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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看书 >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 第99章 其咎

第99章 其咎 (第2/2页)

“这是阿离的玉衡呀,怎能亡在本王手中。”执明感到无比疲倦,他不能再让无辜如此这般继续死下去了,不知为何,仿佛酝酿了一生的憋屈,始终舒展不开。

他的手无力垂下,宽大的袖子沿着桌面扫过,套住了铁釜,铁釜来回晃荡,就往铜炉倒去,叮咚一声敲击在铜炉上,不知是不是敲击的重力过大,铜炉瞬间翻倒,红彤彤的炭火一下子就滚落开来,其中一块正好落在执明手背上。

哧!肌肤触到炽红的木炭,燃起一团黑烟。

执明发出一声悲怆到极致的惨叫,弹跳般抖手,惨叫有多大声,疼痛就有多浓,使他的身躯战栗,使他的面容扭曲,早已龇牙咧嘴,蹦脚乱跳。

“医丞——”莫澜见执明的手瞬间就被烧焦了一大片,血肉撕裂开,要多惨有多惨,要多疼有多疼,莫澜简直绝望到了极处,如热锅上的蚂蚁,忧惧骇然六神无主。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侍从也是一阵绝望颤抖,扑通就跪了下去,脸都吓白了。

“起来吧,与你无关,是本王不小心所致。”执明看他吓得瑟瑟发抖,忍着剧痛道。这个小侍从距铜炉有些距离,本就不是他所为,何必迁怒。

侍从哪敢起身,就算与他无关,天子盛怒,会不会立刻斩了他呀。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补救这场意外,他灵光一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用颤抖的双手摸索全身,最后摸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瓶,递了过去:“小的有药,可以对付烧伤,为王上缓解疼痛。”

葫芦瓶几次要从他颤抖的手中掉落,看来真是吓得不轻,想弥补过错,莫澜没有犹豫,从他手中拿过葫芦瓶,掂在手中:“你怎会随身携带烧伤的药物?”

侍从感受到巨大的恐惧袭来,颤声道:“大人明鉴,疫病感染,离州人人身上都携带药物,以备突然灼伤时缓解疼痛用的。”

此事不假,莫澜皱了皱眉,看向执明,执明早已疼的面目扭曲,谅一个小小侍卫也不会存什么坏心思,他如今还是他们的救世主,景仰奉承还不及,又怎会害他。他把烧伤的手伸向莫澜。

莫澜不再犹豫,打开药瓶,将药粉撒向执明烧了通红的手背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执明咬紧牙关,顷刻间就满头大汗,疼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剧烈。

这药,有问题?刁民竟敢害本王。

强烈的疼痛使得执明想抽剑将这只手砍下,他的目光迅速地变得犀利,寒光般盯着侍从,似乎下一刻就能将这位侍从撕碎。

侍从打着寒噤,抬起头,看向执明受伤的手,完全没有注意到执明郁结的怒火,轻轻抹了一把额间冷汗,似乎立刻松下一口气,执明还未出声他就开了口:“还是王上御赐的药效果灵验,王上气色比刚才好多了。”

他一派天真,毫无心机。

“……”莫澜看看执明脸色,王上这是气色好吗,王上这是愤怒到极点,疼到极处,似乎下一刻就要杀人……

莫澜立刻缩下脖子,瞪着侍从:“你不是说能缓解疼痛吗?”

精神比刚才好了难道不是气色好吗?侍从委屈的垂下头,唯唯诺诺小声道:“是能缓解疼痛的,昨日小的走路不小心被竹片划伤脚裸,撒上一些很快就不疼了。”

说着他就把脚伸了过来,准备让他们看看伤口,被莫澜用力一瞪,又急忙缩回去,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冲天的怒气,因王上御赐四个字,倏然收束,执明忍着剧痛,目光依旧如一柄剑,直刺侍从,声音都因憋着怒气有些暗哑:“本王何时赐药?”

侍从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回道:“郡主说,这是王上赐的灵药,一点点就可抵过其他伤药十倍药效。”

执明脸色霎时苍白,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掐住侍从的脖子:“你说什么,这药是西风给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侍从不明白王上为何突然激动,不过能跳起来说明精神又好许多,想必没事了吧,那就放心了,被卡着脖子艰难吐气:“王上……刚才……没问……”

莫澜也不明白执明为何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了现出原形恼羞成怒般,他似乎想阻止执明,然伸出去的手立刻又缩了回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阿离的王上,容易原地爆炸,他还不想被波及。

执明一咬牙,放开侍从:“西风为何给你药?”

侍从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小的日日需要穿过东大街将郡主府的文书送来给王上,郡主大人怕小的在途中疫病发作,说这药是王上恩赐的,对灼伤效果俱佳,就分了部分在这个瓶中,留给小的以备不时之需,烧伤砍伤划伤都有效的。”

执明凌驾一切的怒气正在聚集。

侍从仿佛终于感受到了杀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声泪俱下又是一阵悲诉:“难道这不是王上赐的药?只是离州普通的烧伤药?郡主只是为了安慰小的才那样说的吗?可郡主日日像宝贝一样揣怀里,怎么能不是王上给的呢?小的想着王上给的药肯定是世间奇药,比我们离州的好多了,才克服了恐惧在阳光下行走,若这药不是王上给的?郡主他……骗了我……”

他一把辛酸泪,信仰仿佛突然坍塌,颓然倒下,心灵因此受到了严重创伤,连眼中都立刻出现一片死灰。

虽然是善意的谎言,莫澜还是有些同情他。

他真是太无辜了。

““王上给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药一定不可能是王上给的。”莫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可不记得执明什么时候给西风送过药,若真是有送药这回事,那执明真是太不应该了,怎能这么快就忘了阿离,寻觅下一个温柔乡。

这句话无异于击断侍从的最后一根神经,瘫成一堆烂泥:“可郡主从来不会说谎的,难道……”

他手脚并用一步步后退,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难道,王上给药,是要毒害郡主?他不是玉衡的救世主吗,怎能如此残忍。

王上要子民的性命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要定制这么拙劣的计策,不用毒药,也活不了多久了呀。

他再无生的希望,闭目等死。

执明的怒气倏然瓦解,全身立刻僵硬,脸上神情不知是哭是笑。

西风体恤下属给的药,这药又阴差阳错撒到他手上,此药烈性程度西风不知,侍从不知,只有他知,因为这本是他验证疫病真伪暗中找医丞调配的毒药。

此药能恶化烧伤,却能治愈刀斧砍伤划伤。

西风既然生了疫病,即便加深了伤口,定然不会想到药有问题,只会认为病情恶化,今日,确实病情加重了。

想必西风给药也是出于好心,若是报复他,既然换了瓶子,就不会大大方方让侍从承认这药是他给的,侍从一脸死灰,信仰破灭,根本不知究竟。只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恶化伤口的药。

况且打翻炭火烫伤了手,完全是意料之外。

该死的炭火,没事喝什么茶,直接喝水不香吗,他平时可不喜欢喝茶。

执明仿佛吃进去人类酝酿了十年才排出的神雷(屎)那般整个神经都在崩溃,又是愤慨,又是痛悔,此时若说出这药有问题,惩罚侍从,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使用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毒害下属,辱没君王之名。

忍着,还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打碎的牙也得往肚里咽。

真是搬了个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猛地跳了起来,抖着手,一声尖叫:“给本王滚。”

可真是疼呀,疼死啦。

侍从立刻手脚并用,疾步滚走。

天威难测,他害怕极了。

差点被王上眼中的尖锥子戳死,真是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他滚到宫殿大门口正巧碰上慌张而来的老医丞,医丞看也没看他,就连滚带爬冲了进去。

“王上的伤怎么在恶化?”医丞一阵咒骂,“哪个龟儿子给上的药?”

片刻的寂静。

“水,清水,莫郡侯你愣着干嘛?”这个医丞好像有些暴躁,声音中气十足,“快打盆清水来给老夫,必须清洗伤口,否则王上这手就得废掉。”

一阵手忙脚乱,砸锅碰铁叮当声。

莫澜小声道:“烧伤有这么严重吗?”

医丞继续暴躁:“伤口上撒盐能不严重吗?”

莫澜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盐……”

“盐个屁,”医丞,“那是……”

执明立刻迸发王者威严,截断医丞后面的“毒”字,一声暴喝:“烦死了,都给本王闭嘴。”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

侍从张开双臂,仿佛迎接重生的喜悦,额上落下一缕秀发,微风轻轻拂过,发丝扑腾在脸上,痒痒的,舒服极了。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莫澜起疑。”

那位禀报灾情的小兵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从他旁边急步走过。

侍从的手中,藏着一根细细的被烧焦的丝线,五指并拢,丝线在掌中渐渐化为齑粉,被风一吹,消散在空中。

嘴角勾起,慢慢变成一个嘲弄。

真是一场自作孽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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