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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雾的 (第2/2页)

她听见他说——

“听好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送完程雾宜到她家的路口,景峥又回了Arbor。

那栋通体漆黑的建筑内,侍应生看见他,立刻上前开门,恭敬地说了一声少爷。

电梯直接到达顶层,景峥推门进去。

快到十二点了,party正进行到最高潮处。

整层楼都弥漫着玫瑰和鸢尾的味道。最中间的高台上,许言之正在一个两米高的蛋糕前许愿,景丰站在她身后,举着一杯香槟,下面还有几个摄像师正在给他们抓拍。

主持人在一旁活络气氛,说些老土的吉祥话,宣布集团不仅要办一个藏品展,还要以景夫人个人的名义办一个基金会,资助那些品学兼优的贫寒学子。

景峥靠在墙壁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聊得顶了顶腮。

台下有人一边鼓掌一边窃窃私语着。

“董事长夫人好漂亮呀。”

“就是靠那张脸上位的,能不漂亮吗?”

“啊?可是不是说,咱这位夫人是云嘉大学的emba吗?”

“就是个镀金的噱头,你以为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许……哎,你耳朵靠过来点……以前就是个澳门赌场的脱衣舞娘加荷官……”

类似的话听得太多了,景峥揉了揉耳朵,去酒台拿了一杯气泡水。

堂姐景桢看见他,火急火燎地踏着高跟鞋过来:“刚才死哪儿了,等下不是还要登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最讨厌有人出状况,我找你找得急死了!”

景峥将气泡水一饮而尽,无谓地玩高脚杯:“逗小猫去了。”

“你喜欢猫?以前没说过啊?”景桢会错意,“你要喜欢,姐给你买一只。”

景峥笑:“不用了。”

“哪能不用?”景桢不乐意了,“你喜欢什么?暹罗还是布偶?”

“喜欢乖的。”

“好啊,那哪天姐去猫舍给你挑一——”

“你买不了。”

景桢还要接下去,随着灯光亮起,景峥放下酒杯,走上了台前。

许言之看着景峥走过来的时候,拿出了十二分的笑容面对他。

少年脸上同样灿烂,两人贴了贴脸颊。景峥从西装里拿出一个礼盒:“妈,生日快乐,女神妈妈永葆青春。”

许言之接过,打开礼盒,没有丝毫的不自然,眼里恰到好处地,流出一些泪花。

“谢谢儿子。”

主持人在台上活络着氛围,许言之被景丰景峥围绕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完美又和谐的三口之家。

庆生之后还有after party,景丰许久不见景峥了,下了台就拦住了急着离开的景峥。

“你妈妈今天过生日,你今天也不回家?”

中年男人俊朗,和景峥只有几分相似,上位者的气势十足。

景峥不看他:“爸,我明天还要上学。”

景丰不满:“家里不能送你吗?这不是借口。”

许言之赶紧过来打圆场:“小峥住惯了那边,再说了,来回跑也不方便。”她穿一件很显身材的礼裙,温柔地拍着景丰的背,问:“小峥,上次暑假妈妈给你做的蛋糕你吃了吗?”

景峥嗯了一声。

许言之马上又说:“那天公司有事,家里司机都出去了,本来也是可以叫他们回来,就是想着当时大夏天的,何必叫他们辛苦。于是我就叫了个快递,你收到还是好的吧。”

景峥哦了一声:“司机拿钱办事不是吗?我看送蛋糕的小姑娘也挺辛苦的。”

许言之一噎,说当然是。她马上又提出来要给景峥订新西装,景峥就这么听着,无论什么都说好,直到她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寒暄的话,才淡定离席。

全程保持微笑,离开的时候甚至还没忘再一次祝她36岁生日快乐。

和典型的继母子相处模式不同,景峥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执拗叛逆,他对许言之表面足够尊重,也实际足够凉薄。许言之这几年正在积极备孕,但目前来说,景峥还是景丰唯一的孩子。

说起来,景丰虽然对外介绍她是太太,但这种家族都精明得很,他们并没有进行法律登记。

不过,小范围的公开,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她小心翼翼地伺候景丰,要懂事、要温顺,不敢有任何一点过分的要求。所以那天给景峥送蛋糕,就算家里司机不在,她也不敢说半个字,宁愿打发快递去。

更何况,要是景峥见到是家里的司机或者仆人,可能根本不会给面子,蛋糕都不一定能送到家属院里去。

她想讨好景峥,但居然连景峥的喜好都摸不到。

从Arbor顶层向外望的风景正好,许言之抱着手臂,看向对面低级会所糜烂的金光,浑身发抖。

她手上,是景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枚,染了血的剃须刀片。

她暗自发誓,不要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无论牺牲什么,她都要牢牢抓住现在的一切。

凌晨一点,景峥回了美院附属院的家。

黄毛在微信上催了他好几次,叫他上线打游戏。

景峥回:【要喂猫。】

黄毛:【?????】

黄毛:【你有猫?能不能扯个好点的理由,你他妈再说一遍。】

景峥:【一遍。】

黄毛:……我操。

景峥住一楼,隔壁是一对美院退休的老夫妇,养了一只橘猫。

橘猫有时半夜会翻进他的院子觅食,经过老夫妇同意,景峥买了一袋猫粮,小猫过来家里的时候,就会喂喂他。

景峥拿着猫粮走出去。

其实,那种俱乐部有什么去不得的呢?

黄毛那些职校的经常男男女女一起去玩,就连云嘉一中也有几个学生是常客。那一整条街都姓景,没有人比景峥更清楚,这种能摆在台面上做见光生意的,都是暗里被玩剩下的,再腌臜都清白,再不入流都入流。

可她太干净了。

可她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骗一个畏手畏脚的乡下小姑娘其实没什么成就感。

但她越闪躲,他就越是想靠近。

他喜欢审视她害怕他又探究他的样子。

就像,他也总喜欢看到人们脸上那种恐惧的表情。

即使他冥冥之中觉得,这种快感,是有代价的。

逗得久了,总是要被咬的。

但也许他期待的,就是被咬的那刻。

景峥想着,嘴里喊了句咪咪,打开院门。

有风。

篱笆上的藤蔓微微摇颤,血浸满了土地,梧桐疏影,空气中仍有晚桂的幽香。

后院正中间的苗圃里,那只橘猫被开膛破肚,

扔在了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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