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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消毒 (第2/2页)

我翻白眼,母爱都出来了,也真能掰。但是我也已经很清楚,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世德现在都并不心甘情愿与那个女人断绝往来。如果我逼他,他可能会遵从,但少不得会暗度陈仓,而且还会振振有词说是被我逼的。并非他的种种理由与解释我不关心,而是相比他说什么,我更在意他做了什么,既然他的信任度在我这里已是负数。

也既然他要和我重新在一起。

我当然希望他能够与那个女人一刀两断——义无反顾的,但如果要用逼迫和勉强,还是算了。越禁止越猖獗,越放开反而越无趣,人性即是如此——世德尤其如此。我已经放手让他去和那女人双宿双栖了,结果怎样,他哭着喊着要回来我身边。也许对他来说,得不到的才令他挂念,稀缺性对他格外有效,尤其俘获他的大脑,影响他的带宽。与其断绝来往后反而牵挂,再挖门盗洞地勾搭,不如让他们光明正大往来。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他和那个女人认识、偷情十年,如果他们要在一起、能在一起,那么早在一起了。也许真是相处不和谐,也许是别的原因,甚或,他们都更喜欢偷偷摸摸的感觉,不喜欢光明正大的拥有。乍见之欢很容易,久处不厌才是真考验,他们显然只能维系远程的交往,无法驾驭和承受近距离的相处。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那个叫安娜的女人并不真爱世德,否则前后回来两次她都不会走,这一次也会留住世德,尤其更不可能她现在还是已婚身份。她这样的已婚女人,和小自己十几岁的男人谈在一起谈未来,我不知道要靠多少金钱才能算诚意足够。也许世德也是因为终于看清了这一点?

“可以来往,”我说,“但需要向对方告知我们在一起的事。”

我看着世德,想来他明白我的言外之意。不要再有谎言,再有欺骗,再骑墙摇摆,不要再有任何暧昧。

“当然,我会告诉她。”他立刻同意。

我脱衣上床。这下,不用走了。

第二天,从起来一直到中午,世德都在酝酿要发给那女人的信息,我淡然一旁读书,并不催促。他叫了食材送上门,说做午餐给我吃,却也是边做边琢磨着措辞。

我和他打趣,“比写诗还难吗?”

他苦笑摇头,拟好后给我看,内容是,他其实一直误解了我,夸赞了我一堆,然后说他决定与我和好在一起。

问都不必问,就知他必然和那女人一起评价攻讦我,说了一堆坏话,达成许多对我的负面共识。他现在为我正名,同时似在为他和我在一起的理由做着解释。仿佛那女人真是他的母亲,他需要让她了解并认可我。

我突然想起《恋人絮语》,罗兰·巴特写道:当情偶埋怨或贬低我的对手时,我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方面,不去利用对我有利的知心话——那似乎能“加强”我的地位——是一种“高尚”行为;另一方面则是出于谨慎:我很明白自己跟对手处于同样的地位,并且,从今以后,一切心理活动、一切价值都被撇开,任什么都不能保证我将来不会遭遇同样的命运。还有些时候,我向对方称道我的对手(为了表示自己“豁达”?),对此,对方却古怪地表示抗议(为了讨好我?)。

仿佛是道尽了我此刻的心绪。

尽管我仍然不喜欢那女人——我同情怜悯她,但她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令我喜欢的品质——却也并不想刻意伤害她。我不想刻意显得高尚,我只想要公正。也许她会需要怜悯,但我只愿公正相待。世德这段话,发过去无疑是对那女人的伤害和刺激,我不相信她的神经和精神能够强壮过她的尾椎骨——假使她的尾椎骨真的曾经摔伤过的话。

但是我辨别不清我想体现的公正中,有没有一些成分是让世德也觉得我公正,乃至善意。

我让他删掉那些夸我的话,语句温和,只是平静陈述事实与决定,最后修改好发送出去。

那个女人即刻微信过来确认,询问是不是世德,似乎怀疑是我劫持了世德手机。她一遍遍确认着。我觉得好笑和有趣,也许在那女人眼里,没有什么是我干不出来的。她又立即打来语音通话,世德拿着手机望向我,我点点头,他接听,并主动按了免提。

至此,他的诚意我完全领受到了。看样子他也不想再有任何谎言,也不再有什么怕我知道。

那个女人——安娜在另一头哭哭啼啼,一边抽噎着一边质问世德,问他怎么能这样对她,是不是我逼他这样做的,然后进行了对我的若干项投诉,说我如何鲁莽,如何搞破坏,如何伤害她……

我在一旁微笑着静静聆听。

若说此前我对她还不愿往太坏处想,许多东西终究是我的揣测并没有坐实,但此刻亲耳听到她对世德说的话,对我的种种抨击,我对她仅存的“她可能没那么糟”的想象就此散去。我不算生气,只是颇为感叹。我那样诚恳地对待她,与她交谈,那样表明自己的初衷和态度,到她这里全变成了恶意破坏。她有什么被我破坏了呢,在此之前也是世德在不住找我想要重新开始,并非我横亘她与世德之间。

若说伤害,也不过是真相的强光刺激到了她躲在黑暗中的眼睛。她固执地躲在自以为无菌的温室里,而我非要让她看看实际有多肮脏。

我遗憾她如此缺乏新意,更遑论创意。亏她是外籍,又在国外那样久,一把年纪了,照说也是多少见过些世面的,怎么就没有熏陶点国际视野,无论走多远,也依然一副传统怨妇的造型呢。这样哭哭啼啼,又是抱怨又是告状,完全的受害者嘴脸,真有人吃这套、喜欢这样吗?如果有效,她先生应该就不会移情别恋了吧,早该被她哭得愧疚丛生洗心革面。

世德又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唠唠叨叨不断抱怨的老女人,且不说他这样没有耐性。什么人才会喜欢怨妇呢。

那些习惯回避和伪装自己的人,接受不了别人的坦诚和不伪装,所以就说别人鲁莽。她说我鲁莽,大约她不知道亚里士多德曾说,勇敢之人被懦弱者说成是鲁莽。别说哲学,她根本不像一个会读书的人。

所有这些念头和想法在我心中一掠而过,我不发一言,只静静等着看世德如何应对。

安娜翻来覆去把她的抱怨重复一阵,已经不哭了,但声音拖着颤音显出老态。我有点想笑,现在的画风像是一位老母亲在絮叨抱怨哭诉着儿子的女朋友,而儿子无奈地听着。也许世德没有说谎,某种程度上他真的是从她这儿寻求母爱?

世德开始说话。他在扞卫我,“嘉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一切全是我的问题,是我造成了这一切。你要怪就怪我,与嘉叶无关。”他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安娜即刻问,“她现在是不是在你旁边?”

世德看向我,我摇头,于是他说,“不在。”

如无必要,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并不想伤害一个可怜的弱者。这样既是给她留颜面——并非世德此刻和我一体、一起,也是不给她留幻想的余地——并非因为我在所以世德被逼这样说,这一切都是世德自己的独立意志。

世德对着手机那端一再重复自己的心意:他过去对我的诸多误解,他现在想要并且已经和我重新在一起。谈话又反复一阵,后来总算是把话说清挂断了通话。

我一面如释重负一面有些迷惑。世德发的告知消息也好,这番通话也好,可以理解作三角恋关系他现在做出了选择、然后告知出局的一方,但看上去也像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男女情感的牵扯,真的有点像儿子告诉母亲,自己选择了她不喜欢的女人做女朋友。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有上床是真的。

我决定不去理睬这些,不管过去他们之间是因为金钱还是情感或是其它,或者几者交织也好,既然现在我和世德已彼此重新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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