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悲与痛的真相(2) (第2/2页)
父亲得知方之涵遭遇,当年的他究竟有过怎样的心理变迁,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但萧潇却在刹那间明白了很多事。
对于方之涵,父亲自责愧疚了一生,也折磨了自己一生,他用一种接近自虐的方式惩罚着自己。
如果当年他无视方之涵表白,她无非是在人前丢脸罢了,何至于会发生后来这一切?
收养暮雨,他每天看着方之涵的孩子,面对那个父不祥,出身不堪的孩子,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萧潇握紧了拳,近乎悲悯地看着方之涵:“如果你不曾获知苏越的身份,你准备怎么算计我?”
方之涵迎视萧潇的眼眸,冷笑道:“同样找三个男人故技重施。”
方之涵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惊闻“野种”还活着,再也没有被野种玷污更狠戾的报复手段了。
她这么想着,却是忍不住笑了:“你说,唐奎仁和萧靖轩此刻是不是正在九泉之下哭泣?”
方之涵的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绽放着最灿烂的微笑。
那笑,有着说不出的空洞和悲痛。
听了这话,萧潇倒也不至于气得浑身发抖,她只是深深地意识到,方之涵的内心早已被仇恨扭曲。
本该同情相待的人,现如今却是满目疮痍。
看者,只觉可怖。
“方之涵,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绑架你,唯独我外公不会,我相信我外公的人品……”
“你相信?〞方之涵声音拔尖,打断萧潇的话。
“我亲耳听到的,难道还有假?除了他,还能是谁?”
还是有人的。
换个角度来思考,如果此事无关外公,那么绑架方之涵阻止她扰乱订婚宴这一说法就行不通。
如果是这样,他们又为什么要绑架方之涵呢?
如果有人蓄意而为之,方之涵被绑消息一旦传进订婚宴,订婚宴必定会失败。
父亲也会因此憎恨外公,疏离母亲,这时候最大的获利方会是谁?
电光石火间,萧潇瞬间想象无数。
萧潇想起3月5日晚,她在昏迷前那人曾经说过的话,身心竟像是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闭眼沉默,萧潇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再开口声音空荡荡的:“方之涵,如果幕后黑手不是我外公呢?”
方之涵目光陡然一紧,冷哼道:“狡辩。”
萧潇眯起双眸:“如果不是呢?”
或许是萧潇的眼眸太坚定,方之涵死死地盯着萧潇,竟失去了驳口的能力。
“你给我一天时间,我证明给你看,如果不是我外公所为。
我要你当着众人的面向我道歉,恢复我和苏越的名誉。”
方之涵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如果是你外公呢?”
回应方之涵的,是萧潇孤绝的背影,如果是外公。
那么她被方之涵算计一事,自此不提,外公犯下的错,她替。
亲人犯错,她担。
傅寒声31岁这一年,他为了娶唐家阿妫费尽心机。
结婚后处处讨好,只为她唇角一抹笑,只为她不再避他如蛇蝎。
他做到了,他的美好生活正在上演,却在32岁这一年被一双幕后黑手残忍绞杀。
目睹床照,他知她被算计,知她痛苦,他了解她的所有不能说。
他本该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但他面对她,所有的情绪全都变了质。
他可以欺骗自己的言行举止,却不能欺骗自己的痛觉。
那是他的妻子,是他想拥有、霸占一辈子的妻子。
他迷恋她,这种迷恋足以化成最伤人的刀,最失控的冷箭,对于一个占有欲极其浓烈的人来说。
这样的创造风云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
他在怪谁?
他在怪她不听话的同时,是不是也在怪他自己?
她是他妻子,但他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遇这种事,全都是他的错。
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但他的嫉妒和悲怆却在刹那间统统跑出来作崇。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为人夫最基本的不能容忍。
怎不想对她温柔相待?
但看到她,何尝不是一种精神折磨?
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些床照,想起被他拦截到的视频片段……
那样的视频片段足以摧毁他的冷静,让他在郁结难抒之下,变成一个愤怒凶戾的人??
3月7日凌晨,母亲温月华晕倒,温月华清晨醒来,就一直躺在床上抹眼泪,她一遍一遍地问:“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应话,心里却在想: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算计他还好一些,他是一个男人,纵使丢人又会丢到哪里去呢?
无非是被他人嗤笑一声风流,但怎能是他的妻子?
“你和阿妫还能过得下去吗?如果你要和她离婚——”
他今年32岁了,却在这一秒惊慌失措地打断了温月华的话。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说得急,换来了他剧烈的咳嗽。
温月华闭口不说了,她靠坐在床上脸色既苍白又颓败。
良久之后,温月华干涸的唇颤动了一下:“去找医生看看吧!〞
咳得太厉害了。
自从获知萧潇出事,傅寒声从美国赶回中国,其间根本就不曾休息过。
凌晨赶往院,车窗大开,夜风呼呼地往车里灌。
后来在医院里,守了温月华好几个小时,一大清早只觉得头重脚轻。
离开病房,高彦上前:“先生,太太前不久来过,后来又离开了。”
傅寒声似是没听到高彦的话,他机械地走着路,他不能听她的名字,不能看到她。
否则心会痛,仿佛有人掐着他的喉咙一般,他怕自己会崩溃。
傅寒声终究还是崩溃了,那样的崩溃不在表面,而在内心。
凌晨从锦绣园开来的座驾停放在医院停车场,高彦把车开过来时,傅寒声这才察觉副驾驶车门上方,鲜血干涸。
傅寒声心脏骤疼,似要停止跳动一般。
他记得,他开车离去时,萧潇的手还放在车门上??
有一种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傅寒声坐在后车座里,身体竟是隐隐发抖,最后道了声“开车”,语调却是颤不成音。
锦绣园外面聚满了记者,门卫无轮休,一天24小时值班在门口,为的就是不影响其他业主正常出入。
傅寒声回锦绣园换衣服,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黑漆漆的玻璃,里面的人却能把外面的人和物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看。
他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往客厅走,客厅原本被他砸得惨不忍睹。
昨晚上楼后便再也没有下来。
凌晨听说老太太出事,他冲下楼就往外面跑,哪里有时间看上一眼客厅?
客厅,他看到了。
地面很干净,茶几缺了一角,电视半挂在墙壁上,室内一角堆满了破碎的瓷器。
茶几上有东西进入他的视线之内,他满眼血丝一步步走过去,眼前竟是一片发黑。
他在茶几前止步,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全身的力量,撑着茶几缓缓蹲下身体。
那是他之前购置的器皿,全部都是左手瓷具,他在盛怒之下摔碎了它们。
但它们却被萧潇用玻璃胶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他死死地盯着摆在茶几上的几只茶杯,裂痕遍布,有些甚至还缺了一角——
傅寒声太痛了,他痛得胸口发疼,体内的负面情绪冲刷到了极限,他蹲在那里竟是好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那是出事后,傅寒声第一次去医院看苏越。
周毅不知道,高彦等人不知道,就连余锋等医护人员也不知道,那个傲气的男人。
那个身为床照女主角丈夫的男人,当他面对苏越时,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如刀割?
若是他暴揍苏越一顿,或是失控掐死苏越。
那也是为人夫的人之常情,但他没有,或许说是被他克制隐忍了。
病房寂静一片,除了苏越的讲话声。
苏越对吸食违禁品之后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他不可能知道徐书赫的存在,他能讲的实在是不多,唯有一个方之涵。
傅寒声坐在病房一角,他出神地望着窗外,是3月暖人的春,可流淌在他身体里的血液却是冷的。
也许那不是冷,他的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似是听到苏越在说些什么,又低是什么也没听到。
不知何时苏越止了话,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傅先生,一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潇潇,她也是受害者。”
苏越这么说着,仿佛正有一把刀在凌迟着他的内心,那是对萧潇的愧疚,更是对他自身的厌悉。
傅寒声忍不住咳了起来,他虚晃着站起身,从头到尾他不曾伤过苏越,更不曾对苏越说过一句狠话。
苏越是萧暮雨的胞兄,他连说句狠话都会觉得胆战心惊,怕萧潇会怨他,会恨他。
其实他是想笑话他自己,想当年他在国外处心积虑布局多年,却从未在傅宗伟身上栽过跟头,谁承想竟在2008年栽在了方之涵的身上。
美国融信管理层出现争执风波,和萧潇出事时问吻合,很明显是一场预谋,一场调虎离山的预谋。
实在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