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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月冷无声(1) (第2/2页)

清晨一缕曦光幽幽,正好撇去燥热的暑气。

棠清宫中,云梨着一袭碧色薄衫,风髻露鬓斜斜垂挽,只一支白珠玉簪固定。她眉眼饧涩,面莹如玉,正是睡醒不久的模样。

中宫内除了洒扫当值的宫人,服侍她的也唯有面熟的两三个,因她不喜人多,沈临佑没有计较规制,便也随她去了。

早在云梨醒来之前,宫人们就已打扫过宫殿,彼时留在殿宇里的宫人不多,仍是当值的那几个,一阵穿堂风过,鼓起袖衫翩飞,整个殿宇都显得极为安静。

画檐之下,梨树影旁,金钩挂着一顶做工精细华美的芙蓉笼。

云梨立在廊下喂那笼中金雀,喂着喂着,忽而将手里的鸟食一抛,拨开锁扣,笼门刚打开一角,那金丝雀就迫不及待地飞走了。

“哎呀!”湷儿在远处看见,心急迫迫地赶来,嘴里不住惋惜:“多漂亮的鸟儿啊,这一走再回不来了,兴许要饿死在外边的。”

云梨面无表情:“死在外头也总比困在笼子里好。”

说罢,她拾起一旁沾了水的帕子擦手,垂眸时见湷儿手里提着描金海棠花食盒,便知沈临佑今日是不来用早膳了,一时心头也轻快起来。

湷儿见她眉头舒展,不禁撇撇嘴小声道:“娘娘也该对陛下热络起来,如今朝臣都颇有微词了……”

“他们说他们的,自有陛下兜着。”

“那……那若是陛下兜不住了呢?”

云梨乜她一眼,反而不着急用饭了,用罗帕随意拂了拂楣子坐下,言语轻柔:“那你倒是说说,前朝大臣都说了些什么?”

湷儿咬了咬唇,绞着丝绦道:“他们说……说王后一年来无所出,陛下又不纳新人入宫,就连柔夫人和惠美人那里也不曾去得。而今后宫不充盈,皇嗣凋零……”

说到这,她就再说不下去了。

“娘娘,陛下宠护您,后宫前朝皆知。只是怕长此以往,陛下耐不住朝臣劝谏,当真纳几个侧妃进来,那时焉有这样的清净日子过?”

云梨理了理裙裾站起,“连你都说了,陛下宠护我,既然宠护,就必不会叫我受了委屈。”

“哎呀——”湷儿急得打转,只嫌自己笨嘴拙舌地说不清楚,“娘娘,这古往今来,男人的情深存得几时啊?还是趁眼前、趁此时,将陛下的心抓牢了,日后就算有侧妃入宫也不必怕了。”

云梨轻笑:“你才多大,就知道男人的心思了?”

湷儿顾不上脸红,只是梗着脖子道:“娘娘是最柔善温和的人,湷儿只盼着娘娘和陛下好。”

云梨攥着绫帕轻咳了两声,趁湷儿替她拍背的功夫回身道:“我不知那些嬷嬷从前是如何教导你的,单就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就足以拔舌赶出宫禁了,日后再不要讲了。”

湷儿一愣,整张小脸吓得惨白,喏喏半晌才磕磕绊绊应了声“是”。

替云梨布菜时,湷儿特意把沈临佑送来的小菜摆在了云梨跟前。

云梨看着心烦,碰也不碰。

湷儿没辙,待她用完饭,又将那菜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宫婢走后,殿里一时又安静下来,云梨则自顾回了暖阁。

湷儿再进来时,便只看到紫檀木雕的支摘窗下,云梨倩影窈窈,一手捧着私绣的罗帕,正撑在几案上伤心垂泪。

湷儿端着药,敛声屏息地将托盘轻轻一放,压低了声音说:“娘娘该用药了。”

云梨回过神来,用罗帕抹去泪珠儿,一回身,又是往日那幅恬静冷淡的模样,只有眼睛还泛着红,一张娇靥似蝉露秋枝,怎不惹人垂怜。

湷儿贴身服侍了她一年,虽然云梨如今记在朝都云氏门下,但她多少也知道这位王后娘娘的真实身份。

传言真假难辨,可她的这位王后娘娘心里有别人,她是打一开始就发现了。

如今见她神伤,湷儿只得装作不知,将补药往云梨面前推了推:“娘娘,药温适宜,这会天气不燥热,饮了正好。”

云梨瞥了一眼,点头:“我记得园子里的石榴花开正盛,外面那只敛口白玉瓶恰好空着,你去折几枝来入瓶,也好做个装饰。”

湷儿未曾多想,应了一声便转头去了。

云梨静坐了会,待她走远,这才端起药碗走到窗边。

湷儿捧了瓷瓶走出堂厅,忽而想起院里的石榴树颇有些高,不免得去搬个小杌子来踩着,于是又折返回去。

她走到耳室随手搬起一个小凳,正要离开,却恰好从门缝里看到云梨正端了药碗将里面的药汁对着花盆浇下,随后又往香炉里浇了几许。

她不可置信地走回暖阁,云梨未曾料到她会去而复返,端着药碗回身,恰巧与湷儿撞了个照面,一时两人都不禁怔在原地。

“娘娘……你……”

云梨将碗撂下,一言不发。

棠清宫中的婢女内官哪个不是沈临佑的眼线,她千防万防,到底是露了马脚。

却不曾想,湷儿只是盯着她问:“娘娘,你的病是假的吗?”

云梨微愣,摇了摇头:“是真的。”

湷儿不解:“那您为何不肯喝药?太医说过娘娘身子虚弱,得补药膳食好好调养,否则怎有机会替陛下诞下皇嗣呢?”

话一出口,湷儿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云梨看她反应,便知她是明白过来,随即冷冰冰道:“你既看见了,要去告诉陛下便去。”

湷儿眼里盈着泪花,很是委屈:“娘娘……”

云梨这会情绪起伏不定,不免又是一阵咳嗽,湷儿下意识来给她顺气拍背,云梨抱着一丝希望,握住她的手低语:“此事只有你知道,只要你不说……”

云梨话未毕,心绪已然冷了下去,沈临佑的脾性谁人不知,与他对抗的下场只会性命不保。

就在她心灰意冷时,湷儿却回握住了她即将垂下去的手,她的瞳仁是那样的清澈明亮,望住她的神情同样带着坚定不移:

“湷儿说过,希望娘娘和陛下好,若是陛下会怪责娘娘,湷儿一定只字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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