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六七看书 > 乖,摸摸头 > 第10章 不许哭(1)

第10章 不许哭(1) (第2/2页)

他说:吃吧吃吧吃吧。

然后硬往我嘴里塞,真塞,摁着脑袋塞,塞一个还不够非要塞满,非要把我塞得和只蛤蟆一样。

我知道他是好心好意,但嘴里塞满了怎么嚼?!

他也蛮亲妮可,经常夸妮可。

看见妮可吭哧吭哧洗衣服,就夸:啧啧,你和我妈一样贤惠。

妮可偶尔炒菜多放两勺油,就夸:啧啧,你做的饭和我妈做的饭一样好吃。

看见妮可穿了一件新衣服,就夸:啧啧,你的身材和我妈的身材一样苗条。

妮可被他给夸毛了,要来他妈妈五十大寿时的照片瞻仰风采,看完后气得够呛。

二彬子当时谈了个小女朋友,叫小二胡。小二胡读音乐学院,一把二胡走天涯,趁着暑假来拉萨勤工俭学。小姑娘家境很一般,但穷游得很有志气,她在宇拓路立了把阳伞,每天在街头拉四个小时的二胡挣学费。

二彬子会两句京剧花脸,天天跑过去喊一嗓子“蹦蹬淬!”,他一蹦蹬淬,小二胡立马琴弓一甩西皮流水,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旁边围观的老外们单反相机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二彬子请小二胡来客栈吃过饭,他一本正经地穿了一件白衬衫,还内扎腰。我们逗他,告诉他头回请人吃饭应该送花送礼物。他二话不说就蹿出门,不一会儿就捧回一大簇漂亮的格桑花,高兴得小二胡眼睛直眨。

过了不到半小时,隔壁邻居客气地敲开门,客气地和我们商量:……花就算了,当我送了,但花盆能不能还给我……

小二胡感动坏了,二彬子翻墙给她偷花,太浪漫了,她当场誓要嫁给二彬子,把我们一家人吓坏了。

暑假结束后,小二胡和二彬子生离死别了一场,而后一路颠沛,沿川藏线返乡。临走时,她把二胡上的一个金属配件留给了二彬子做念想。小二胡后来考去了维也纳,远隔万重山水,他俩没能再见面。

二彬子麻烦妮可打了根绦子,想把那个金属配件挂在脖子上。

妮可问他想不想小二胡,他岔开话题打哈哈,说:妮可,你的绦子打得真漂亮,你和我妈一样手巧。

妮可手巧,但嘴笨,有心劝慰二彬子却不懂该怎么劝慰,她狠狠心把家里的座机开通了国际长途,但二彬子一次也没打过。

二彬子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依旧是每天咋咋呼呼地进进出出。

他的脖子上天天带着那个奇怪的挂饰。

听说,那个二胡金属配件叫千斤。

(三)

夏有凉风秋有月,拉萨的生活简单而惬意,并无闲事挂心头,故而日日都算是好时节。

和单纯的旅行者不同,那时常驻拉萨的拉漂们都有份谋生的工作。

妮可除了开客栈,还兼职做导游。

当年来拉萨的穷老外太多,一本《孤独星球》走天涯,人人都是铁公鸡,妮可的导游生意常常半年不开张,偶尔接个团都像中了彩票一样。

每次她一宣布接到了团,整个客栈都一片欢腾,然后大家各种瞎忙活瞎出主意,这个给她套上一件冲锋衣,那个给她挂一只军用水壶,大家都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物件贡献出来,逼着她往身上挂。

我那个时候身上最值钱的家用电器是爱立信三防大鲨鱼手机,也贡献出来给她撑场面。每每她满身披挂地被我们推出门,捯饬得比游客还要游客。

她手抠着大门不撒手,笑着喊:不要啊……去个布达拉宫而已啊。

二彬子把她抱起来扔出去,她隔着门缝用广东话笑骂:契兴啊(神经啊)……去布达拉宫用不着拿登山杖啊。

布宫的门票比故宫的还要贵,我们都不舍得花那个钱,妮可是我们当中唯一进过布达拉宫的。她的小导游旗是最特别的,登山杖挑着一只爱立信大鲨鱼手机,后面跟着一堆日本株式会社老大叔。

爱立信后来被索尼收购,不知道是否拜妮可所赐。

那时候,我们在拉萨的交通工具是两条腿加自行车,偶尔坐三轮,万不得已才打车。拉萨打车贵,北京起步价7.5元的时候,拉萨就是10块钱了。

大家在各自的城市各有各的社会定位,来到拉萨后却都回归到一种低物质需求的生活中,少了攀比心的人不会炫富,也不太会去乱花钱。

大家好像都不怎么打车,再远的路慢慢走过去就是,心绪是慢悠悠的,脚下也就用不着匆忙赶路。

在我印象里,妮可只打过一回车。

有一天下午,她像一只大兔子似的蹦到我面前,摊开手掌问我借钱打车,我说借多少?她说快快快,150!

我吓了一跳,150块都可以打车到贡嘎机场了,一问她,果不其然。

妮可带的团的一个客人掉了个单反相机盖,她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赶去机场才来得及交还。

我问她是客人要求她去送吗,她说不是。我说那客人会给你报销打车费吗?

她说:哎呀哥哥呀,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我乐了,好吧这不是钱的事,这是算术的事好不好,打车去贡嘎机场要花150块,返程回来又是150块,这还不算过路费……

我拗不过她,陪她打车去的贡嘎机场,计价器每跳一次我就心痛一下,我算术好,十几斤牛肉没有了。

丢镜头盖的是个大阪大叔,我们隔着安检口把镜头盖飞给了他,机场公安过来撵人,差点儿把我扣在派出所。

返程的钱不够打车,坐机场大巴也不够,我们走路回拉萨,走了十里地才拦到顺风车。

司机蛮风趣,逗我们说:你们是在散步吗?

我一边敲妮可的脑袋一边回答说:是,啊,吃,饱,了,撑,得,慌,出,来,散,散,步喽,啊,哈!

说一个字敲一下。

那个丢镜头盖的大阪大叔后来邮寄来一只陶瓷招财猫,算是谢礼。我把那只猫横过来竖过去地掏啊掏啊,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我那150块钱。

十几斤牛肉啊……牛肉啊!

牛肉啊!

(四)

我那个时候晚上开酒吧,白天在街头卖唱,卖唱的收入往往好于酒吧的盈利,往往是拿下午卖唱挣来的钱去进酒,晚上酒吧里再赔出去,日日如此,不亦乐乎。

拉萨不流行硬币,琴盒里一堆一堆的毛票,拉萨把毛票叫作“毛子”,我们把街头卖唱叫作“挣毛子的干活”。

那时候,大昭寺附近好多磕长头的人,路人经过他们的身旁都习惯递上一张毛子,以示供养、以敬佛法。藏民族乐善好施,布施二字是人家时时刻刻都会秉行的传统价值观,受其影响,混迹在拉萨的拉漂们也都随身常备毛子。

朝圣者一般不主动伸手要毛子,主动伸手的是常年混迹在大昭寺周围的一帮小豆丁,这帮孩子算不上是职业的小乞丐,抱大腿不给钱就不走的事是不会做的,他们一般小木头桩子一样栽到你跟前,伸出小爪子用一种很正义的口吻说上一句:古奇古奇,古奇古奇。

古奇古奇,是“求求你给一点儿吧”的意思。

你不搭理他,他就一直说一直说,直到你直截了当地来上一句:毛子敏度。

口气和口吻很重要,这帮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惹恼了他们的话当真骂你。

他们骂人只一句:鸡鸡敏度!

一般人骂人是指着鼻子,他们是指着裤裆开骂,骂得你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敏度,在藏语里是没有的意思。

我是属于打死也不受胁迫的天蝎座,当年被“敏度”了不知多少回,时间久了那帮小祖宗一见到我,远远地就高喊“鸡鸡敏度”,搞得我和弦按错、鼓点敲乱,搞得身旁刚到拉萨的漂亮妹子一度以为那是我的藏语名字。

高原的空气干燥,街头开工时,水如果喝得少,几歌就能把嗓子唱干。

妮可妹妹心肠很好,每天晚上都会跑来给我送水。每次她都抱着瓶子,笑眯眯地坐在我身后,顺便帮我们收收卖唱的钱。

她最喜欢听赵雷唱歌。

雷子那时是拉萨的街头明星。每天他一开唱,成堆的阿佳(拉萨藏语,姐姐)和普木(拉萨藏语,姑娘)脸蛋红扑扑地冲上来围着他听。他脾气倔,刺猬一只,只肯唱自己想唱的歌,谁点歌都不好使。

妮可例外,点什么他唱什么,妮可怕他太费嗓子,每天只肯点一,点一他唱三,谁拦都不好使。

雷子喊她“姐”,在妮可面前他乖得很。

雷子另外有个姐姐嫁到了国外,那个姐姐对他很好,他曾给姐姐写过一歌:

姐姐若能看到我这边的月亮该多好

我就住在月亮笑容下面的小街道……

姐姐我这边的一切总的来说还算如意

你应该很了解我就是孩子脾气

最近我失去了爱情生活一下子变得冷清

可是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本站防护由 速盾独家赞助防护,被攻击选 速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