立刻道,“原来几万块的包就可以收买你,我还以为多贵。”

我暗叫要糟,急忙准备去救场,刚打出几字就看到梦露已经接招:“是吧?我其实不贵。那你要不要送我一只?我看香奈儿新出一款就不错,要不要我发链接给你?”

呼,放下心来。梦露哪里像我,我听到那样话会爆掉,到梦露那里,只是轻轻一拨,顺水推舟,看谁下不来台。果然,大平只是嘿嘿两声,不再接话。

我打圆场兼表态,“那礼物我就收下吧。”

“不只收下,你还要向他致谢。”梦露说。

“为什么。”

“你不是向来不到万不得已,礼貌和教养都不能丢的吗?”

几乎同时,大平说,“她是希望借这件礼物让你和那个人重新搭上话。”

我明白过来。但他们哪里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教养,这关教养什么事?”大平又说。

“束身衣。”我只这样答。

“什么束身衣?”大平依然在问。

“你别说你没见过女人穿的束身衣。”梦露说。

“我知道束身衣。但是这和教养有什么关系?”大平说着@我。

他还真是求知欲强,我想偷一点懒都不可以,只得阐释:“对我来说呢,礼貌和教养,是人类一件非常华贵的外衣。用于把每个人粗陋直率的本我紧紧包裹起来,如同本我的束身衣,然后用自我和超我的部分来应对世界与同类,以使外界尽可能地感到舒适,从而也可带来某种程度的自我感觉良好……”

教养是一个人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便被哺育、教导、乃至灌输的东西,甚至更早,来源于血脉与基因遗传。日复一日,形成习惯,最后内化为自律,又由自律成为习惯,终于一个人可以最终掌控自己的身体和神经,永远地礼貌有加、举止得体。不是没有情绪,而是习惯了自我控制,即使天崩地裂也只温和地表达。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宁可穿着这层衣服的。不到图穷匕见的一刻,还是愿意关好自己的本我,尽可能地令别人感到舒适。谁内里不是一只兽呢。

抵达工作室后发消息给世德说了谢谢。原本也理应感谢他曾经的心意。

他很快回复,让我插上用,说这样就不会再手脚冰冷。

我确实时常手脚冰凉,但现在?望了望窗外的大太阳,又看了看身上的单薄衣物,觉得也许我们生活在不同世界,或者对温度的感知有极大不同。然后想起昨夜他穿得很厚,以及像是感冒的样子……但又怎样?现在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我的关心最好只在心里。

放下手机去影棚。

我喜欢在摄影室里工作,不只被拍摄的人,包括我自己,也与日常的环境隔离开来,犹如一段短暂的真空。

人们来让我拍照,就像去看医生或相命的反面——他们不是出了问题和倾诉症状想要获得解决,而是想知道他们能在我的镜头下变得多么美丽多么特别。某种程度上,他们在这间摄影棚里依赖我。而我得吸引住他们,调动他们的专注力和表现力,让他们放松,舒展开,尽情绽放。我和他们,摄影师和被拍摄者,形成同谋,共同参与、创造那些即将诞生的影像。

没错,这个世界已经拥挤不堪了,而我们还在不停地制造和复制真实事物的影像来装饰、修饰这个世界。一张照片即是一个现实的片段,一段压缩凝固的时空,一个无法再改变的瞬间,一颗琥珀,使事物和世界变得容易理解,易于把握。

但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拥挤不堪了,又何妨由我再多制造一些?何况这个世界消费主义至上。

让我们不如摄影。至少这是一种美学的消费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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