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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看书 > 剑光泪光 > 贰零

贰零 (第2/2页)

若非风逍舞反应够快,此刻他的脚已成了一滩肉泥。

风逍舞身子长起,剑已出鞘。

一声龙吟,人已如流星般落下!

一剑之威并着下落之势,没有一人敢轻撄其锋。二十余条大汉散开,想再将风逍舞合拢围起,风逍舞人却已潜入花田中。当他欲再出手,忽然响起一阵稀落的掌声。

远处高阶上站着一人。大汉们想冲来,那人却用手势止住他们的动作。

风逍舞已知道此人就是徐阴。在刑堂中只有刑堂堂主才有如此简短有效的命令。

也绝没有任何一人能像他这样,给人一种从头顶冷到足底的阴寒之意。

他在微笑,但风逍舞宁愿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郭重山的笑永远都带着剑锋一般的冷漠与孤傲,徐阴的笑却带着刑具般的阴森与呕寒。

徐阴点头:“好快的剑。”

风逍舞没有说话。

徐阴见风逍舞没说话,接道:“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你却姗姗来迟。不过毕竟你还是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也似带着残酷刑具独有的寒栗之气。是因他长年都呆在刑房向人施刑的缘故?

风逍舞还是没说话。

在到来之前他就料到会是这样。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司马翔,就算没有古芳群的信息,他也会第一时间来刑堂寻找有关司马翔的信息。苍穹帮只要在这里设下天罗地网就已足够。

郭重山当然也知道,所以昨夜也并没花很大心思去搜寻。他做事从不多费一分力气。

风逍舞已做好十足心理准备来面对此次伏击,他已计划好这次若无法救出司马翔,就立刻撤退。只要还他活着,就有机会再来营救,若连命也交付此地,才真的再无机会了。

徐阴看了看风逍舞,道:“你身上的衣服和昨夜报告给我的消息不一样,莫非昨天你还溜了出去?”

风逍舞淡淡一笑:“不错,我还回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今天又来了一次,直到现在才被你们发现。”

徐阴眼中怒火迸发,然而他眼里的怒火看起来居然也是冰冷的。

两次被两个不同的人连着两天入侵总坛,这是苍穹帮建帮以来从未有过的,也是苍穹帮的奇耻大辱。

徐阴并不知道风逍舞在说谎,风逍舞为的就是让他的愤怒冲散他的理智。然而他很快恢复平静,平静一如稳稳趴着一动不动的刑台:“你果然有本事。然而现在即便你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我手中逃脱。”

徐阴微微笑笑:“你若乖乖就范,我保证一定善待你,绝不会如对司马翔那般对待你的。”

风逍舞沉下心,保持着冷静。他知道徐阴也在刺激他,让他的心理失衡。

他是怎么对付司马翔的?风逍舞极力不去想这个问题。

徐阴轻叹口气:“你若不肯降服,我就只好采取些手段抓获你。我刑堂一百七十七人,每一个都会我一点功夫,我会请他们轮番来伺候你的。”

风逍舞笑道:“你所期待的其实不就是这个吗?”

徐阴眼里迸出火花,一种在男人欲望暴露时才会迸射出的火花:“是的,我更希望你不会投降。我最喜欢玩的就是像你这种长得漂亮的男人和女人了。”

风逍舞道:“那我就如你所愿。”

徐阴笑了笑:“好,很好。我杀人一向不喜杀得太快,就先请我手下人陪你玩一玩吧。”

徐阴一招手,三人从他背后缓缓走出。一人手中一只飞镰,一人手中什么东西也没有,两手骨节却明显突出,手指也微微朝里聚拢,显然练的是鹰爪功一类的武功。

还有一人手握长剑,竟是一少年。

风逍舞看了眼少年,竟发现此人有点眼熟。

他看着这个少年,忽然想起。

城外古树,百草荒芜。

夕阳西下,四匹健马长嘶。

这少年竟是那天与他交手的谢雨楼!

谢雨楼手执长剑,冷冷看着风逍舞,似从未见过此人一般。

徐阴道:“我手下这三位香主,你不妨猜猜看谁的武功最好?”

风逍舞道:“用剑的。”

徐阴点头:“果然有眼光。”

他忽然叹了口气:“我近来只记得教他们如何向人用刑,武功修为一事却怠慢了。他们向人用刑的本事都很高,武功却并不怎样。”

徐阴拍了拍谢雨楼的肩膀:“这位是我近来新纳入的香主,虽年少,剑法却是谢家真传,也是谢家后起一辈中的第一人,更是当今天下剑手中的佼佼者。你若有意,先陪他们三人玩一下如何?”

风逍舞道:“不必。”

“不必?”

“不必送死。”

徐阴看着风逍舞,笑了,又露出他那种刑具般的独特笑容。

在他笑得最诡异之时,笑容凝冻,倏然出手!

他一出手,身旁三人也一齐出手!

徐阴手里一翻,已多了对匕首,他的兵刃就是这对不到一寸长的匕首。

一寸短,一寸险。徐阴的兵刃不及一寸,每一招都是专走偏锋的险招。

这是他用来割人肉的短刀,也是他用来杀人的短刀。他的招式歹毒且诡辣,每一招都仿佛带着刑具的残酷阴寒之意,也带着慢慢死在他这对短刀下亡魂们的怨灵,栗人体肤。

四人围攻风逍舞,余下二十多人却都没出手。他们并不是阴刀三十七众,此时参与进徐阴等四人的围攻只不过是徒增累赘。

这四人间的配合也远不如郭重山与他手下的三位香主,然而风逍舞依旧无法走脱他们的包围。他发现徐阴的武功居然比郭重山甚至万里独行都要高。当他们四人中出现一丝漏洞时,徐阴立刻就能补救回来。风逍舞几番险些突破,都被徐阴重新封回缺口。

风逍舞心下一沉。方才跌花踏叶的轻功已损耗他极大的气力,此刻又僵持在这番恶斗中,绝不是明智之举。

然而他从没想过徐阴的武功居然高到这般地步。即便是单打独斗,凭借徐阴诡谲巧变的招式,风逍舞也没把握能在他手下一次取胜。如今更有三位香主相助,他已再次身陷险境。

谢雨楼每一剑都是杀招,这样的剑招简直就是带着玉石俱碎的想法使出的,已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似是想一雪那天古树下的惨败之耻。这剑也和当时古树下他用的剑截然不同,他竟换了一把剑。然而下一剑与风逍舞相碰时,他手中剑的剑白竟突然断成两截。

这一破绽令四人始料未及。风逍舞立刻从中抽身,破门而出!

他已听到身后徐阴在怒吼,然而却并没有人追上来。

因他们知道已失去追击风逍舞的时机。

风逍舞没有向财堂走去。

熟悉苍穹帮总坛后,他已不像刚进来时那般被动,一路的暗卡都没再伤到他。

现在他躲在一处水边草丛里,想着刚才谢雨楼手中剑突然断开这件事。

若不是有这个意外,他要脱离那四人夹击只怕是难如登天。

是谢雨楼想报他不杀之恩?还是单单只是个意外?

想到刚才谢雨楼那不顾一切的种种杀招,风逍舞很难想象这是谢雨楼故意为他制造的机会。

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今苍穹帮已开始正式搜寻,他们知道至少今天内风逍舞是不会再出现在刑堂了。在风逍舞熟悉刑堂后,下一次的潜入将会更加成功,因此必须要尽快将其捉拿。

所以他现在必须离去。

水是流向另一处庭院的。风逍舞看着潺潺流水,眼里忽然放出了光。

水流向的另一处庭院,是莫藏的庭院。

按古芳群的话,他们绝对想不到风逍舞敢潜入莫藏的庭院中。此刻若潜入里面,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次潜入苍穹帮总坛得到的信息远远不够。若要洗脱罪名,就必须知道奸细身份。无论莫藏是否如古芳群所说的那般可怕,他都必须再试一试。

他一翻身,滑进了庭院。

风逍舞潜进里面的第一反应就是——

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暗卡埋伏。

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躲在花丛观察了很久很久,还是得出和一开始潜入时一样的结论。

这里真是莫藏的庭院?

风逍舞戒心更重,走出花丛,步上花园小径。

一个人都没有,连一个巡逻的人也没有。

他想起水龙十三连两兄弟带来的文件上也没有莫藏庭院的暗卡点明。莫非这里真的连一处埋伏都没有?

静。却静得令人心旷神怡,和外面别处庭院的静截然不同。

外面的一切寂静都充满杀意,这里却只有流水,只有花林。

这里庭院的布设也不是为了掩藏暗卡,而只是单纯为了美,为了赏心悦目。

风逍舞走在其间,心里迷雾更浓。

莫藏真的就在这里?

“莫藏真的就在这里?”

风逍舞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一位老人坐在一湾曲水旁,手里执着一根竹竿,竿上有鱼线,竟似在垂钓。

老人没有看他,一直专心致志地钓鱼。

风逍舞这才注意到这个老人。这老人实在太静,静得似已融入这庭院中的每一山,每一水,每一桥,每一石,静得浑如庭院中的一部分。且他分明就很明显地坐在显眼处,风逍舞一直往隐蔽处搜寻,因此忽略了老人的存在。若非老人说话,只怕风逍舞仍未注意到他。

然而这并不代表风逍舞真的没去注意,而是这老人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蔽起来,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能将自身气息收拢至如此地步,风逍舞从没见过这种人。

现在他见到了。他知道这老人一定是个绝世高手,且武功比他迄今为止所见的任何一人都要高。

风逍舞已走去,走到老人对面:“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这才发现老人身边还慵懒地趴着一头壮大的黑白犬。黑白犬两眼似张非张,匍匐在石上。

老人轻轻抚摸巨犬的背部:“这是一处叫不列颠的岛上帝国引进来的牧羊犬,它来到我身边时正好是庚午日,因此取名‘庚午’,我平时很爱惜它。”

“前辈是在钓鱼?”

“没错。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好。”

老人从一边拿出另一根钓竿,抛向风逍舞。

他仿佛早已知道会有另一人要来。

风逍舞伸手接住,没有说话。

钩上有饵。风逍舞坐下,开始钓鱼。

老人道:“每个从外面进来的人,表情都和你一样。”

风逍舞道:“我能想到。”

老人道:“这里的外人并不多。”

风逍舞道:“我知道。”

老人道:“你是近来的第二位客人。”

风逍舞道:“我也知道。”

老人看着风逍舞:“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风逍舞微笑:“然而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大笑:“这是句非常有禅机的话。什么都知道,好像和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两样。”

风逍舞道:“世上有很多事都可以通过这一禅机来理解。”

老人点头:“不错。就好比你现在在钓鱼,其实你也并非在钓鱼。”

风逍舞沉默片刻,道:“我在钓鱼。”

老头微笑着摇头:“你骗我,你没有在钓鱼。”

风逍舞敛了敛眉:“我不在钓鱼,那我在做什么?”

老人道:“你在拿着鱼钩,等着被鱼钓。”

风逍舞仿佛懂了他的话,从水里将鱼竿轻轻提出。

钩上的饵已消失。

鱼钩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仿佛在向他嘲谑。

老人笑道:“这里的鱼很精,一不小心就会被偷吃鱼饵,自己反而还不知道。”

老人的鱼竿忽然开始抖动。他将鱼竿扬起,带起一条鳞光闪闪的大肥鱼。

老人将鱼抓住,从鱼钩上解下:“当你在钓鱼时,鱼也在钓着你。稍不留神饵就会被偷去,就如同刚才你那般情况。”

老人将鱼放进一旁的竹篓,微笑:“世上有很多事岂非都是这样子?”

风逍舞道:“所以在钓鱼时,要怎样做才能不被鱼钓?”

“问得好。”老人道:“我已很久没听过这么好的问题了。”

“像我刚才就是在钓鱼,而你就是在被鱼钓。”

老人缓缓道:“因我已在这钓了十年鱼,已深谙此处鱼的脾性,懂得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它们上当。而你并不常钓鱼,所以才会像刚才那样被鱼钓走。”

“猎人在捕猎时,猎物若落入他的陷阱,那他就是在捕猎。当猎物突然从陷阱跳出,一口将猎人咬死,此时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就互相转换了。”

“当你去骗人时,原本被骗的人反过来把你骗了,那么你就是被骗的那个。同样,当你去杀人时,原本被杀的人反而先杀了你,那么你就是被杀的那个。”

老人道:“因此你若想钓鱼,就得先将这门技术学好再来钓鱼,否则就只会被鱼钓。你若想捕猎,就得先将捕猎这门技术学好,否则你就会成为被捕的猎物。”

风逍舞道:“若要杀人,就得先将杀人的技术学好,否则就不是杀人的人,而是被杀的人。”

老人道:“所以当你进入此地时若还想出去,就要有十足的把握能活着离开,否则……”

老人微微一笑:“你就永远也离不开了。”

风逍舞道:“你就是莫藏?”

老人道:“是的,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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