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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莫回头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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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儿,武儿。醒醒,来吃点东西。”消瘦、面容颓败的妇人,拍了拍床上的孩子。等他慢慢睁开眼,她才将他轻轻扶起来。

这是一座破败的小屋,寒风从空隙灌进来,屋上少了几枚瓦片,雨水漏在墙角,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妇人用补过许多次的被子,将孩子裹了起来,她自己却只是一身单薄的衣裳。

杨定武即使已经被紧紧裹着,他依旧觉得很冷,自己似乎连着被子变成了一块石头。他想,死人可能是这样的吧,身体冰冷又僵硬。

他见过死人,村里有个老头,以前经常说他们母子的坏话。有几天,他家门紧闭,杨定武便想着去他家拿点东西。他猜,钱财一般都是放在床边,或者枕头底下的,他母亲就是这样。

屋子里光线很暗,他蹑手蹑脚,靠近床边,伸手进去摸索。结果摸到了又冷又硬的东西,一层皮搭在上面,皱皱的,他一瞬间猜到了那是什么,然后冷汗直冒。

他慢慢将被子盖上,在其它地方找了点值钱的东西,便走了。

现在,杨定武感觉自己也要变成和那老头一样的尸体了,他使不上力气,又感觉精神飘飘乎乎的,像同村孩子放的纸鸢,线一断就要飞走了。

他很喜欢纸鸢,但他没放过,只能远远的看着。

杨定武看着递到自己眼前,心心念念的鸡蛋羹,却不开口,他有气无力的说到:“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的,你是仙人的孩子。”

“娘,我想见我爹。”杨定武还是不吃,而是盯着妇人说道。他不想到自己死了,都没有见过那仙人父亲一面。

妇人轻声劝他:“你爹会回来的,不过你要先把病养好。”

杨定武点点头,将鸡蛋羹一口一口吃下,然后继续躺下休息。妇人将他的被子周围拍严,以防冷风钻进去。

杨定武想啊,等他仙人父亲回来了,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要证明他们说的都是错的。到时候,他要跟着仙人父亲学习仙法,把那些将自己打成这样的混蛋全部收拾一遍。

带着这样的梦,杨定武沉沉睡去,耳边是熟悉的母亲踩着织机织布的声音。

但梦啊,它总有醒来的时候,人一醒来就要面对现实。

杨定武到了少年时期,也会上山捡柴,顺便采些草药贴补家用,但他喜欢争勇斗狠,他挣得往往不够自己的医药费,还得靠他的母亲一年一年的织布维持生计。

杨定武恨啊,他恨那些人,那些说闲话的人,那些欺负他的人。他一生气就要打架,但往往又双拳难敌四手,最后鼻青脸肿回家。

以前,他一边打架,一边要骂,一边要说话,说我爹是个仙人,等我爹回来了,一定要让你们好看诸如此类的话。

但往往是被人踩着头,打倒在地。

“你爹不是仙人吗?他在哪呢?”

“你用仙术啊!哈哈哈哈。”最后只能是一次一次的嘲讽。

后来杨定武明白了这有多蠢,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说话,只是按着一个人朝死里揍,反正最后回家的时候,一定要保证那人身上的伤不比自己少多少。

他每次回到屋中都会听见织机织布的声音,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架织机,和一张床,一个小柜子。母亲就缩在那一角,一直重复一直重复,那架老旧织机养活了一家人十几年。

他的母亲只有三十多岁,看起来却有五十岁,她佝偻,骨瘦如柴,面容枯槁。只有提到杨定武那当仙人的父亲时,她那双麻木的死去的眼睛才会活过来,流露出光芒,状态似乎要年轻十岁,变成了羞怯的少女。

杨定武觉得她疯了。

村里很多人都说她疯了,她未成亲就怀了孩子,父母劝她打掉,她却以死相逼,非说那是仙人的孩子,一定要生下来,最后气死了她的爹娘。

就这么个故事,杨定武从别人口里听见的,还要难听十倍。“野种”、“杂种”这类称号,更是一直紧紧地跟随着他,谁见了都要或明或暗的说上两句。

夕阳下,杨定武一瘸一拐的回到家,母亲似乎与那台织机合为了一体,平静麻木的运作着。他有时握着母亲的手,觉得那手冰冷又僵硬。

杨定武慢慢走到柜子旁,从袋子里舀出贴着碗底的一点米,其中还有三成是麦麸,再拿出两个红薯,要去屋后灶台上做晚饭。

织机的声音一直响,他以前喜欢这种有规律,重复的声音,他觉得这种声音让人安心,伴随着这声音,他很容易就入睡了。但不知从何时起,他每每听到这种声音,心里都会感到烦躁,狠不得把那架织机砸了。

杨定武坐在床边,歇息一下,身上那些淤青的地方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感觉自己要说点什么,于是就说了。

“今天我找到了一株药草,可惜被李贵那个狗娘养的抢了。”

单调的织机声中,出现他的声音,这一点变化,让他心里没那么烦躁了,他又接着说:“不过他也不好受,我打断了他的牙齿,他之前不是换牙了吗?因为那一口好牙,他倒处嘚瑟,我这次不打他其它地方,就往他脸上揍。最后终于打断了一颗。”

杨定武笑笑,然后看着一声不吭的母亲,又觉得没什么意思,笑容便收了回去。

房间有些暗,母亲坐在角落里开口说话,声音轻轻的:“你不要老在外面打架。”

杨定武争辩:“不是我想打架,他们就是欠揍。”

母亲抬头看他:“你这样打伤人,他们又要来找麻烦。也没人找我织布了。”

杨定武声音变大:“让他们来,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反正我不会亏。”

母亲眉头皱皱:“你怎么养成了这个性子?”

杨定武盯着她:“我这个性子怎么了?我只是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被人欺负。”

母亲沉默一会,也盯着他:“我们还得留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们母子,到时候要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杨定武大喊:“那就走!留在这干什么?留在这受气,遭人白眼?”

母亲还是盯着他,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能去哪?走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再说,你爹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杨定武不知将这句话听了多少遍,不想再听了,他从床边站起,拿着碗和红薯向后走去,他突然想到一句刻薄的话,他天天被人冷嘲热讽,也学到了一点。

他回头看母亲一眼,冷冷开口:“他要是想找我们,在哪他找不到?”

“我是叫你不要去跟哪些凡人计较,你是仙人的孩子,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母亲的话从后面传来。

杨定武也不回头,他只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薯和夹杂着麦麸的米,心想:“仙人的孩子吃这个?”

然后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自言自语:“仙人的孩子也会被打伤吗?”

他真觉得母亲是疯了,整天仙人仙人,仙人又在哪儿呢?

他不再说话,只是去煮好了饭,等到吃完饭,织机又响了很久,母亲才到床上躺下。

杨定武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么暗的环境下也能织布的。

他感受着背靠着自己的身体,坚硬的骨头抵着他的背,像是他每天上山捡的柴。母亲的身体冷冷的,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寂静的夜里,杨定武不知怎么的,感觉有点想哭,他被人打得那么疼也没哭过,他不知道母亲睡了没有,旁边没有动静。

他低声说:“我宁愿你没生过我,这样我们两个都要好受些。”

旁边还是没有动静。

后来,过了两年,杨定武十五岁,正值年少,长得身强体壮。

那仙人父亲没有等到,却等来了一支押镖队。他在山间看见了这支队伍,好奇的跟了一路。

约有十人的队伍,走进村落。男人们见了都要停下活计驻足观看,女人和孩童也要扒着门缝露出乌亮亮的眼睛。

巨大的镖旗在空中飞扬,上面绘制着两只缠斗的猛虎,还有两个字:“光耀。”杨定武并不识字,也不认识老虎,只觉得这旗子很威风气派。

押镖队的一切都是那么吸引人,杨定武目光落到上面,就移不开了。高大的驮马,脖子上的铃铛玲玲作响,威武的镖师,腰间挎着长刀。

杨定武从没见过马,只觉得那是不同凡响的动物,匀称的肌肉,英俊的外形,不像牛也不像驴;他也没见过镖师,只觉得那是不同凡响的人,身形孔武有力,双目中精光湛湛,比那些乡野村夫就像天上野鹰与院间麻雀。

村长家的大院子,是村民们常聚会聊天的地方,杨定武向来离那远远的,因为他们会聊到自己。但今天,他却偷摸的趴在树后面偷听,押镖队的那些人停在了这院子里。只见那领头的汉子将些银两递给了村长,村长便拿出酒食招待他们,还有许多村民也纷纷前来,带了些瓜果吃食。

那些镖师,就这样与村民们唠起了嗑。

杨定武远远听着,他们说了好多他不知道的东西,虽不真切,但慢慢的他还是听明白了些内容。原来这些人,来自一个叫作沧州的地方,他们受人委托,要押送货物前去一个叫雨州的地方。前面山崩,他们才改道到此,未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还有个村子。

那领头的镖师差人去前面探路,又对村长说要暂住些时日,村长自然十分欢迎。村子里的人也十分欢迎他们,听他们说走镖路上的事,人人都惊奇赞叹。

院子里都是男人,女人将吃食端过来便匆匆退下,头低着,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瞟这些精壮汉子。小孩子们则远远围着院子,脸蛋红红的看着那些镖师腰间的刀,还有栓在树旁的大马。

杨定武正听得入迷,突然背上一疼,不远处的那些孩子正在扔石头砸他。杨定武本来又想冲过去揍他们,但突然他有了另一个想法。

他从树后面走出来,向院子走去,他斜着眼撇了一眼那些小子,仿佛在说胆小鬼才只敢在远处看。那些孩子推嚷,却没人出来,杨定武冷笑一下,这次是他赢了。

杨定武趁没人注意,直接钻村长家里端了个凳子出来,然后大摇大摆坐在众人中间。

有人看见,便不耐烦的驱赶他:“欸,大人在这说话,小孩子来干什么?回家去。”

杨定武端坐不动,仿佛没听见。

他看着那领头的镖师,就问:“你们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仙人吗?”

周围大人呵斥到:“小孩子,瞎问什么?”

远处那些孩子听见这话,更是哈哈大笑,几乎在地上打滚。

杨定武顿时面红耳赤。那些镖师,脸上也带着笑意,但更多是觉得年轻小子纯真无邪。

那镖头回他的问题:“仙人,倒是没亲眼见过。”

杨定武脸上血色褪去,心说:“果然。”

那镖头又说一句:“倒是听许多说书的吹,南岳山上有仙人,就在往南边去不远。”

杨定武猛的抬头,吓了周围人一跳。

村长在一旁敲了敲烟杆子:“还惦记着你那仙人爹呢?说书,说书,说的都是书上的东西,都是编的,是假的,晓得不?”

杨定武眼眶微微湿润。村长咳嗽一下,看看周围人:“你们说是不?”

“是啊,哪有什么仙人。”“还不是他娘,编的瞎话。”“哪晓得是哪来的野男人。”

那镖头也说,望往周围人:“是啊,书上说的玄乎,若是有仙人,咱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杨定武沉默了,连那镖头都说没有仙人。众人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说的还是他母亲的那些事。人总是喜欢这样,要通过贬低别人获得优越感,来满足自己。

那些声音将他包围起来,他站起来,一脚将板凳踢到,大喊一声:“没有就算了。”

一时,众人都因此噤声。

他向外跑去,找准刚刚扔他石头那个人,按在地上朝死里揍。有几个人跑去把他们拉开,更多人在一旁惊呼着:“疯了!真是疯了!他娘一定把疯病传给他了。”

“真是一屋子灾星!”

……

本以为不会见着杨定武了,但往后几天,他都会端个凳子去听镖师讲故事,偶尔也会开口和那镖头说话。这么多年,杨定武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高兴,那些镖师也没有看不起他。甚至镖头还教他识了几个字,有他的名字,还有那镖旗上的两个字,光耀。他喜欢这两个字,光耀镖局,感觉阳光灿烂,不像他住的那老房子,总有些阴湿黑暗。

这两天,杨定武在家里话也多了起来,渐渐盖过了织机的织布声。他兴冲冲的描述着,说今天那位镖头让他摸了摸大刀;说他们讲的故事,在哪击败了一伙流寇;还说沧州的城池如何如何繁华。母亲只是偶尔抬头搭理他一下。

杨定武感觉怪怪的,为什么这些事情这么有意思,母亲却丝毫没有兴趣呢?

即使这样,他还是兴冲冲的自顾自的讲述着。

时间一晃,六日过去,探路的镖师也回来了。押镖队要再次启程,当天傍晚村长家院子里,杨定武听见这个消息。他知道,如果再不做决定就没有机会了。

杨定武挺胸抬头,让自己表现的像个真正的男人,他来到镖头面前,朗声开口:“我想加入镖局。”

他死死捏着拳头,咬着牙,夕阳余晖在他眼角留下金黄色的光芒。一众人都停下了喧闹,看看他,再看看镖头。

那镖头比他高了一个头,面对着他,认真说到:“那可苦。”他其实也挺喜欢这小子的,总感觉他有股劲儿,有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儿。

“我不怕。”杨定武也盯着他,一点也不躲闪,认真回到。

“那你先回去征求你娘亲的同意,若没有问题,明天一早过来。”

“好!”杨定武欣喜若狂,他飞奔回家,感受着周围孩子看他,惊讶羡慕的目光,他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自己再也不是“野种、杂种”了,而是威风的镖师。所有人都要高看他。

村长抽着旱烟看着杨定武飞奔而去的背影,与镖头闲聊着:“你们带上他,也好。省得他整天在村里惹是生非。”

杨定武感觉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像要飞起来,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他兴冲冲地撞开门,母亲还在那里织布,织机不停发出札札声。

太阳落山了,房间里有些昏暗,母亲在角落里,杨定武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娘。”

母亲不抬头:“怎么了?”

“我要当镖师了!”他声音很大,“镖头答应我加入了,明天就走。”

他不停说:“等我挣钱了,就回来修个大房子。不。我们直接在城里买个宅子,我们搬过去,去过好日子了。”

这些都是他这几天听说的,听说那些有钱人都是要买个大宅子的,每顿都可以吃肉。

织机的声音停下,母亲呆呆抬起头:“你要走?”

“娘,过个一年半载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过好日子了……”还没等他说完。

“不行。”母亲的声音传来。

杨定武被这一盆冷水浇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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